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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牛頭馬面

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之上,冷劍倫仔細思索這些怪事的來龍去脈,也試圖找出其中的相關之處,這樣順著人潮而走,也不曉得走了多久,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家網路咖啡廳的門口。

這一類的網路咖啡廳近年來在城市中極為盛行,有的人在店裡打電腦遊戲,有的人在裡面上網聊天,望著這樣的一家咖啡廳,冷劍倫突然心中一動,便推開門走了進去,順手便找了最近的一臺電腦前坐下。

他坐在電腦的螢幕前方略一思索,手指便在鍵盤上飛快地敲動起來。

開啟視窗。

網頁連結。

與「搜尋引擎」連線。

請輸入關鍵字。

螢幕上此時出現了繽紛的圖案,冷劍倫找了一會,便在其中一個方格裡打入了關鍵字。

黑白無常&牛頭馬面。

螢幕上此時出現了沙漏般的圖案,表示正在網路中的浩瀚世界不住搜尋,這樣搜尋了一會,只聽見電腦「叮」的一聲,便整個換了圖案。

搜尋結果,5項符合。

打開其中一項,只見內容並不多,除了常見的黑白無常圖案之外,只有簡單的幾行字。

「無常,為中國民間習俗中的拘魂使者,能拘人魂魄至地府。白無常較為常見,白色尖幅上常書有『見我生財』四字。」

另外一項,則是「牛頭馬面」的敘述。

「牛頭馬面,相傳為陰間鬼卒,職責多為拘提陽間生魂至陰曹地府。牛頭馬面外形為牛馬之首,人形身體,身上多著古代服飾。」

至於相關的資訊,還提到了「七爺八爺」。

「七爺八爺為中國南方民間習俗傳說,為陰間神祗。七爺名為謝必安,身材瘦高,膚色蒼白,吐長舌,衣飾尚淺色。八爺名為范無救,矮胖皮膚極黑,不吐舌,大眼闊嘴,衣飾為深色。」

說真的,這些記載都不算是什麼有用的資訊,大部分是眾人從小便耳熟能詳的民間傳說,也因為如此,當初宮明豪對冷劍倫敘說小時候記憶之時,冷劍倫才會斷定他的記憶不過是一些讀過資料的投射而已。

只是在丁金銀那兒看見的情景,又應該怎樣解釋呢?

雖然肚子裡有著滿坑滿谷的疑問,但是網路上對於「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等人物的資料實在不多,大部分也只是在民俗傳說上打轉,因此雖然冷劍倫又花了不少時間搜尋相關資料,但是卻再也找不到什麼有用的資訊了。

正在不知如何進展之際,突然之間,網頁上有一行小字卻吸引了冷劍倫的注意。

「與本關鍵字相關的關鍵字︱︱」

反正找了那麼久,也不差這幾分鐘,於是他移動滑鼠,便在那行小字上點了一下。

「克」的一聲輕響,電腦網頁再次換了個畫面,又出現了幾個選項。

「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的關鍵字。

民俗。傳說。陰間。死神……

死神?

冷劍倫眼睛一亮,便立即點選了「死神」的相關搜尋。

這一回,出現的資料就要多上許多了。

原來,在世界上許多文化中,都有死神的記載,不管是壯闊的四大古國文明,還是非洲落後部族的傳說,都有著死神的蹤跡。

在許多的傳說之中,死神擁有超乎凡人想像的能力,但是這樣的能力卻不見得是最高級的,因為死神大多有著更高層的主宰者,他們扮演的,大多是使者之類的角色。

在西方人的傳說中,死神常常是一個戴著斗蓬,面容看不清楚的怪客,枯瘦的手上握著一柄巨大鐮刀,光是模樣看起來就相當的駭人。

而在某些非洲部落的傳說中,死神卻常常以草原動物的形象出現,有時是隻土狼,有時卻是一些叫聲難聽的鳥兒。

古代埃及的傳說中,死神有著胡狼一般的長相。

在希臘羅馬神話之中,管理陰間的是冥王,算得上是掌管死亡的神祗,更有趣的是在這個神話系統中,還有另一個傳說,說在陰間有兩個門,角質門管的是睡眠的世界,象牙門管的則是死亡的世界。

至於中國古代的神話,和死亡世界相關的,那就更是不勝枚舉了。

如果接引死去的人到達陰間的就是死神,那麼中國的死神倒是挺多的。

就像方才冷劍倫找出來的「黑白無常」、「牛頭馬面」、「七爺八爺」,都有著接引亡魂的任務。

除此之外,有時候還會有鬼卒、判官也一樣可以「執行」拘提亡魂的任務。

一般來說,這些「死神」接引亡魂所到之地,便是著名的「陰間」,有的人還見過「十八層地獄」、「閻王殿」等傳說中的所在。

而這個陰間也是個相當有趣的所在,除了有多種殘酷的刑罰之外,據說初到陰間的人,還要渡過一條「奈何橋」,而在這座橋前有一個擺著茶水攤的老太婆「孟婆」,每個人經過時要喝一碗湯,而這種湯就叫做「孟婆湯」。

喝完「孟婆湯」之後,死去的魂魄便會忘了前生之事,得要經過這樣的「過濾」手續,才能渡過奈何橋。

如果說黑白無常、牛頭馬面是死神,如此說來,彷彿也有些道理……

因為當初年幼的宮明豪便是看見了即將發生大火的白楓露餐廳前有著好幾個「死神」,這才不肯進去餐廳裡面,而這場大火喪生了數十條人命,當然理所當然是死神們的「業務範圍」。

只是這些死神出現的時候,那些註定要死的人卻仍然好好地活著。

如此說來,難道這些「死神」真的可以預知死亡的到來嗎?

如果真的能夠做到這樣,那又是怎麼樣的一股奇異的神奇力量?

還有,為什麼丁金銀會要求見宮明豪一面,而他臨終之際,又怎會讓冷劍倫看見當年那場大火發生前的影像?

一個是富甲一方的神秘老人,一個則是年幼時神秘躲過大災難的醫生,這樣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難道會有怎麼樣的牽扯?

一連串的問題,卻一個也找不出解答,而且想得越多,延伸出來的疑問卻是更多……

正當我們這位倒霉神探正在傷神思考之際,突然之間,冷劍倫眼前的電腦突然「滴」的一聲低響,緊接著便在螢幕上出現了一個「你有新郵件」的訊息。

打開電子郵件信箱,一封郵件的圖示緩緩出現,然後打開了內容。

「是我,」郵件中的話語簡潔,彷彿連句廢話也不想多說。「有事找你,老地方見,你快來!」

而在郵件的下方,此刻卻緩緩地開了一朵芙蓉。

看見這一朵色澤艷麗的花,冷劍倫的心情登時複雜起來,彷彿已經能夠預知自己下一刻的命運。

明艷的嬌美容顏,森冷嚇人的神情。

冰雪一般冷艷的外表,火一般的個性。

溫柔的時候宛若春風,但是一旦發作起來,冷劍倫依稀還能感受到臉頰上那幾個巴掌的熱辣辣之痛。

紀容蓉。

城市檢察署中最迷人,也最嚇人的年輕檢察官「蓉子」紀容蓉。

想起這個水火風雷兼俱的女子,要說冷劍倫的心中沒有幾分甜絲絲的眷戀之感,那是騙人的。

但是在這種甜絲絲感覺的旁邊,那種熱辣辣的戒慎之情,卻也是貨真價實,十足真金。

冷劍倫到了「慾望風車」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這間小酒吧的主人是一個年輕男子,名叫紀容鐵,也是紀容蓉的哥哥。

但是紀容鐵的另一個身分卻極為驚人,因為他便是城市中最傳奇,也最神秘的俠盜「神偷老鼠」!

只是因為他的隱藏工夫做得極好,因此除了冷劍倫之外,並沒有什麼人知道他的真實身分,連身為檢察官的紀容蓉也不曉得自己的親哥哥居然便是城市警方最頭痛的「神偷老鼠」。

而紀容蓉在電子郵件中所說的老地方,便是這座位於小巷最深處,一點也不起眼的小酒吧「慾望風車」。

推開酒吧的大門,名聞四海的「神偷老鼠」並沒有顯露出他當年隻身盜走「飛熊幫」所有古董的身手,相反地卻一付很悲情的模樣,跪在地上,正在擰著水桶中的拖把。

如果那些曾經栽在俠盜「神偷老鼠」手中的黑幫老大們,此刻看見這位幾乎連他們的內褲也一併偷走的大盜跪著拖地的模樣,大概更要狂吐鮮血一頭撞死了吧?

「慾望風車」的大門綁著一顆小小的銅鈴,推開門時便會響出悅耳的聲音,冷劍倫走進門,一眼便看見「蓉子」紀容蓉坐在吧檯前的俏麗背影。

看起來還不錯。

只是冷劍倫仍然心存戒慎,仍在心中告訴自己,務求謹言慎行,開口最好只說「是是是」,動作也侷限在「點頭、微笑」即可。

雖然此刻看起來像是個俏麗的清秀美人,但是只要這座火山爆發出來,會發生什麼樣的慘事卻是沒有人知道的。

聽見門前的鈴鐺聲響起,紀容蓉一回頭,看見冷劍倫傻楞楞的恐懼神情,嫣然一笑。

憑良心說,這微笑極為令人賞心悅目,清麗秀雅,一時間總會讓人像是沐在春風之中,也渾然忘了前一秒鐘腦袋裡曾經警告過自己什麼。

「你來了。」紀容蓉微微一笑。「坐吧!」

冷劍倫點點頭,呵呵地傻笑。「好。」一邊走過來,乖乖地坐在她的身邊。

紀容蓉露出有點好奇的神情,打量了冷劍倫幾下,過了一會,才靜靜地說道:

「你這一個下午……」她有點遲疑地問道。「都去過什麼地方?」

「去過什麼地方?」冷劍倫奇道。「妳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你不想說的話,也就算了,」紀容蓉瞪了他一眼。「反正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看看這個火山美女彷彿又有點翻臉的態勢,冷劍倫連忙說道。「我的意思是說,正因為我這一個下午遇見了一些怪事,所以才會覺得妳這個問題很有趣。」

「是嗎?」紀容蓉有些刻意地做出不在乎的神情。「不過這是你的私事,你應該不想說給人聽吧?」

「不不不,」冷劍倫彷彿是賣冰淇淋小販……的喇叭一般,只會說這個「不」字。「我……我這就從頭到尾說給妳聽。」

於是乎,在小酒吧略顯昏暗的燈光下,冷劍倫便從在大廣場前遇見宮明豪開始,如何和他久別重逢,如何和他聊起當年「白楓露西餐廳」那場大火的古怪經歷,最後卻被黑道大亨丁強順派人擄了過去。

而在垂死老人丁金銀處遇見的奇怪經歷,冷劍倫也細細地說了出來。

這幾段經歷聽起來的確頗為精彩,冷劍倫說著說著,連一旁專心拖地的紀容鐵也不禁被他敘說的情節吸引,不曉得什麼拿了張椅子,早坐在一旁仔細聆聽。

聽見冷劍倫轉述老人臨終前喊出來的幾個名字,紀容鐵的臉上更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冷劍倫就這樣細細地敘說,一直說到自己在網路咖啡廳找到的資料之後,整段敘述總算告一個段落。

聽了這樣奇詭的情景和敘述,紀容蓉嘟著嘴唇彷彿在想著些什麼,過了良久,才輕輕地吁了口氣。

「呼!」她彷彿鬆了一口氣,淡淡地笑道。「原來你光是這大半天就經歷了這麼多奇怪的事情。」

冷劍倫點點頭,隨即想起一事,於是隨口問道:「不過,妳剛剛不是問我,『這一個下午都去過什麼地方』嗎?難道妳未卜先知,早已經知道我今天遇見了這些事情。」

「可以這麼說,卻也不能這麼說,」紀容蓉輕輕一笑,從隨身公事包中找出來一個文件夾。「我今天找你來,是因為總檢察處突然派了個任務,而且任務不是給我,是給你的。」

「給我的?」冷劍倫奇道。「我又不是你們單位的人,怎麼會派任務給我?」

「按理說是這樣沒錯,你的N‧I‧U是直屬總統的單位,在編制上沒有人是你的上司。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只要和上頭打個招呼,卻也是人人都能找你去做事。」

冷劍倫微微一怔,繼而想起果然便是這麼一回事,只好苦笑帶過。

紀容蓉將檔案打開,「刷刷刷」地翻了幾頁。

「本來我也在納悶,因為這個案子的確和你的N‧I‧U沒有什麼關聯,我也在猜為什麼總檢察處會找上你。

「但是現在看看檔案,又聽了你這一天遇見的事,我才知道這其中果然是有關聯的。」

「能有什麼關聯呢?」冷劍倫沒好氣地說道。「你們這些檢察官的責任不就是『入人於罪』嗎?而我們這個N‧I‧U單位管的卻是調查和偵探不可解事件,這簡直是八竿子打不著嘛!」

他這幾句話隨口而出,本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只是一旁的紀容鐵聽著聽便皺起了眉頭,特別是聽見冷劍倫說出「入人於罪」四個字時,額上彷彿就要流下冷汗。

果然,紀容蓉杏眼一瞪,聲調立刻在百分之一秒內提高了八度。

「什麼『入人於罪』?」她冷冷地說道。「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冷劍倫陡地一震,也不曉得是不是酒吧內的光線有異,總覺得他的臉同樣也在百分之一秒內煞白起來,比起什麼AVON、SKII美白化妝品好用上幾十倍。

看著兩人似乎又要開戰了,紀容鐵在心中暗地長歎一聲,只好暫時介入這兩個寶貝的中間。

「喂喂喂!你們幹嘛岔開話題啊!不是說總檢察處交待下來什麼任務嗎?我可是急著想知道,他們會給這個笨蛋神探派什麼工作哪!」

這句話說出來彷彿是在取笑冷劍倫,但其實是在勉力拉拔他墜入強力火山的熔巖之間,雖然小小地被罵了句「笨蛋」,但是冷劍倫仍然對他露出感激的神情。

果然,紀容蓉雖然依舊秀臉含霜,只是繃緊的臉色明顯鬆弛下來,總算把開戰指數暫時平復了下來。

「總檢察處的意思是說,」只聽見她咬緊貝齒,聲音有些咬牙切齒。「他們最近有心要整頓一些黑幫老大的財務犯罪事件,而在這些黑幫老大之中,名列黑名單第一名的,便是丁金銀和丁強順兩父子。」

「哦?」紀容鐵生怕這個滿口不合時宜談話的「倒霉神探」又出言不遜,連忙接口說道。「是他們這兩父子?他們最近有什麼問題嗎?」

「要說問題的話,應該是說,檢察總處認為他們最近露出了一個把柄,覺得這是一個起訴他們的絕妙機會,所以希望能夠把握。」

「把柄?」冷劍倫奇道。「什麼把柄?」

說也奇怪,剛剛紀容鐵和紀容蓉說話的時候,她的臉色還算平和,但是只要是聽見冷劍倫傻楞楞的聲音,蓉子的俏臉便要蒙上一層寒霜。

而且,隔著這層寒霜看出去,笨蛋……不,我們的意思是說,冷劍倫彷彿成了一個透明人,已經不存在於這個可見光範圍的世界。

尷尬的氣氛暫時凝凍在小酒吧之間,彷彿還時時吹著森冷的九級強風。

紀容鐵長歎一聲,搖搖頭,只好極度無奈地把冷劍倫的話重覆一次。

「是啊!你們抓到了丁家父子什麼把柄?」

由他來發話,果然效果便好了許多,只聽見紀容蓉輕輕地「哼」了一聲,這才緩緩地開口說話。

「總檢察處一直對丁金銀,丁強順兩父子的一切活動密切留意,據說,早年丁金銀發跡的時候,他的資金來源便有些不清不楚,但是因為年代久遠,也已經沒有人可以追究。」

「沒錯,」紀容鐵點點頭。「他早年發跡之前做過什麼事,幾乎沒有人知道,因此當年他以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帶著大筆金錢出現在本市的時候,也著實引起了許多猜測。

「從他的外表和談吐看來,他應該不會是什麼廢王遜帝的後代,因此有不少人猜測他年輕時幹的很可能是犯罪的勾當,還有人甚至認為他根本就是當年橫行於東南海域的海賊頭子『龍王嘯天』!」

說著說著,紀容鐵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過,據我所知,後來丁金銀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雖然黑白兩道都有涉足,但是他的生意卻還是以白道的正行生意居多。」

紀容蓉聽著他侃侃而談,側著頭想了一下,忍不住皺著眉頭,有些好奇地笑道:

「有時候我真覺得奇怪,」她微微一笑,眼神卻帶著幾分狐疑。「你懂的事情還真多呢!好像你這兒有個情報局資料庫似的。

「你知道那些古怪的秘辛,當今的局勢也就算了,怎麼連這種幾十年前的江湖傳聞也知道得一清正楚呢?」

聽見她這樣說,冷劍倫的背脊不曉得為什麼,陡地有著涼颼颼的感覺,一時之間,總以為蓉子已經得知了紀容鐵「神偷老鼠」的身分,眼見這個大秘密就要洩漏出去……

想到這兒,冷劍倫的臉色便有些發青起來。

所幸此時蓉子正看著自己的哥哥說話,沒空理會冷劍倫的臉色是青是白,而且紀容鐵的反應也比冷劍倫鎮定許多。

「是嗎?」紀容鐵漫不在乎地笑笑。「那妳一定要找個機會來吧檯這兒調幾天酒了,只要妳在這兒待上幾天,一定知道的會比我多上許多。

「一個人也許可以成天說謊,但是酒精下肚,卻會把所有的秘密告訴給酒保知道。

「妳沒聽過一句諺語嗎?『酒保沒有什麼不知道的事』,妳哥哥我會這樣博學多聞,靠的便是這份調酒的手藝啊……」

「說的也是,」紀容蓉笑道。「光是你那些老客人,平常就不知道會告訴你多少陳年舊事了。」

紀容鐵露出莫測高深的神情,不著痕跡地將這話題移開。「妳剛剛不是說抓著丁家父子的把柄嗎?什麼樣的把柄?」

「基本上你說的沒有錯,」紀容蓉點點頭。「丁金銀早年雖然發跡的經過不清不楚,但是後來從事的的確大多是正行的生意。

「但是近幾年來,他的兒子丁強順勢力逐漸擴大,而眾所皆知,丁金銀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經不再涉足丁家的事業,因此從那時候開始,丁家實際掌權的人便已經是丁強順了。」

「但是據我所知,這丁強順卻不是什麼正派人物,對吧?」紀容鐵淡淡地說道。「從他開始掌理丁家之後,他又逐漸走向黑幫的路子,私底下和一些黑社會的人都有聯繫。」

「豈止有聯繫?」紀容蓉「哼」了一聲,露出不屑的神情。「他根本就己經是一個黑社會的頭子了,在丁家的合法生意掩護下,賭博、販毒、娼妓的生意他都插手其中。

「最近警方單位還查出,原來他還佔有本市毒品集團的三分之一貨源,而最近更可能將這些貨源擴張,如果成功的話,他的貨源也許還要增加到一半的佔有率。」

「哇……」紀容鐵露出驚訝的神情。「這樣子的話,他的勢力不就要大幅擴張了嗎?」

「這就是為什麼總檢察處會盯上他的原因,」紀容蓉皺眉說道。「因為這個丁強順除了是個黑幫老大之外,更是一個相當有企業頭腦的生意人。

「據說,他有一個『把餅做大』的計畫,試圖將本市的毒品市場擴張,雖然可能拿到過半的毒品貨源,但是他並不因此滿足,他還想運用一切的手段,讓本市的吸毒人口增加,這樣他才會賺得更多的錢。」

「這樣的壞蛋,真是傷天害理,」紀容鐵歎道。「那你們抓到的把柄,就一定和這件事有關了?」

「沒錯,」紀容蓉點點頭。「我們根據可靠的情報得知,丁強順雖然有著這樣的野心,但是他的資金卻無法支應這樣的巨大成本。

「不過據說,在丁金銀的名下,其實還藏有一筆富可敵國的巨大財富,財富的取得方式,便存在瑞士銀行的一個帳戶之中。

「大家都知道,瑞士銀行的安全性獨步天下,向來便是只認密碼不認人,如果沒有這組密碼,任你是什麼人,他們也不會輕易將帳戶打開。

「丁金銀生前一直沒有動用過這筆財富,也沒有將它交給丁強順,只交待過要到他臨死之前,才會將『一個大秘密』告訴他。」

她說著說著,一旁的冷劍倫蹩了好一陣子,終於又忍不住失聲叫道:

「這個『大秘密』,就是那組瑞士銀行的密碼?難道……」

紀容蓉瞪了他一眼,臉色陰沉,硬是把冷劍倫這句「難道……」之後的話硬生生「逆呃」回去。(作者按:逆呃為醫學名詞,通常是指胃中食物從食道中湧出,與冷劍倫『吞話』的方向略有不同)

紀容鐵露出苦笑的神情,眼珠子一轉,半開玩笑地將冷劍倫的話又學了一次。

「這個『大秘密』,就是那組瑞士銀行的密碼?難道……」

紀容蓉回頭也瞪了他一眼,但是臉上卻已經有些忍俊不禁,「嗤」的一聲便笑了出來。

「難道什麼?你也來學他發楞發傻嗎?這個大秘密是不是那組密碼,誰也不知道,只知道丁金銀這筆錢對丁強順非常重要,關係著他未來毒品事業的發展。

「因為丁強順最近有幾個事業出了問題,被稅務局盯得很緊,有很多資金都無法動用,眼看就要出現週轉的問題。

「因此,丁金銀這一次突然發病,一出事整個人就失去意識,最急的人當然就是丁強順,因為他等著父親的財產來救命。

「也因為如此,丁強順才會把他……」說到這兒,紀容蓉指了指冷劍倫,讓他更加瑟縮起來。

看見冷劍倫這付鳥模樣,紀容蓉忍不住又是一肚子的火。

「你這樣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會吃了你嗎?」紀容蓉大聲說道。「一句話都不說,你是看不、不、不、不起我是不是?」

這位檢察界頗富聲名的「蓉子」本來也不是這樣爆烈纏夾的人物,只是不曉得為什麼,每次遇上了冷劍倫總是大失風度,不但忘了方才不理人家是正是她小姐本人,這下子連說話也有些結巴了起來。

只是紀容鐵對這小兩口獨特的互動方式早已習以為常,看見蓉子無預警地又破口大罵,只是聳聳肩,彷彿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好啦好啦!」紀容鐵有些無可奈何地笑道。「你們一直玩這種遊戲,不會煩嗎?還有妳,蓉子,」他指著紀容蓉說道。「妳就不要再欺負他了,好好把這件事交待完,說完了之後,妳要宰他殺他剮他我都隨妳,好不好?」

既然老哥開口說話了,紀容蓉自然也不好再發作下去,這樣一來,總算能夠好好將總檢察處交待的任務好好說個清楚。

說也奇怪,就是這樣一個轉折,城市檢察單位著名的「蓉子」檢察官就恢復了原先的精明專業與幹練。

「他今天被丁強順抓去的事,總檢察處很快就知道了,」蓉子翻著檔案說道。「因為警方在那裡有安排眼線。但是上邊的長官認為這是個絕佳的好機會,就沒有派人去救他,因為警方安排的人雖然成功打入了丁強順的集團,卻始終沒有機會接近丁金銀,而這個集團的未來,其實有很重要的關鍵在這個老人的身上。」

紀容鐵看了冷劍倫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縱使丁金銀掌握著丁氏集團的財富秘密,那也只是他們丁家的事,最高檢察處又怎麼會對老頭子有興趣呢?」

「因為最高檢察處認為,要將丁強順的勢力連根拔除,如果採取正面衝突的方式,這樣不但花費的力氣很大,而且在法律上可能站不住腳,因為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條件下,用檢方的力量去對抗丁強順很可能會出差錯,所以最高檢察處的長官們發揮創意,用了個逆向思考的計策……」

「沒錯!」紀容鐵一擊掌,順手便拍了冷劍倫的肩頭一下。「你怎麼了?不會是被我老妹嚇成啞巴了吧?說說你的意見吧?」

這好一會兒以來,冷劍倫幾乎全然不敢開口說話,縱使心中有著千百個推理想要說出來,但是每當看見蓉子兇殘的神情,總也會在最後一刻把話吞進肚子裡。但是既然此刻紀容鐵「恩准」他開口,也就欣然從命。

「這應該很明顯了,」推理功力名滿天下的「倒霉神探」此時再一次露出大宗師的氣勢,流暢地說道。「所謂的逆向思考,無非就是從源頭處下手,就好像你要防堵一條破水管造成的任何困擾,與其花那麼多精神去擦乾、拖地、舀水,倒不如直接把水龍頭關掉。

「與其去和丁強順的販毒集團戰鬥,倒不如在他的資金來源防堵,讓他沒錢可用,直接自行毀滅。」

「嗯!」紀容鐵點點頭。「我也是這樣的想法,但是……」他皺著眉望向紀容蓉。「有這麼簡單容易嗎?」

「這就要看他了,」紀容蓉轉頭望向冷劍倫。「據他們的消息指出,丁金銀死前的確是說了話的,而且只有他一個人聽見。」

「這就好玩了,」紀容鐵笑道。「不過你知道了這麼重大的內幕,他們還肯讓你安然無恙地回來,那可真是怪事了。」

「就因為知道的消息不重要,所以才沒有人理我吧?」冷劍倫訕訕地說道。「聽完丁金銀說的話之後,他們理都懶得理我,那個丁強順還破口大罵哪!」

「破口大罵?」紀容蓉皺了皺眉。「他罵什麼?」

「還不就是什麼『……他娘奶奶的,叫他來有什麼用?老頭子這不是廢話嗎?那三個老傢伙我早曉得了,又有什麼……』,」冷劍倫笑道。「根本連理都沒理我,可見得這消息真的一點用處也沒有。」

「有沒有用處,現在還很難講,」紀容鐵淡淡地笑道。「一首蕩氣迴腸的交響曲可以讓性靈高的人動容流淚,但是對一窩豬來說卻可能是刺耳的噪音。一批資料有沒有用,要看解釋資料的人有沒有足夠的功力。」

紀容蓉點點頭,露出讚許的神情。

「基本上,總檢察處的長官也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要我把這些檔案交給你。」

她將檔案閤起來,「砰」的一聲交在冷劍倫的手上。

「我奉總檢察長、警務處長,還有司法部副部長的聯合指派,要和你一起合辦這個案子,」她從檔案中取出一張公文。「而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比丁強順更早找出丁金銀留下的訊息是什麼。」

「如果有訊息的話!」冷劍倫沉靜地說道。「因為第一:我們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訊息』這回事,第二:我們也無法確定丁金銀對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正他臨終前想說的事。

別忘了我剛剛告訴過你們,丁金銀的屍體我曾經做過觸診,按照皮膚反應來說,他其實應該已經死了一天以上了,所以那是不是他真的想說出來的話,誰也不知道。」

「不,你這樣說就錯了,」紀容鐵的眼睛露出睿智的光芒。「正因為他死前的情景這樣古怪,所以他臨死前一直重覆的話才顯得重要。」

「有什麼重要的?」紀容蓉好奇地問道。「他死前不就是說出了幾個名字嗎?而且丁強順也說那幾個人沒有什麼出奇之處,是他早就知道了的事情。」

紀容鐵淡淡一笑,轉頭向冷劍倫問道:「你說丁金銀死前說的話,就是幾個人的名字,是嗎?」

「當然,我剛剛不也告訴你們了?」冷劍倫聳聳肩。「『……姚勝……石阿根……齊爾克……』,他說的就是這幾個名字。」

「是啊!」紀容蓉皺著眉接口道。「這幾個名字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如果單就名字來說,這幾個名字都還算平常,」紀容鐵露出神秘的笑容。「但是如果和丁金銀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有些蹊蹺了。」

「真的嗎?」紀容蓉露出疑惑的神情。「怎麼我從來沒聽過他們的名字?」

「因為除了丁金銀之外,另外三個人都很少用自己的本名,因為他們的綽號都太過響亮有名,再加上這幾個人叱吒風雲的時代都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所以沒有太多人記住他們真正的名字。」

「這樣說來,似乎真的有點道理,」冷劍倫喃喃地說道。「就連丁金銀這名字一般人也不太知道,只知道他叫丁老爺子。」

「你就別賣關子了好吧?」紀容蓉瞪了哥哥一眼。「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紀容鐵想了一下,這才輕輕吁了一口氣說道:

「二十年前,在本市曾經有過一個奇異的市井人物,他從事的行業相當的奇怪,凡是和殯葬禮儀有關的行業都歸他管,大家都叫他『葬皇』,不曉得你們知不知道?」

聽見他這樣說,冷劍倫先是一怔,繼而在腦海中陡地出現了一些曾經在老警察口中聽見的奇聞舊事。

在這個世界上,人人都躲不開生與死這兩關,人人都從娘胎裡出世,人人也總要走上死亡這條路。

你要在什麼地方,什麼樣的人家出生,半點由不得自己,但是按照中國人的習俗來說,很多人一生什麼都不在乎,卻在乎一定要有個風風光光的大葬。

因此,雖然喪葬這個行業是個不太能搬上檯面的事業,但是箇中蘊藏的財富卻是驚人至極的天文數字。

而據說在數十年前,這個城市的所有殯葬行業都掌握在一個人的手裡,而這個人的外號就叫做「葬皇」。

想起這個名銜,再仔細想想「葬皇」的本名,冷劍倫忍不住便「啊」的一聲低呼出來。

「想起來了吧?」紀容鐵微微一笑。「這個人的名頭,蓉子可能不太知道,因為妳很小時候就去了國外,也許不曾聽過他的名號。但是冷劍倫卻一定聽說過的,我說得沒錯吧?」

「嗯!」冷劍倫點點頭。「『葬皇』姚阿勝,的確是當年掌握城市殯葬業幾十億元天文數字的重要人物,聽說他發跡之後嫌自己的名字太土,這才改名叫做姚勝。」

「姚阿勝?」紀容蓉好奇地笑問。「那石阿根呢?他又是什麼人?」

「這個石阿根涉足的行業,就和人的生活更有關聯了,」紀容鐵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邁入了工業化的時代,所以他的行業比較沒有那麼興旺,但是如果是在幾十年前,只要在城市裡提起『米王』,那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哪!」

「米王?」冷劍倫笑道。「他的本名就叫做石阿根嗎?這個頭銜倒是有趣。」

「『葬皇』、『米王』,再加上一個丁氏集團的太上皇,」紀容蓉笑道。「這幾個人果然有些古怪,那最後一個人呢?齊爾克?這個名字更是古怪,他又是什麼樣的『王』了?」

紀容鐵搖搖頭。

「齊爾克應該不是個中國名字,應該是外國人,如果不是有著前面三個人的提示,也許我就猜不出來他是誰了。但是有了前面三個人的基本資料,我猜想這個齊爾克應該就是『齊克電腦』的創辦人:齊爾克‧齊克斯基!」

「那個十幾二十年前的電腦大亨?」冷劍倫露出驚訝的神情,但是略加思索,便忙不迭地點起頭來。「沒錯,沒錯,真的很像。」

紀容蓉眉頭微微一皺,嘴巴忍不住便嘟了起來。

「為什麼你們說的這些人,我一個也沒聽說過呢?什麼十幾二十年前的電腦大亨?我只聽過『IBM』、『蘋果電腦』,哪有什麼『齊克電腦』?電腦的盛行不就是這十來年的事嗎?十幾二十年前連比爾蓋茲都還沒高中畢業,又怎會有什麼電腦大亨?」

「當然有,」紀容鐵笑道。「不要以為只有做個人家用電腦才會變成大亨,早年一臺電腦要幾百萬美金的時代,全世界的電腦業可都是這位大亨的天下哪!只是他過世得早,兒子又不能守住他的電腦事業,所以才沒有什麼人記得他。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齊爾克是個白俄人,早年是在中國長大的,中國話講得比他的母語還要好。」

「照你這麼說,這四個人名就真的很有意思了,」冷劍倫思索道。「仔細想一想,這四個人的共同點還真的挺多。

「首先,他們的年齡都相當接近,而且少年時候的往事都是個謎,從來沒有人知道。

「再來,這四個人也都曾經成為一方大豪,事業做得極為成功,但是他們從何發跡,資金來源從何而來,卻也沒有人知道,只知道他們幾近是一夕暴富,彷彿錢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更重要的一個其同點是,這四個人之中,有三個都是在死後偌大企業就很快瓦解,他們的子孫都沒有傳到一丁點老爸的生意技巧,彷彿是老爸一死,所有的財富便立即被抽走似的。」

「其他三個人也都死了?」紀容蓉驚訝地問道。「所以丁金銀死後,這個四個人就沒有一個活在人間了?」

「當然,」紀容鐵點點頭。「除了丁金銀外,其它三個人都去世得很早,齊爾克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而『葬皇』、『米王』過世得更早。」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次我們要找的訊息,不就更不可能找到了?」紀容蓉有些失望地說道。「難道丁金銀真的沒有把瑞士銀行的密碼留下來?」

「至少丁強順是這樣認為的,」紀容鐵笑道。「笨蛋看事情總是看表面,光從這一點看來,丁強順的事業要倒臺,看來也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這樣不就更符合他們四個人的模式了?」冷劍倫抓了抓頭。「塵歸塵,土歸土,無聲無息的發跡,人死後卻又風吹雞蛋殼……」

「財去人安樂。」紀容鐵笑道。「只不過這件事還是有些脈絡可尋,倒沒有你們想的那麼悲觀。」

「是嗎?」紀容蓉好奇地看著這個「酒保沒有什麼事不知道」的哥哥,臉上露出疑惑又期待的神情。「還有機會查下去嗎?」

「我直覺的認為,」紀容鐵沉靜地說道。「丁金銀這四個老派傳奇人物之間,應該有著什麼樣的關聯。而且老頭子生前出現的那幅景象也挺有意思。」

「景象?」冷劍倫奇道。「你是說看見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的那件事?」

「沒錯,」紀容鐵點點頭。「我總覺得冥冥之中很多事情都有一個定數,有些事會環繞著一個人發生,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打從你遇上宮明豪開始,這些事情就變得很有意思了。他在小時候見過那些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還救了全家一命。

「丁金銀生前一直交待在他臨終前要找宮明豪來。而你卻在丁金銀死前再一次看見那些『人』。

「最後,最高檢察處還要你去調查這個案件。

「仔細想想,這些事情之間的因果關係可以畫出來一個相當的完美的弧圈,緊緊地相扣在一起,如果深入查下去,說不定會查出讓人大出意外的謎底哪……」

聽見他這樣悠然的說話,紀容蓉臉上不禁露出微笑,隨手就把檔案「砰」的一聲放在冷劍倫的面前。

「一切就拜託你了,神探,」她有些促狹地嫣然一笑,還刻意裝出那些高層的粗聲語調。「大家等著你的好消息。」

「就我一個人?」冷劍倫愕然。「妳不一起過去查?」

「至少這幾天還不行,」紀容蓉搖搖頭。「我在處裡還有些事要辦,至少要到後天才能去幫你,所以這幾天就請你多費點心,自己一個人去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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