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篇1、橋頭

      13歲那年,阿月離開山上的土角仔厝(用一種很黏的泥土砌糊成牆的平房)到大都市工作。

        阿月後頭還有五個年紀很小的弟弟妹妹,阿爸跟阿母在山上採茶的微薄收入,撐不起一家子眾多吃飯的嘴,阿月的國民義務教育-小學生活幾乎都是起早出門,從山上快步到鎮裡,進學校、請假,再趕著到山裡採茶。

        每回動作遲了,才遠遠望見茶園,阿爸、阿母就開始發作連對山都聽得見的催罵連珠炮,附帶著一記個頭嬌小卻架勢威穩的阿嬤所使出的“五更吉”(手指握成花狀的拳,用突出的指節死狠往人正腦門兒上敲的警醒),從來全沒漏掉過的等著阿月。

        阿月並不真的討厭採茶的工作,只是天天要面對阿爸、阿母尖銳精準的轟炸,和阿嬤向來毫不留情的“五更吉”日子,紮紮實實地讓人不得喘息、爆頭眩暈。

        「採茶的錢太少,到外面可以賺多一點。」阿月盤算,阿嬤年紀大了,只能加減做,就是阿爸跟阿母加上阿月三個人,家裡靠採茶賺的錢,仍然十分吃緊。

        順理成章地,又或者是不知要為自己打算的放棄繼續升學的願望,那天,阿月趁著阿爸不在家,不肯有個商量地從採茶生活脫逃,奔往大都市工作賺錢養家。

        阿月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另一個鎮上的紡織廠當女工,13歲也不過是童工,月薪台幣200元,在當時的消費水平,是連一套上下身的新衣都買不齊的。

        剛遇上工廠放假,阿月開心地揣著薪水回家,阿爸劈頭就問:「剛獨武歸耶狼?(工廠裡有幾個人)?」

        「七耶查埔囡仔、撒耶查某囡仔(七個男生、三個女生)。」阿月如實的回答。

 

        「賣賽!攏查埔,賣塞企啊(不行!都是男生,不准去了)!」阿爸的傳統思想,女孩子出去工作,已是拋頭露面,竟然還跟男生混在一起。

        阿月乖順地換過另份工作,在台北大都市中心,僱主自家樓厝接辦成衣加工,供吃住,月薪台幣150元。

        阿爸得知阿月的新工作月薪更少,插腰白眼地穢嘴:「啊~剉柳耶瓦基咧閃賽耶(尿床的換一個拉屎的)。」

        踏進門就是長工,阿月也懂,這下子便得跟自由揮別,可是,弟弟妹妹那些該填飽的肚子,還有學雜費…,全家老小淨等著錢用,到底是不容許阿月挑三撿四地推拖猶豫,儘管月薪不多,但吃住沒有花費,也算穩當的一份收入,每次領到薪水,阿月都如數的寄回家,心裡估攢的壓根沒有自己。

        在這年代,這種寄人籬下的工作,有時連過年都不一定能放假回家一趟,平常就更不可能像一般女孩子一樣,出門逛街給自己買點喜歡的小東西,真要有那樣的機會,阿月買的也全是要帶給弟弟妹妹的糖果或衣服。

        照顧家裡人的吃穿,總是身為大姐這個角色與生俱來該承擔的責任,阿月從來不曾覺得有什麼好計較的。然而,看著年齡相仿的同伴們談論著哪裡好吃、好玩,或夜裡背著老闆娘偷溜出去約會,偶爾,阿月受託掩護夜歸的青春少女,半夜不睡的躲在屋裡黑燈暗火一小角等著幫她們開門時,也會想著自己是不是一輩子都要這樣過了。

        19歲的那個農曆年前,阿母託人告訴阿月,過年無論如何要回家一趟,阿月隱約知道早先已有人到家裡提親。同村的媒婆對村裡哪家有女待嫁都清楚掌握,在更早前,媒婆就曾為這個住在台北大都市的對象-阿龍向村裡另兩家成年女孩講過親都未成。多年後,阿月和家人才輾轉聽說那兩家沒答應親事的原因是“唔愛嫁大仔”(不嫁老大),剛退伍的阿龍,底下也有五個弟弟妹妹。

        媒婆上門時,阿月的家人仔細地詢問媒婆關於對象-阿龍的身家背景,媒婆有過先前失敗的經驗,熱心熱臉地跳過前兩次講親時被拒的部份,直接挑重點說:「查埔厝裡低咧台北大都市第高支電火條仔戶近耶地拿啊邊武基棟牢阿厝,一牢高係牢,武戲耶兄弟,厝裡做鑫利耶(男方家在台北大都市當時俗定地名-第九根電線桿那一帶的竹林邊上有一棟樓房,一樓到四樓,有四個兄弟,家中做生意的)。」

        阿月的阿爸一聽:「哇~一牢高係牢,戲耶兄弟,告昔分家逗基口灶基讚牢,安咧金厚(哇~一樓到四樓,四個兄弟,將來分家就剛好一人一層樓,這樣很好)!」隨即高興地答應讓阿月和阿龍連同雙方家長一起相約見面,也就是俗稱的“相親”。

        當時的觀念是“佳委價,嗯狼唔初廳”(正月正,媒婆不出廳,即是過年沒有人在講親事的),就算於習俗不合,更有些唐突,阿月也沒有多想,過年總要回家,既然長輩已經決定,就去吧!

        大年初二,阿月和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三伯、三伯母、阿爸、阿母、五個弟弟妹妹大陣仗地依約在鎮上的橋頭等。

        遠處媒婆和一個少男半跑步的朝他們靠攏,阿月的阿爸見人馬上面露歡喜地說:「喲~基咧生了賣醜,基門親訴帶蓋耶行(喲~這個長得不錯,這門親事大概會成)。」

      「唔係哇!唔係哇啦(不是我!不是我啦)!」少男剛站定腳步便用力的揮著雙手說。

      「嘿啦!唔係伊啦!這係伊耶休弟,親家因歇企廟耶拜拜,阮辛告啦(對啦!不是他啦!這是阿龍的弟弟,親家他們繞去廟裡拜拜,我們先到啦)。」媒婆堆著笑臉解釋。

        不知過了多久,阿月和長輩們在橋另一頭更遠的那個方向,瞧見路面上有三坨擺動的物體,輪廓漸漸生出人形,晃近這頭,才看清正是親家公、親家母和阿龍悠哉地散步而來,媒婆趕緊幫雙方介紹,而阿龍也未多話的遞給阿月一張寫著“偉禾公司     董事長     陳永龍”的名片後,雙方人馬便各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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