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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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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造建築物外煙味瀰漫,幾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口,一手插著口袋,手指夾著煙,吐出煙圈,在空中徐徐飄著。徐希南伸手掩在鼻前,其中一個男子瞧見了,啐了一口,蔑視地朝他笑笑。莫惟帶他走進店裡時,外頭已淅瀝瀝下起雨來,隔著透明玻璃,能見到街上的男男女女紛紛遮著頭奔竄,另尋地方躲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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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點了兩杯冰咖啡,找到較偏僻的位置坐下,兩人身上的制服稍稍引起店員的注目。那是一家名為「Le Fluor」的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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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面講比較安全。」啜了口咖啡,莫惟解釋:「這種地方多的是在討論的人,比較不怕被聽到我們說了什麼。」徐希南點頭,店裡確實人聲沸騰,很難聽見其他人的談話。在這種下雨天,人群總愛聚集在咖啡廳內。叮鈴鈴鈴……叮鈴、叮鈴鈴……風鈴聲持續響著,顧客熙熙攘攘地推開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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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妳究竟是害怕『誰』會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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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她抿唇,說出那個代號。「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一件事嗎?受害者不只海薰一人的事。根據我所查到的消息,『老師』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轉到不同的學校,犯下類似的案子。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我知道,他是個極度謹慎的人,且至少已經犯下三起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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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起案件?」徐希南抬起頭,愕然看著她。「等下,妳的意思是說,他『殺』了三個人?都是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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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其中兩個都是學生。剩下那一個我沒查到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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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何還能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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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嫌疑而已,警方拿他沒辦法,他們顧忌『老師』,還有他背後的勢力。如果沒有確鑿的罪證,他們不可能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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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勢力?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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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那個更具有凝聚力,近似於秘密結社的性質。」莫惟的話像是在描述什麼古老的傳說,使他感到敬畏:「具體名稱我不清楚,但『老師』會擔任教職的原因,似乎是為了讓他背後的勢力能長驅直入、將觸角深入到校園中。據說有許多學生已經是他的門徒了,只要他一聲令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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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警方會那樣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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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薰之所以會死,大概也是因為知道了這個團體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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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讓徐希南不寒而慄,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牽扯到這種事情。似在打量他的表情,莫惟一邊看著他,一邊以吸管攪拌著杯中的冰塊,發出「咖啦咖啦」的聲響,然後說道:「趁現在退出還得及。我說過了,一旦答應協助我,你的人生很可能會產生極大的轉變。」她其實還在觀察自己。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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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希南暗自將「老師」想像為一個帶有邪惡微笑的恐怖男子,身邊有許多忠實的手下。他確實有些動搖,可是在說出口的一瞬間,他忽然想起莫惟轉述的林海薰的遺言,還有公祭上,她哭倒在地的父母,以及她過去與自己相處的那些場景……一幕幕畫面深深烙印在他的眼瞳上,於是他說:「我沒退出的打算。」剛說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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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惟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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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我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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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該怎麼做呢?」徐希南問她:「妳雖然說要我協助妳,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怕自己打草驚蛇,反而驚動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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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出現一張A4大小的紙,是莫惟從書包拿出來的。徐希南接過一瞥,紙上寫了幾個不甚熟悉的名字,疑惑的目光投去,她掏出了另外一張類似的紙,朝他一揚,上頭有鉛筆的痕跡,有幾個名字被圈起來,有幾個名字卻被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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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份是嫌疑名單,」莫惟指了指:「我不知道海薰跟『老師』接觸了多久時間,所以彙整了這一兩個學期內,所有曾到你們學校任教的新老師姓名,有的還在,有的則離開了,不過更詳細的資料就查不到了。我要你找出校內跟他們有密切接觸的學生,最好先透過這些學生間接打聽,會比較安全一些,我們再互相交換情報,確定『老師』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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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那張紙一眼,吞了一下口水,問道:「妳之前都是自己一個人做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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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還沒答應協助我之前。」她將那張紙收了起來。「其實有嫌疑的人並不多,真正困難之處在於沒辦法一下子打聽到太多情報,需要循序漸進。很多事都沒什麼訣竅的。只不過,唯一要注意的──」她接著沉聲道:「就是不要讓『老師』知道我們在追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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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徐希南由衷佩服她的耐心和勇氣。他將桌上的文件收進書包,看了一下手錶,道:「補習時間要到了,我必須先走。」他道了別,從座位上起身,莫惟詫異地抬頭看著他,眼神彷彿在看一個瘋子般,然後慢慢地從嘴角漫開一絲笑,那帶著笑意的表情絕非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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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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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徐希南覺得自己的臉瞬間燒了起來,他將紙鈔放在桌上,匆匆離開咖啡廳。走了幾步,回頭望去。莫惟沒追出來,還在裡頭啜著咖啡,也許在心裡計畫著如何在不驚動「老師」的情況下得到更多情報。街上飄著漫天細雨,他撐開傘,朝補習班的方向快步走去,感覺莫惟的視線似乎還在背後緊追不捨,刺著他。去補習班是為了跟其他人打探情報。他說服自己。沒錯,是為了打探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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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聽到有道聲音在心裡喃喃:想一下莫惟剛才的眼神,想想看。她的眼睛在說,現在還想過正常生活嗎?已經不能回頭了,早從質疑林海薰的死那時開始,一切就已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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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在意的不是那筆所費不貲的補習費,雖然那是母親亡故後留下的保險金,一點一滴都很珍貴。他只是想抓住一些什麼,讓自己覺得世界還在正常運作,讓自己和過去的平凡生活不致於太過疏離;可是莫惟卻跟自己不同,她能斷然拋下身邊的一切,全心投入調查。他看得出她完全不在意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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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都是林海薰的朋友,為何會有如此差別?是不是莫惟心中擁有什麼他所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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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希南覺得自己顯得分外渺小,他第一次發現那條路走起來竟是如此遠,以前從沒想過,明明都是同樣的一條路。雨勢漸漸變大,稍過片刻,已下起傾盆般的大雨,連傘都遮不住,彷彿在阻擋他。渾身制服被雨水浸透,令人格外煩躁。他拉了拉領口,一道熱氣冒出,也許就是那股熱勁衝昏了他的腦袋,一個補習班的朋友在遠方朝他打招呼,他沒有理會,拔腿往反方向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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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聲音在身後漸漸轉弱,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咖啡廳前,氣喘吁吁,手貼在窗邊,留下一抹手印。微光映在貼著「Fluor」字母的透明玻璃上,顯現出旁人觀望自己的姿態,還有莫惟那張帶著詫異表情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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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框旁懸著一滴雨水,然後從臉龐滑落,他看著莫惟,用手敲了敲玻璃,嘴唇緩緩地一張一合,說著唇語:我有個問題想問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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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結了帳,提著書包走出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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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補習時間還沒到?」她問,微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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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妳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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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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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妳一個人能堅持著追查這件事,為什麼?我們都是小薰的朋友,為什麼我就沒有這種決心?」徐希南的語氣有些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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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搖搖頭。「你是有決心的,只是沒有我強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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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他又問了一次。「為什麼妳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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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莫惟手指著天空,他順著她的手勢望過去,原以為那裡應是烏雲密佈,卻看到一片霧茫茫的白光隱隱透著,藏在後頭,只見厚重的雲層中不停垂下細絲般的水珠,落在地上,打在坑坑洞洞裡。他不知道她要自己看什麼,只好繼續凝視那裡,片刻後,莫惟的聲音輕輕地傳到耳裡:「假設,你的一生、你的整個人生,每天都如今天一般被烏雲籠罩,只映著一道如螢火蟲所散發出的微弱白光,卻被人惡意遮去,不見天日,你也會跟我一樣有同等程度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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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說著:「『老師』偷走了我人生中的光,所以我的心裡只有一片黑。你現在還沒辦法理解這種感覺,這是一種幸運。我希望你永遠不會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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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希南確實無法理解,但他感受到了這番話裡所蘊藏的情感,他不知道莫惟和「老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抱持的決心之強烈,絕不是現在的自己所能比擬的。「受害」這個詞實際上指涉了兩個層次,在肉體上是「死亡」,在心靈上則是「背叛」,或者,還有更多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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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惟伸手撫著他的臉龐,替他拭去臉上的雨水,又說:「不要誤會了,不只為了海薰,我也是為了自己而希望你能協助我。」她的手指很細很軟,帶了點涼意。一曲輕快的手機鈴聲隔著書包奏起,他拿起來,沒有接,任由它嘹亮地響著,過了好一陣子,鈴聲才緩緩消逝,不再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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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希南還想說些什麼,她已收回那隻手,他只來得及發出「嗯」的一聲。從遇到她開始,他似乎都只有答應的份。這就是有沒有決心的差別吧?他無法隨口說出「雖然烏雲蔽日,總有重見太陽的一天」的這種漂亮話,因為反過來說,「雖然烈日當空,總有再次下起雨的一天」也是同樣能成立的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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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過要協助妳的。」他躊躇許久,才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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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現在的莫惟來說,這種無關緊要的安慰話派不上用場,她要的就是自己的協助,而非敷衍。她比他認識的大多數同年人(包括他自己),都遠遠要來得成熟和世故。他垂下眼睫,對自己說。輸給她沒有什麼好可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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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揹起書包,打開一把黑色的折疊傘,向他做出體諒的笑容。「所以你快去補習班吧,也許能打探到更多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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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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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找另外的管道繼續搜查。」莫惟撐起那把雨傘。「我們不需要太多重複的情報,是吧?如此也能分散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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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他點點頭,轉身欲走,剛踏了一步後,聽到莫惟喚住他的聲音,又立刻回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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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差點忘了跟你說。剛剛拿給你的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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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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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建議是,隨時把那張紙收在貼身處,像是外套的內袋之類的地方,絕對不要離身。一方面可以避免自己漏過嫌疑者,一方面也免得被旁人看出,特別是『老師』的那些門徒,平白露了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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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妳說得有道理,我倒是沒想到這點。」他恍然大悟,從書包掏出那張紙,小心對折又對折後,放到制服外套的內袋,感覺到那裡鼓起了一小角,不過外觀看不出來有藏東西,應該十分安全。「今後我都會記得帶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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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話,莫惟泛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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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希南朝補習班的方向走去,走到對面街上,回過頭仍能見到莫惟撐著那把折疊傘站在街角的身影。只要看一眼,就離不開大雨中的那把黑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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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再微弱的光,彷彿都會被它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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