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無眠後的再會

        擔心著自己不是適任的導遊───

      「我會開車去接妳,等我就好,路我都熟。」終於讓我放心,這是你第一次讓我感動。  

        「好久沒坐駕駛座旁的位子了。」

        「等我。」在山上等你,不是老家,沒有引領,你找不到。

      「我要上山了,妳估算一下時間。」穿著夾腳拖鞋去接你,一切都沒預設,沒有任何想法,只像個主人,表演著落落大方邀你進屋坐。

        經過那些文字和聲音,再次面對面,彼此因為尷尬更顯靦腆,畢竟tone跳的太快,二十六年後再次獨處一室。可,此次已是熟男熟女。

      「送給妳,在礁溪花了好些工夫找的,在我心中妳一直是小老虎。」給了我一個可愛老虎的鑰匙圈。

      「謝謝。」你也只知道我的年齡。

      「認識那麼久,沒合照過,我帶了相機,留個紀念,好嗎?」

      「嗯,但我不上相。」好像沒理由拒絕。

      「妳所有映像都在我心裡。」假裝不懂。

      安置好相機,你坐到我身旁,右手很自然的環搭我的肩。老天像冰眠過頭的導演,一覺醒來伸個懶腰,竟想連結上二十六年前未完成的戲碼!沒給劇本,錯了場景,那洋裝也早已消失。接續的發生打亂了原先的計畫,陽金公路連邊都沒沾上,卻又看到乍現的彩虹。

      「想吃牛肉麵。」你說。

        這功課我做了,在西門町,你一路緊擁著我。第一次一起吃牛肉麵,第一次一起去西門町,第一次走在路上靠的那麼近‧‧‧這一次我很清楚,無論再有幾回的第一次也都只是起頭,無力後續。不可能還有再次的二十六年。

        一大碗的牛肉麵更飽漲了充實的一天。

      「阿特,你媽說你一早就出門,怎麼到現在還沒到,彰化到三重路途有那麼遠嗎?」原以為你先去過三重,沒想到竟是直接去會我。

      「三姑,我人已在台北,待會就過去,不用等我吃飯。」

      「該走了吧。」不能透露出一點點的不捨。

      「不想這麼快走‧‧‧也得送妳回家‧‧‧不捨得和妳分開。」飽餐過後該更有氣力,而你的聲音卻無力的結巴著。

      「多久沒去碧潭?重整過了,順路去走走,」也不想你太早離去。

        晚上的碧潭風大,該穿條長裙來隨風舞動,可,一切的發生都在命運的操弄中,山光水色一直都在,我們也只不過就是其中的驚鴻。管他吊橋連接的是什麼,無視周遭人、事、景、物,只安於與你共步的安然,一路依偎。你倒眼尖,說我的美麗引人注目,每個交會的人眼光都停駐在我身上。若真如你所言,我的美麗也是因你綻放。莎士比亞說的是真的嗎?───   過去僅僅是開場白,好戲還在後頭。

      沒有明天沒有未來的愛戀

        離開碧潭的水,送我上山。在庭園遇見了賴世雄,77和達,你和大家打了招呼,又陪我坐了會,不敢相約再見。

        原計3小時喝喝咖啡,卻相依了一整天,應該夠了。你三姑等你,對你家人而言,你失蹤了一天。如果讓他們知道你我此次的相觸,會有怎樣的不安?這場別離我們都明白,可,數十年來第一次的相依,第一次面對面的不捨。這觸離像是吸附後的剝除───   難,但還是得使力。

      你要我同行三重,當然不妥,我們都不在彼此的生活中,上不得檯面的。分手後,各歸原軌。原本還強作沒事,只是老朋友歸國來訪。你離去後,在庭園咖啡,對著達,77和賴世雄,再也掩不住情緒的起伏,起落全掛在臉上。於是對他們宣告,我談了一場沒有明天沒有未來的戀愛。        

        串起又落下

        你頻頻的來電讓我又伸起放下的手。

      「到三姑家了,姑媽說我再不到就要去報警。」

      「你怎麼交代?」

      「我告訴他們,下錯交流道,被一位倩女勾魂到山裡,迷了路,到剛才才放我走。」

      「是你說晚點沒關係的。」我老是搞不清楚許多事的真假。

      「我得出去和他們再聊聊,方便再打給妳。」

        那晚和我講電話就佔去了你和他們相處的一半時間。

      「他們去睡了,明天帶我去爬山,我也不方便再講電話,妳早點休息。」

      「嗯,晚安。」今天的發生全然意外,也不敢問你在台北的行程。

      「好想妳,一定要入我夢來。」

        一句「一定要入我夢來」崩解了壓制情感的禮教也決了我的堤,徹徹底底的哭了一夜,揪心斷腸!

     

        "好喜歡賴著你那種依戀的感覺,糟糕,會不會上了你癮?"      

        "當年以為你看不見我,於是我自棄,今天你的出現───   我可以重生。若果方便的一日,咱共醉同眠齊醒,但願一切是真不是夢,只是拉長了時空。"          

        "明天不用見你,我可以哭───"

        根本不知今天過後是否還能再見!你我不敢相約。

      滿月園

        只要在睡前哭過,隔天一定很慘,任何方法都掩飾不了。決計今天閉關,不見人,最少悽慘憔悴的殘顏不會讓你看見。

      天亮了,忘了入你夢,趕緊懵懵睡去。你還在等嗎?或許已醒?我找不到入口,也遇不到兔子先生的導引,急的,又哭。接電話時兩頰還有淚,沒想到───   是你。

      「我們要去滿月園,妳去不去?已經和我三姑說過,一位"普通的老朋友,剛好休假,沒去過滿月園",可以一起去嗎?」

      「去,去,我去。」   毫不考慮,總還能再見,只想著見你,全然無視現實。起身才驚覺這凋敝的殘容如何對你?懇求你,天黑之前不能看我。

        三姑丈開車,你引領他回到昨天迷途的新店山上,接渡蠱惑你的倩女,是為了復仇還是自投羅網?上車時,你坐前座,我和你三姑坐後座,你我很努力的表現出普通朋友的模樣。你很機警的介紹我是"林"小姐,我們都知道,如果你三姑向你家人描述我的模樣姓氏,一切將昭然。

        那天山上有雨,原先四個人,四把傘,談笑風生。沒多久你我落後了腳步,收起了一把傘。我現在懷疑,是你故意,還是打勾的鞋真無法止滑?呼吸的不只是芬多精,空氣滿漫的是窒息後絕地逢生的清朗,明顯哭過的臉,卻藏不住嬌羞和喜悅,雀躍的腳步,實在不像是一位中年婦女走踏得出。別說是人,就連無情的山石都瞞不住。

        在觀瀑亭四個人倚著欄杆,那洩奔的流水像是被山石樹木扶起的河川。

      「好漂亮的景色。」我說。

      「我怎沒看到什麼景色,只看到一位很漂亮的仙子。」你小聲的在我耳邊說。

        我瞋了你一眼,你輕輕的踢了我一腳。那一瞋一腳分明像西門慶與潘金蓮的回對,只是沒在桌面下,當然將先前努力的偽裝全洩了底,儘管那對伉儷視若不見,我們都感覺到火山爆發前地殼開始龜裂。你故意放慢腳步與那對伉儷保持著距離,先是我小小的手困在你大大的手裡,再來是趁人不備時整身整心的依附。那天,不知情的人見到我一定狐疑,哪來這張臉,明明是驟雨掃過的倦容,怎能漾出那樣的春光?

        回程時,你請三姑坐前座,後座的我們,兩隻手一路緊扣躲在抱枕下,提到小時候的糗事,你一句「百姓公」,然後像孩子似的摀住了嘴,車裡頓時沉默,咱們錯失的童年竟在數十年後迴盪在這一程。

        中午停歇在三峽山上一家休閒農場。午餐後,遠望那環擁著好多肥大魚的溪流,你要拍照,怎我們一靠近魚都走閃不見。

      「魚自卑了,都是妳的沉魚落雁之姿。」

      「姿容一現嚇沉了魚。」現在對你,所有的武裝全都卸下。

        溪邊有一大片生長的自由自在的牽牛花,你不會明白當我看到那一片牽牛花時的悸動。小時候我們那條巷弄處處是牽牛花,含苞是胭脂,綻放是粉撲。那時,你我都常在她跟前來去,但第一次同時駐足竟是在數十年後的異鄉,而且是在一個原本不知道存在的場景。過去,咱們像是兩座平行的橋,在同樣的天空下,跨著同一條河,歷經相同的風雨日曬,可,過往的人車都不同。

        一面貪嗜著相聚的點滴,一方又畏怕再臨的別離。在插角偏了路,原以為是捷徑,或許是天可憐見,讓霧兜引我們多繞了一座山,老天又賞給了我們一個多小時的相依。在濃霧裡的興奮是不想看到前景,就讓當下一切茫然,不要見到實物。

      「阿特,你想搭台北捷運,等一下回家停好車,我們帶你搭捷運去士林。」你三姑對你說。

      「不用麻煩,林小姐會帶我去。」

        聽到你要我帶你搭捷運去士林,甘心撥雲見日,使我覺得是軟臥在你翼下的小雞,一切你自會承擔。

        此次是暫別,約好晚上見,和昨天的別離是全然不同的光景。送我到山上,即便難捨,總還有望。  

        看著你們的車離開,沒多久你來了簡訊,應該是不方便講電話。

      "別去士林,去淡水看海好嗎?我想淡水的羅曼蒂克會比較適合我們。"

        "Ok,在哪兒碰面?"

        "等我電話。"

        那天下著雨,頗冷。回到庭園咖啡,賴世雄和77在,他們正打算晚上去陽明山泡湯。

      「這種天氣去淡水吹海風的是瘋子,找他一起去泡湯。」

      「今晚的計劃是要去搭台北捷運,而且,這種邀約我說不出口。」

        賴世雄趁我不備把玩我的手機,發了簡訊給你。

        "去泡溫泉好嗎?"

        "Ok.   where?   北投?"你回了音。

        泡湯───   陽明山

        我知捨捷運再開車你得多費心思,如何對你三姑交代?昨天一到台北的山上迷蹤,再來又是滿月園裡諸多脫序,他們一定了然於心,今晚的時間又謄給了我,搭捷運勉強可當藉口,你還要開車出來,擺明了是幽會,對於一個普通的老朋友,這種對待有些太過。何況,你只是隻身回台,並非單身。忐忑著,不想讓你為難,畢竟我們都已不是莽撞的少年。

      「去哪裡泡湯?」你來電。

      「77和賴世雄要去陽明山泡湯想邀我們一起去,那簡訊是賴世雄發的。」即便已不是小女孩,仍不願讓你覺得我隨便。

      「誰發的無所謂,重要的是去泡湯。」

      「可是,你要怎麼交代?」

      「妳不用擔心,我會處理。」我老是擔心著你不要我擔心的事。

      「還是維持原議搭捷運好了。」

      「不要為我煩惱,跟著我就好。」

        相約在仰德大道上的一個加油站,遠遠看到等候的你,又是一次感動。呆呆的我不知ㄧ切都是77有心的安排,四個人在房間,兩瓶紅酒,3/4瓶wisky好久不見。   從來被以為酒量好,酒品佳的我,怎在兩杯紅酒後有了酒意,原來,放心也能成酩酊。

        77言說有要事得先離開,留下你我。那晚,我們第三次獨處一室。沒有第一次的無知,第二次的靦腆。

        他們離去後,留下被這些日子衝撞微醺的你我,當年的青春不再。

        一對中年男女用盡力氣,衝脫原有栽植的玻璃瓶。無力的我放心安臥軟舖,你雙手溫柔的將我臉龐回對你炙熱的眼眸,不再是樹仔,蹦出的枝葉糾纏出自然的生命。      

        「這一天,等好久!」

        垂淚的微笑映從你的對待,第一次一起度過日月,屋外風雨交加,屋裡是彷若生死的糾纏。柔臥在你懷裡,一夜無夢。

      「妳睡得好甜。」醒來時還在你懷裡。

      「你醒多久?」

      「看著妳睡覺比自己睡覺開心?」

      「一直都是這個姿勢?」

      「怕動了會吵醒妳。」

        原來我枕著你的臂膀,令你無眠。再多的感動終是要回對現實。

      「你別送我回家,再讓你三姑等你吃午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今天我不走不行,本來昨天就該回去───」

      「我知道。」打斷了你的話,你我之間本來就交代不清楚,何況,這次返台你估計我們相處的時間只有三個鐘頭。

      「所以妳和我去三重,吃過飯我們還有相處的時間。」

      「好,我找個麥當勞等你。」

      「妳和我一起去三姑家。」你又耍我,才不相信你有那個勇氣。

        還果真兜著我去三重,你迷惑在台北第一整天,晚上,難捨還是讓你去。隔日是一張難堪的臉,經由滿月園的洗禮再歷經陽明山溫泉的浸漬,洗滌出不同的容顏。你三姑雖如常待客般招呼我吃食,但,這邏輯,怎瞞得住一位退休的數學老師。

        送別

        要送我回去了!車子我開,你倦歇車裡。回到了山上,再如何的對待,終是別離。      

      為你煮了杯曼巴,終於喝了咖啡。非走不可,今晚你輪值陪年邁的爺爺,本來是排定在昨晚的,但被我插了隊。想到這一別,不會有任何意外可讓你再回頭,故作瀟灑的手足其實是無措,你見不到的方寸亂到成空。

      知道你很忙,還壓縮所有的行程來充實這場意外,我該甘心了,要的答案你不都給了嗎!可這盼了數十年的聲音,吼撞在短短的時空激盪出的迴音還是讓我眩然。你要離去,應該揮手的,卻上了車,想再搭一程,即便只有數十公尺。緊攬你的臂,你我都無言,但四目交會的眼神彼此都了然。

      想到先前婉拒你同遊墾丁,問你:「你能在離台前再擠出兩天嗎?我們去墾丁。」你毅然點了頭。        

      我不要你在二個小時的路程上只記得我的淚,趕緊在眼瞼承負不住時下車,第一次發現瘦瘦的手竟沉重到難以揮動。在山下,你給了我電話───      

    「知道嗎,妳很漂亮,妳一定要堅強,好好活著,說不定我們會有未來。」你有多壞,一定要決了我的堤,回對你的只是難言。

    「好好開車,到家給我電話。」不要忐忑的情緒陪你高速公路二個小時。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