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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你的狐狸尾巴! <01 大城>

整理堆積如山的舊書本是一件很令人煩悶的事情,尤其是跟女朋友分手後再做這種瑣碎的事,更是讓人煩到想整個人鑽到地下去了!!

戴著黑色袖套跟粗框黑眼鏡的怪脾氣老闆盯我盯的超緊,壓根沒辦法偷懶,那杯上頭積了一層薄塵的冬瓜青茶,已經喝到剩五分之一杯的見底量,跟我的精神狀況--------還真是互相呼應啊!

也許這就是草莓族的心態吧,想輕鬆又想賺錢,吃不了苦,當然我非常介意人家那麼主觀的看待我,這份爛工作還能咬牙撐下去最重要原因當然就是薪水,而另一個的動力則是---------很諷刺的就是我不想被人家笑說是「草莓族」,可是明顯的難已否認,在我骨子裡好像的確蠻具備那種特質的,唉!

讀了個不是很熱門的科系,讓我退伍之後體會到了出社會的現實窘境,找了好幾個工作,推銷書、賣車、跑業務……都是不歡而辭,呼,有什麼好怨的?時間回不到從前,走錯的路有時候真的是條無法回頭的單行道。

壓力真的造就太多錯誤,周旋在家人、找工作、女朋友……許多的糾葛讓我理智也逐漸打了結;脆弱與自尊間的橋樑是存在著的,一方崩塌,另一方也難以繼續直持,就這樣難以壓抑的怒氣轉化成語言,脫口傷害了許多身邊的人。

家也暫時回不去了,跟父親嚴重的口角讓我被轟出去,在外獨自住了半年多,唯一的心頭支柱是那已經形同家人的女朋友,她的苦口規勸在我消沉的心情之前,也被惡意解讀成某種潛藏隱喻的刺針,刺到後來氣球終於還是爆破……

「我們分手吧。」

那一夜,趴在桌子上的我喝的酩酊大醉而脫口說出這話時,只能把臉別過她,像個醉漢,喃喃的碎語道出。

錯愕的小月聽到後孤單的站了片刻,之後我聽到了鐵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響,除了那之外,很安靜,她離去時並沒有落淚吧?堅強的她絕不會在我面前掉淚,但,進了電梯應該是忍不住哭的很慘吧?我太懂她了,對,是我女朋友,小月。

*   *   *   *   *

離開校園後我們就倏的截然變成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她順利的找到一份有固定收入的工作,而我去當大頭兵讓國家養;身邊陸續的接觸了不一樣的人,讓我們的思維也逐漸走的亦為徑遠,每次休假跟她聊天時不知怎的越來越詞窮,逛街時牽著手漸漸只成了習慣公事,那份牽著手時會輕輕流過身體的電流不知何時,我,已感覺不到。

不先開口,也許過些時候開口的就換是她吧?只是換個角色說出來罷了,讓我來說也沒什麼差別,結果都一樣的會讓彼此心痛;嗯,如果換我聽到小月對我攤牌這時,我會怎麼表態呢?呼,我也不會在她面前掉淚呀,因為我們都一樣愛耍堅強,愛面子,都是好多事都ㄍㄧㄣ著說不出口的硬脾氣,可是,卻也相似的愛著彼此很深。

總是要做個了斷的,讓她走的結局,對我們倆人都是好的,她該去找個能對她更好的男人,而不是當我情緒的垃圾桶;該來的還是一定會來,我自認無法跨越現實的摧殘---------我甚至已經遺忘我還年少時對愛情的斬釘截鐵態度----「真愛」?等同笑話的辭句,好實際卻又好心酸的體悟,我是被脅迫的去否認了它。

敬妳吧-----我的前女友!我把喝不完的半瓶玻璃台啤一古腦全倒了入沒有花的荒無花盆中;「前女友」-----?唉,要用這個名詞真的是經過了好久的心理調適;我跟小月已經兩個月又十二天沒聯絡了,手機拿起,卻怎樣也無法撥下按鍵,那時提出分手的勇氣在那裡呢?為什麼在這裡使不上力?說真的,我好想她。

可是她就像風箏被帶走般,回不來了。

沒有花的花盆,算是什麼呢?那沒有她存在的我,又能算是什麼呢?我一直在思索一個適當的名詞,也許妳也能幫我想想吧?

*   *   *   *   *

北部的天氣陰雨居多,氣候逐漸失調,已經接近中秋的這時,卻仍是炎熱難耐,以往的秋天是穿長袖短袖都隨人的呢,現下卻仍是人人短袖------看來今年的冬衣不會好賣了。

散放在二手書舖裡這些相當有年紀的舊書都散發著霉臭味;經過許多人親手翻閱所留下的汗漬、翻倒食物的污痕,都在一本本書籍上留下了歲月的軌跡,或許隨手一翻就能看到某人蒼勁的毛筆小楷提款,或是臨時的一則小謬思,也可能是贈書時難以言喻的友誼珍重之情,一本本舊書彷彿都是小小的時光機。

「         天涯緣薄         終難聚首

僅望明朝         續牽汝手

珍重     珍重         時時念汝在心頭       」

不經意翻看到一本書的內頁如此下了筆,沒有署名,也許是想避免一些無謂的困擾吧?那又是另外一個淒美纏綿的故事了……我嘆口氣,同是乍逢情傷人,那份感傷更是點滴在心頭了。

接近正午時分,小小一具電扇做著它極為有限的空調,悶熱的店鋪讓我很不舒服,眼睛睜不太開、有點接近快中暑了的感覺耶;走到門口搧搧風時,忽然瞥見了遠方漸漸的走來了兩個人。

在非假日的中午真的非常罕見能看到有人出門,真的是怪了,這麼熱的天氣卻還有兩個人在太陽下走動著,尤其還是兩個小姐呢?居然連個遮陽傘也不撐,難倒是-------要測試抹的防曬乳液夠不夠力嗎?

柏油路泛起的熱氣讓兩人的身影有些霧浮飄動,顯得有些海市蜃樓似的缺乏真實感,兩人牽著手走著,一高一矮,身材都是屬於纖細型的,漂亮嗎?不知道,詳細的部分要走近些才能看的清楚。

天生有點愛多管閒事個性的我看了看店裡,嘿,店裡正好有把之前客人忘記拿走而遺留下的一把傘,只是舊了點應該無妨吧?探了探頭老闆正在忙著講電話,很好………我放輕腳步,一把抄起傘後小跑步了一會,在兩人面前停下後遞出傘:

「天氣那麼熱別曬太陽,撐個傘遮一下唄!」

啊,近距離的面對面讓我有些愣住----------身高與我相若的這位姐姐(姑且這麼猜想吧),白皙的面容彷彿無視太陽的荼毒,近似白玉又帶點病態美,彎彎的柳眉搭上細長的眼睛,彎彎捲捲的長睫毛、帶點水靈的透黑色曈仁,輕薄如葉的兩片紅唇,恰到好處的微捲長髮,非常有古典東方美人的韻味,好像是那種絕不會在你我身旁出現的言情小說封面畫的人物似的。

蹬著亮銀色涼鞋的她身高與我相若,算是相當高的女孩子,穿著優雅的棉質米色提花開扣上衣,淨白的頸際露出一顆小紅痣,淺藍色的靴型牛仔褲突顯出細長的腿,腰上繫著一條褐色寬板皮質釘板流蘇腰帶,斜背著一個淺灰色的包包,整個打扮簡直就像non-no雜誌裡的女生「撲」的一下在我面前跳出來一樣,不唐突又很有自己的Style。

如此的女孩子應該是個很少曬太陽的夜貓子族吧?一副就是那種夜店女王、跑趴的常客,像這樣亮麗的外表在PUB裡頭想來搭訕的男生搞不好能一直排到店門去啦,而卻在這種時候在路上溜搭,好像有點不太合乎常理。

相較之下她牽著的妹妹……姑且說這是妹妹好了,因為實在很難想像如此出色的美女是有小孩的年紀;妹妹大概是國、高中生的歲數,很遺憾的沒有姐姐的丁點氣質容貌,說難聽點-------有點算是有點土里土氣吧(笑)?穿著也相當普通,走深色路線、隨便穿穿而已;整個人一副害羞生怯的模樣,緊緊握著姐姐的手。

遇上我的阻擋,霎時姐姐眉頭一挑,有些戒備的神色,但沒有阻止我說明來意;言畢後斜眼瞄了一下我手上的雨傘,嘴唇抿了抿,唉,在人情味已經消失殆盡的北部,遇上這種事當然很難令人聯想到這種舉動裡沒有不純的動機,算了,被誤會也罷被白眼也罷,經歷了那麼多不順遂,反正我也沒有更深的坑可以掉下去了。

三人在太陽下互看站了一會,姐姐勉露出一個強似的微笑,「謝了」吐出兩個字後接過我手上的傘,撐開後,陳放了很久的傘底飄了些灰塵下來,她皺了皺眉抱怨:

「好舊。」

呼,真是沒禮貌的女孩子,心口直快,還真讓我有點小尷尬。

看到有點失望的我,她彎起嘴角一笑:

「隨口說說而已,別介意呀,那,用完要拿去哪裡還你?」

「前面的那家二手書店。」我比了比前頭:「不用還也無所謂啦,反正也不是我們店裡的,妳用完再看誰有需要,把它傳下去吧,還是隨便插在人家的機車籃子裡也可以。」

「喔。」她沒什麼表情的應了聲。

此時,我的步伐本能似的一厘厘、緩緩的向後退,不是害羞還是不好意思,而是因為在這女人鮮明亮麗的輪廓之中,有種說不出的魔力,多看一秒就會.更.想.再多看一秒,於是我趕快轉身離去,可是轉過身後,她的身影仍然輕盈的一溜轉似直黏著我的眼底與我的思維,像視覺暫留似的不止盤旋在腦海中,直到顏色慢慢轉淡……難得一見-------不!應該說是根本就不像會存在我們日常生活的女孩子呀!

如果我的心情沒那麼低沉消極的話,也許會這麼就被她給吸引住、而有更積極的行動吧?可惜像隻鬥敗的公雞的我甚至連那股勁頭都燃不起來了,只能默默的離去;欣賞美女固然是本能,但”看清現實”,卻是種後天的學習啊……

*   *   *   *   *

大概在我回到店裡挨完罵的幾分鐘之後,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

兩個姐妹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店門口,姐姐手上拿著收起來的傘,向店裡張望著,疑?怎麼那麼快就拿回來還了?我如此納悶著。

「呦,」那位漂亮的姐姐看到我說:「你在啊,雨傘這就拿來還你囉。」

「妳們不要用嗎?」我指了指牽著她手的妹妹:「妳不怕曬,但小孩子總要顧一下吧?中暑很麻煩的耶!」

「暫時是沒這困擾,不勞您費心。」

說話的語氣像個古代人似的,而且口音怪怪的,不是本地人吧?可能是港仔還是大陸人的操著生硬的國語,但是聲音本身倒是蠻悅耳的。

正常這年紀的女孩子是絕.不.會到我們的店光顧的,枯陳乏味的舊書只能吸引一些大學教授、還是窮學生的青睞,秤斤來賣的價錢,如果當初寫了這些書的作者、還是很珍重書本的人看到一定會很嘔吧?但這就是東西在不同時代的差異價值,跟愛情一樣,不,應該說太多東西都會敗倒在時間之下。

看著她興味盎然的翻著舊書,既然她意外的來店裡了,那代表我們也許還算有點緣分吧?不認識一下這樣的美女還真有點可惜,我到她身旁擺個笑臉,開口問:

「嘿,妳是本地人嗎?」

「不是,」她把眼光從書本移開瞄了我一眼:「我,剛到台灣不久。」

「難怪,聽妳口音不像這裡人……」我好奇的問:「是哪裡的人啊?」

「內地,北……」

「聊個什麼天啊~~~~~」

一聲大吼從後面傳來,掛上電話的老闆對我扯嗓怒咆,呼,也稍微給點面子好不好,這樣幹嘛呢?我是無所謂,但這樣的態度不把客人嚇跑才怪!我們老闆年輕時就孑然一身來到台灣,也沒討老婆只是整天沉醉在書本中,人啊,自己一個人待了那麼久總會有點心理變態。

他瞪了我一眼,從那眼神,就知道是叫我該去把玻璃門擦一擦了(這種心電感應似的默契是自然而然培養成的,但我也不願意啊~~~~),拿著抹布跟水桶,我默默的走到玻璃門旁,用力擦抹了起來。

很奇怪的那位坐在門口的、美女的妹妹看到我來到她身邊,卻擺著一副前方只有空氣似的毫不理我,自己自顧自的玩著手指頭;我擦完了上半片窗子後,忍不住的問了她:

「妹妹,要不要喝飲料?」

「……………….」

像是沒聽到聲音似的,她繼續把玩自己的手指頭,好像怎麼玩也玩不厭。

「妹妹~~~妳有聽到我講話嗎?」我不死心的問。

「別忙了,她不會理你的。」人在店裡頭的美女姐姐頭也不抬的說:「她,不喜歡理會不熟的人。」

「喔。」像是碰到個軟釘子的我無趣的走開,開始擦起左邊的玻璃窗。

*   *   *   *   *

擦完後我抹抹汗,看到裡頭的姐姐喜孜孜的拿著兩本書,放進包包裡,拉上拉鍊就走了出門,見狀,我呆了半响。

啊~~~~?居然是偷書賊?雖然說裡頭的書都舊的可以直接拿去燒了也不可惜,但是做出這種行為真的是讓我大失所望,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手腳那麼不乾淨,唉!害她在我心中的形象整個破滅了!

但很奇怪的是,在她做這事的時候,老闆是看向這一邊的,也就是說她偷拿書的這舉動我跟老闆都看在眼裡,而老闆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呼,他眼睛利的跟老鷹似的人,抓我偷懶都抓的無一遺漏,怎會看漏這件事?這時她已走到門旁,摸了摸妹妹的頭,說:

「來,走了。」

「喂,」我一搶過身攔住她:「請先把款項結清了再走吧?」

眼前的姐姐忽然露出很疑惑、奇怪的眼神,好像一副「為什麼要付錢啊?」的模樣,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包包,又抬頭看看我,呼,被那漂亮無辜的眼神注視的我,忽然有些暈然。

但是剛剛的舉動讓我決定把心狠下來,事情有可為有不可為,我非常討厭的一種人就是「偷書賊」,因為那是太貼近我生活的一種犯罪了,遙遠的槍殺還是搶銀行、綁架都距離我太遠,在我的衡量值裡還遠遠不如偷書咧!

「姑娘,我不知道妳------做了這事-----還能夠理直氣壯什麼,」我有些生氣:「把書本交出來,或是我去叫警察,選一個吧,別讓妳我都為難。」

「嗯……」她眉頭一皺,顯露出更為詫異的神色,右手伸出食指,高舉在我的眉前停下,這下換我緊張了,她、她想幹嘛?

“搭”!

輕脆的一聲,她在我眉際之前彈了一聲清脆的響指,接著頭湊近我,細細的盯著我瞧,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幾乎能碰到我的臉龐,讓我心跳有點加速。

「喂……」我伸出手退後幾步:「有點分寸好嗎?」

接著,她從整個人呆掉似的神情,花了點時間逐漸變回本來酷酷的表情,淺淺的笑了一下,掏出小錢包,「多少?」她掏弄著錢包問。

「這不是錢的問題了。」我怒意攻上心頭:「妳毫不把這偷竊,當作是種可恥的事嗎?」

「很多事情要看你是站在哪個位置,再決定你會用怎麼的角度去看待它。」她毫不在乎的模樣說:「你我的角度不同,你又怎麼能責備----我是錯的呢?」

「少強辯---------」話還沒說完她已將四張千元鈔票插入我的指縫間,一笑:

「喏,買你的兩本舊書,還有,順便買一下你看事情的角度吧。」

要花那麼多錢將那兩本破書帶回家,簡直就是不可思議,連我的怒氣也壓了下來,驚訝的成分整個壓過氣憤,我連該怎麼生氣都不知道起了。

她牽起妹妹的手,撫撫皺了的衣角,邁步向街的另一端走去,經過我身旁時悄聲的在我耳旁吐了句:

「今天發現了很有趣的人喔,呵。」

忽然有種無力感,唉,算了,我遇到神經病了吧,也許是有強制性偷竊習慣症候群的女人,但~~~既然她付了那麼多錢我也不方便多講什麼,等下拿一張去給老闆就好了啦(笑);可是後來我卻發現更奇怪的事情--------

「你玻璃擦好沒啊?!」

目睹這一切的老闆完全無動於衷,也不為我剛剛的勇氣的嘉許一下,彷彿剛才我的一番據理力爭完全沒入他眼似的?哇靠!是見鬼了嗎?!我瞄了下剛才那女人抽走的兩本書本,空位是存在著的,那兩本書真的被帶走。

「我---------」

「幹嘛啊!」老闆瞪我一眼:「我什麼我!趕快把這堆書整理好啊!想偷懶啊!」

啊,那也好,管他的,這下------四張鈔票都是我的了。

*   *   *   *   *

拉下鐵門,我的精神狀態也如同剛剛的動作般被拉到了谷底-------和學生生活不同的最大差異之一,就是下課後人就整個活了起來(抱歉,也許是我不夠用功),而工作下班後整個人就像死了般的,全無生氣,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呢?

踱步到公寓附近的便利商店旁,口渴的我忽然想走進去買罐啤酒來解個渴,叮噹一聲門開了,轉個身我習慣性的走到飲料區,卻見到了很意外的人。

早上的偷書姐妹檔兩人就站在雜誌區白看著書,美女姐姐還不時露出會心的微笑,便利商店的店員一定打從心裡非常討厭這種人,只看而不買,對業績一點也沒幫助,簡直就像大便完不沖水般的不道德嘛!不過基於禮貌至上的服務宗旨,又不能趕人,真是替他感到太痛苦了。

該不該上前打個招呼成了我心中躊躇不以的困擾,不過最後我還是決定別去跟她再有什麼瓜葛,否則等下她又在這裡手癢再偷了本書,而我被當成共犯了豈不是倒大楣?拿了兩罐啤酒後,我輕輕關上冰箱,放輕腳步走向櫃檯,盡量不想去做出.任.何.足以引起她的注意的舉動。

「喝啤酒啊?」

當背後傳來那甜美的聲音後,我知道我的努力白費了,我連頭的懶的回的當作沒聽到。

「嗨,又見面了。」

搭搭的高跟鞋跟發出清脆的響聲走了過來,我掏弄著口袋,想趕緊拿出錢來付帳走人,可是心頭的那份緊張,反而讓我的手像是不聽使喚的怎麼樣也拿不到恰當的金額,額頭開始冒汗。

「沒記錯的話,你中午的時候,聽力應該還是正常的吧?」

她用一副很好奇的眼神盯著我臉龐,呼,真的很煩耶,我還是冷冷的不為所動。

「哦……那麼,是基於道德上的潔癖囉?」她微微一笑:「中午的事?」

「別煩我。」聽到她的諷語,我生氣了:「我不想理你。」

「就當作是賠罪吧,雖然那事情-----對我而言是無罪之有,」她倏的伸出手,拎著我放在櫃檯上的兩瓶啤酒:「這啤酒就讓我招待吧!」

「喂------」

我還來不及阻止她的行動時,她人已經自顧自的走出便利商店的大門了,那位跟在她身旁的小妹妹也隨後小碎步跑出了門外,沒付錢就拿酒走人,這不是分明要我難堪嗎?要我幫她付錢這是不可能的,已經那麼窮了還要我裝慷慨,真的是做不來。

「欸,我跟她不認識……」正當我對店員撇清時,他用奇怪的表情注視著我,隨後用那經過訓練的一貫笑容說:

「先生,請問需要什麼服務嗎?」

「剛剛的那女人……」

「呃,」店員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剛剛店裡只有先生你一個人啊?」

什麼!?難道我真的是見鬼了嗎?

*   *   *   *   *

出門後我特別留意了一下,明亮的便利商店燈光打映在地板上,兩個女生的影子好端端的在地上形成有點尖尖圓型的影子,噢,好,肯定了她們並不是鬼魂,當下就先放心了一半。

「喝啤酒嗎?」美麗的姐姐擺著微笑,遞出一瓶給我。

「不要。」我說:「要喝妳自己喝吧。」

「我不喝酒。」她搖搖頭。

「那妳還從店裡拿這幹嘛?」

「我以為你要喝的啊?」她白我一眼。

最好是我敢喝啦!金光黨騙人的手段就是請人家喝飲料把人迷昏,現在的人可以說是被詐騙集團從小被騙到大的,還在用這種古老的伎倆,也太不上道啦!

見我不為所動,三人之間靜默了一下。

「欸,你家在哪阿?」姐姐沒什麼表情的繼續問。

「喂,妳們是金光黨吧?可惜手段太粗糙了,要騙我,還是省省力氣吧!」我輕浮的揮揮手調侃:「不過居然能在別人面前大剌剌的把東西偷走,本來我還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做到這樣厲害咧~今天真的是開眼界了!」

「對我來說,那不難呀。」她淺笑了一下。

喂?搞什麼啊?她居然以為這是種”稱讚”耶?

「好了,那算妳厲害好不好?但拜託妳,別來找我,」我一攤手:「我真的沒錢給妳騙,要找的話請去找有錢人、歐巴桑、還是老人家,比較好得手,OK?」

「看來你對我的誤會蠻深的,」她收斂起笑意,擺出有點認真的表情:「有些事情詳談可能很花時間,而且可以的話我希望去你家好好說明,大馬路上可不是講話的好地方。」

「哈,」我輕蔑一笑:「帶妳回家?這樣明天我會不會醒過來發現家裡被洗劫一空、還是自己脫光光躺在某個荒郊野外?」

她用一種不太高興的眼神盯著我瞧,像要說什麼似的,嘴唇微開,過了幾秒後------------

「算了。」她輕輕的嘆了口氣。

砰!

這是眼前沒入黑暗的最後一道記憶。

*   *   *   *   *

意識開始回復的時候我發覺我躺在稍硬、卻又好像鋪著毯子的地方,頸子帶點痠麻的疼痛感。

很明顯的旁邊有人呼吸的氣息,淺淺的,應該是女孩子,看這情形我是被剛剛的金光黨給綁架了吧?真是倒楣,怎麼偏偏就挑上我呢?!不過暫時還是繼續偽裝昏睡狀態好了,等會再俟機逃跑吧。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啊?」

我真的輸了---------即使是裝的也被她識破,算了,隨便她吧;睜開眼睛後,發現更驚訝的事情。

我居然在我家,就躺在我熟悉到不行的床上。

一轉過頭,那位姐姐型的女金光黨正悠哉的坐在我的書桌前翻著書,而那位小妹妹則是坐在地板上,用世事一切皆與她無關的專注貌,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

「以金光黨來說妳們還真好心。」我耶揄:「居然還送我回家啊。」

「想跟你在比較輕鬆的狀態下聊一聊。」她微微一笑:「我想這裡是不錯的地方吧?」

還真是”不錯”啊?我心裡滴咕著。

「那,妳們-----是怎麼把我搬回來的?」

「重點不是哪個,」姐姐口氣有點冷淡:「總之現實是-----你已經在這了,不是嗎?」

「趁我昏倒的時候,房間妳應該都搜過了吧?」我揮揮手:「存摺沒錢、櫃子裡沒半樣值錢的東西、錢包也沒錢,甚至冰箱裡都沒半罐飲料,妳們對這樣的我居然還有興趣阿?」

「如你所言,的確是蠻窮的。」她閤上書本:「不過並不是那麼膚淺的、我們有興趣的不是你的財產。」

「喂,妳講話的方式還真奇怪,」我吐槽:「文法好像有點不對。」

「跟你提過了-----我不是這裡的人吧?」她提醒後臉上帶些慍色:   「否則,你以為我聽你們講話就很輕鬆嗎?」

喔,對,那是中午的事了-----她們是對岸過來的。

「好了,既然發現沒什麼可以拿,那可以請妳們離開了吧?」

「這樣講下去永遠都沒什麼結果,來打破這僵局吧,」她起身走近我,認真的說:「我不想再重申一次--------我不是針對你的財產而來的,請別再提起了。」

她的表情非常嚴肅,我當然不會想再去挑戰她那能夠把一個男人輕鬆撂倒、並安然送他回到家裡的本事,於是我閉上嘴。

「有事想請你幫忙,」她在我前面優雅的跪坐而下,注視著我的眼睛:

「因為你有很特殊的本領。」

聽到這話我沒什麼反應。

因為我已經過了會相信那種事的年紀了。

*   *   *   *   *

「特殊的本領啊……如果別人問我這問題,我大概會說是”喝酒”吧。」我一笑:「之前要跟人家拼酒我都是被找去當擋箭牌,結婚攤朋友都會來找我~做口碑的喔,哈哈。」

「不難看出這點,」她白我一眼:「垃圾桶都是空鋁罐。」

「妳是要找我去跟人家喝酒嗎?」

「很顯然的,不需要。」她冷淡的說。

「我並不覺得我哪個地方可以幫上妳的忙,」我說:「我們素昧平生,如果我可以幫到妳什麼,那路上隨便的一個人應該也都可以滿足妳的需要吧?」

「如果這樣就能解決,我也很樂的輕鬆。」她輕挑的一笑。

「喂,妳們不是一般的金光黨吧?」

我心裡想--------搞不好是什麼神秘組織也說不定?

「當然沒那麼低劣不堪,」她笑了:「現在才想通,有點遲了呀。」

「那否則是什麼呢?政府的情報局嗎?要招收我當什麼秘密的地下情報員嗎?」

「我們的身分……你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當然我們已經盡量低調了。」她說:「適時的釋出情報也會利於彼此的處境。」

她到底在說什麼啊?顛三倒四的,聽完我皺了皺眉頭。

「別人都怎麼稱你呢?太城,阿城、還是城城?」

「這不關妳的事。」我冷冷的說。

媽的~一定偷看過我的身份證了。

「好吧,先報上自己的名字總是種禮貌。」她輕輕點個頭,啟了唇:

「我叫伊勢兒,在旁邊的是我妹妹,叫阿蘭娜,請多指教。」

「我完全沒興趣知道。」我冷眼一瞥:「因為我不想跟妳、應該說跟妳們會有什麼能比路人更多出一絲一毫的關係。」

「呵,」她毫不在意的說:「真沒禮貌呢。」

「哈,誰沒禮貌啊?我可不會拿網路遊戲的暱稱、還是Cosplay的名字來唬人咧。」

「嗯?什麼Cos……」她有點困惑貌,但又隨即恢復了那討厭的笑意。

「反正等你高興的時候,就可以用那來稱呼我;名字,有時候不具有任何意義,不過有時卻又是不可或缺的橋樑。」

「喔。」又在說些有的沒的了,真的受夠了。

「人往往會忽視自己的潛能,不過這也不能怪你,因為功利趨向的作用下會自動剔除那些不需被用到的部份,即使那具有無比的珍貴性。」

「妳在說啥米,老實說我都有聽沒有懂啦。」

「呵,時候到了你就會懂。」

就此之後話題停頓了幾秒,她忽然對我伸出手,當指尖快碰到我額頭時我緊張的速向後挪了幾許,一看見我的反應那麼大,她笑了,收回了手,起身後撫撫裙子,轉頭對正在看著電視的小妹妹說:

「來,我們該走了。」

小妹妹很聽話的馬上起身跑到了她身邊,擺著毫無表情的面容,在我身前站著,「凸!」突然冷不防的伸出手戳了一下我的額頭,我會過意來的時候只剩下額頭上的輕微觸感,有點冰涼、有點柔軟。

「你看,沒有戒心的時候,反而比較容易達到目標吧?」那位叫伊勢兒的女人微笑:

「好了,該告辭了,嗯……也許不久後見吧。」

「我可不希望再跟妳們有什麼瓜葛。」我強調:「別再來了,出了門,我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你想,由得你嗎?」伊勢兒別過頭後,輕輕的笑了笑:

「你的命運,可曾由你擺布多一點?還是它擺布你多一點呢?」

丟下這謎一般的句子,兩人在關上的鐵門後離開了我的視線。

腦袋快爆了,怎麼會遇到這種怪事啊!在床上坐太久了腳已經有點麻痺感,忍著那痠麻,我慢慢起身;掏掏口袋,居然半毛錢都沒少--------對,她們本來就不是為了錢而來的。

「伊勢兒」什麼怪名字啊?是日本人嗎?塞滿疑問的心裡頭不知怎的浮起這個問號;呼!永遠都別解開這疑團也好,無論、無論、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再看到這兩個怪女人了。

*   *   *   *   *

請假對缺錢的人來說是太奢侈的事了,這些日子裡,心頭懷著可能再被那兩人堵到的打算,每天都硬著頭皮出門去書店裡工作;人家說錢大膽量就大,我看應該是人窮的時候,膽子才是最大的吧--------反正都豁出去了,沒啥可以怕的。

很幸運的,都沒有什麼怪事再發生了,呵,也許那畢竟只是個機率低到不行的偶發事件罷了嘛!沒人會天天跌進水溝、還是天天被狗咬,衰事,都是老天爺偶一為之而已的玩笑吧。

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每天我的身邊有那麼多人來來去去相當熱鬧,但寂寞的份量卻是隱隱的撲捲而來,待在悶熱的書店裡就像躲在個堡壘,避免自己被那份無聲襲人的寂寞沙塵暴給淹沒住。

*   *   *   *   *

每個路人像蒙了眼的到處一團團竄動著,帶著空洞冷然的麻痺表情,完全沒有一個人會去試圖去留意身旁的是什麼樣的人正用什麼方式活著------捷運站服務台的公務員那汗水涔涔的額頭,西門町枯坐終日的老人、蹲在路旁不停的點著頭的乞討老婆婆,或在煙塵漫天的馬路旁拿著賣屋廣告牌呆站的小弟,都只是這城市的裝飾,都只是這無邊城市中的、近似無機類的某種風景。

週刊跟報紙歌頌滿篇的,無非是財富以及種種不知所云的上流時尚,那是剔除掉多少被他們認為是”廢物”的東西呢?他們又為此犧牲了多少關懷與愛呢?太多平實的生活都被來用來突顯他們的偉大、以及那些大家不會注意到的無情疏冷面。

很自然呀,有光就有影,而影子是不會出聲的。

身為「人」的價值,在這城市裡,究竟算什麼呢?

要是那天,沒有聲音的云云眾等,都變成沒有面孔、白色光滑的臉,可能騷動個幾天後,也沒人會再去留意吧,因為他們現在的處境也幾乎是等同如斯。

我發現自己也漸漸被吸收到其中,變成無臉一族。

這裡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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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生活圈中幾乎沒什麼能讓我開口講話的人了,輕率的為了放棄那段感情而失去的,到底有多少呢?一但那重心離去,才發現有人關心你的感覺有多溫暖、多美好,而現在為何會淪落到如此呢?

好不容易有了勇氣撥出號碼,而手機早就打不通了,當然,依小月的個性這正常不過了,可是那想試著去挽回的情緒卻因悶藏著而逐漸強烈起來,像螞蟻往腿上黏爬的灼熱感,已經快到臨界。

我強烈的想脫離這種孤獨,或許這樣太沒用了,人家曾說「英雄的路是寂寞的」,但是此時的我不想當英雄,我大方承認自己的軟弱,可是我想誠實的去追逐自己的心,每天無止境的目睹這裡的無情,我已經怕了,我不要變成那樣。

可是不用你提醒,我知道。

在這片海市蜃樓的沙漠城市中,要尋到另一粒沙,的確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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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的下班時分又宣告了一天的解脫,這工作雖然卑瑣,但好處就是不用像在科技業的那些人一樣背著責任制搞的要死要活,可以準時下班,呵,可是薪水就天差地遠啦,於是我只能隨便想些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來安慰一下自己。

自從上次的事件綁架事件之後(基本上把受害人綁架到他家裡面,這可能是前所未聞吧?),我已經打死都不敢再去原來常去的那間便利商店,寧遠繞點遠路買東西,再也不想遇到那兩個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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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店裡走出來後,我隱隱覺得好像有人在身後跟蹤我,以前是不會注意這種事情的,但自上次事件之後我就變的有點神經質,常不自覺的去注意一下附近有沒有異常的舉止,呼。

繞了一段路後,我更確定了身後有一個人,正跟我用同樣的步伐走走停停;透過玻璃櫥窗的倒影一瞥,發現跟蹤我的,是個身高不高的傢伙,並不是上次的那兩個女人,心中頗為納悶,拜託喔,我又被什麼人給盯上了?

為了自保,我慢慢移動到人多的地方,這樣即使他想對我不利也會有所忌憚,就等到路況更複雜的地方,再試圖擺脫他的跟蹤吧!他再怎麼熟這裡也不會比我熟的,呵!正當心裡為這個擺脫計畫在暗暗得意時,「啪」一聲,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猛一轉頭,入眼是一個個頭不高的女孩子,就像時下在扮假嘻哈的年輕女孩般,戴著綠色的網帽、掛著大大的耳環跟項鍊、穿著粉紅色的T-shirt和寬鬆的垮褲;她眉際間帶著憤怒的神色,在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時------------腳跟一離地整個人就被像被摔角選手給拋了一樣的被拎著領子往上面一丟!

我整個人從騰空後著地,砰!後腦杓一痛令我腦袋整個都空白了!隨後一手將我給提拉了起來,將我抵著牆邊坐起,而另一隻手已經扣住我的脖子,力道一點也不輕,只餘還能喘的過氣的程度。

「你是誰?」她問。

眼睛因為缺血的影響我看出去都是一片藍灰色,無力的開口:

「我、我、才要問妳吧??」

「快回答我!」她威脅問。

我想喊救命,但卻驚覺在身旁滿街的路人,居然沒有一個把眼光放在我身上!人不是都很好奇嗎?火災還是車禍不是大家都會圍觀嗎?為什麼都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事情?已經冷漠成這樣?這時有兩位警察騎著歐多拜而來,來的真是太剛好了,於是我扯開嗓子大喊---------「救命啊~~~~!」

結果兩個警察就完全充耳不聞似的、從我們身旁用悠哉的神色騎過,我整個人傻眼。

「不用求救了,沒有效的。」她說完神色顯得更不耐煩:

「不說名字?算了,那告訴我,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我……是從我家來的啊!」

「好爛的答案,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她右手握緊拳頭,倏的從我腹部痛毆了一拳!-----------噗咻!

整個腹部都狂痛的麻掉了,簡直就像被大槌卯中!我大概翻了白眼,衝擊之大--------痛的我大小便好像都快失禁了!天啊!我還是剛當完兵不久、有點腹肌的人耶!一個女孩子力氣怎麼會那麼大?!

「我看你還能硬撐到何時。」她又握緊拳頭:「這次是兩倍的力道喔,想清楚,怕痛就趕快開口吧。」

虛弱的被提著像個沙包的我聽了這話驚恐不已,如果被剛剛二倍的力氣打中,我大概會就這樣死掉了吧?!居然即將被一個女孩子給掛掉,是我怎樣也想不到的死法啊,不過我現在腦裡沒有半個可以回答她的答案,只好坐以待斃了,反正也沒有人會來救我,真的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她深呼吸一口、睜大眼睛,準備出手時我耳中忽然聽到-------

「呦,終於引出妳了。」

不可能會搞錯,就是那個冷淡的很有特色的伊勢兒,所專用的很討人厭的那款招牌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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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餌嗎?」

一鬆手後我被像是垃圾一樣丟到一旁倒下,那位小個子的女生跟伊勢兒對望,一臉凝重。

「妳是誰?」伊勢兒問。

「這問題是我要問妳的吧?」小個子女生後退一步,露出戒備的神色。

「噢,這樣呀……」伊勢兒眉頭一挑:

「夢‧燕,聽過嗎?」伊勢兒刻意放輕聲音,好像怕激起什麼似。

「欸?妳不是叫伊勢兒嗎?」我插嘴。

「你閉嘴。」她別過頭警告我,便又馬上回過頭去緊盯那小個子女生。

「沒聽過。」毫不猶豫的回答。

「伊勢兒?」

「沒聽過。」

伊勢兒蹙眉,嘴唇微啟,幾秒後說:

「那白七爺呢?」

「沒聽過,」這下換小個子女生回嘴:「講那麼多?到底妳叫什麼?」

「怪了、怪了。」念念有詞的伊勢兒露出一個她所能表達出最驚訝的神色。

(雖然外人看起來也許沒有說很誇張,不過那是一貫冷靜的她不該露出的,就像……吃到巧克力蛋糕裡有酸梅餡的那種程度吧?)

「好吧,我把能回答的答案都說完了,不管妳想聽的是哪個;那現在該換妳了,」伊勢兒問:「請問------芳名呢?」

「張若佳。」小個子女生毫不猶豫的回答。

「我是問,」伊勢兒輕搖頭,舉起食指:「另外一個名字。」

「我就叫張---若----佳------」她加重了語氣:「沒有另一個。」

「隱藏對妳沒有好處。」伊勢兒眼神一利。

「我並沒有要隱藏什麼。」

手叉在腰際的伊勢兒陷入了思考,我看到躲在她身後的小妹妹,呃,叫阿蘭娜(是吧?),我跟她招了招手,但她只是呆呆的看著我,沒有表情,還是一樣耍自閉,唉。

「再問妳一次,」伊勢兒面色轉為冷峻:「妳真的-----不認識白七爺?」

「那我就再講一次--------連聽都沒聽過啦!」叫張若佳的女生笑了:「我只知道他~~~~應該不是這裡的人吧?因為名字的前兩個字用台語唸會很好笑。」

「啊?」伊勢兒不解的蹙眉,轉頭看到正在偷笑的我,大概也領悟到這不是什麼好句子,深呼吸調了個息後,她回復了那冷靜如昔的神情,對那女生開口:

「妳懂自己多少?」

「啊?」

「我是說,」伊勢兒淺淺一笑:「對身為妳的這存在,妳的另一面,妳該所屬的歷史、族群、命運,妳所扮演的角色,到底了解多少呢?」

我本來預料那個叫若佳的女生會馬上發飆還是怎樣,因為伊勢兒這種一連串的無俚頭的問題攻勢,不論問誰都會抓狂吧?但完全出乎預料的,這下換若佳她安靜下來,陷入長考。

「沒有答案,嗯?」

伊勢兒湊近若佳的臉龐,像是一切情勢都了然於胸的幽幽一笑。

「妳到底想說什麼?」若佳嚴肅的問。

「端看妳想聽什麼。」伊勢兒轉身走回原來的位置:「有事在身,我沒什麼時間,今天晚上見。」

「到哪?」

「跟著這位帥哥走吧,他府上倒是不錯的談話場所。」伊勢兒對我揚了指:「不過別再毆打他了,他跟妳的了解程度是站在同樣的基礎水平,再針對他並沒意義。」

「喂!女金光黨!妳別自作主張!」我忍不住大聲的說。

「想知道的一切,今晚都會揭曉,」伊勢兒毫不在意的眨眨眼:「對你來說也是個解惑的好時機呀,這樣不好嗎?」

「抱歉,我沒興趣,一點都沒興趣!妳想太多了!」我強調:「今晚妳絕對找不到我,自己和她要高興去幹嘛就去別的地方幹嘛吧,反正別來找我就是了!」

「呵,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撇下這句話後,伊勢兒優雅的踱步過了我身旁,像是個毫不在意樹葉吹落身旁的旅人般自在,牽起了小妹妹離去,臨走前停了一下腳步,回眸一笑:

「今天又發現了另一個很有趣的人囉,呵。」

看著她悠哉離去背影,對即將來到的麻煩我真的是無法想像;當我一回過頭,那位叫若佳的女孩卻已不見蹤影?天啊,她是忍者嗎?

好吧,往好處想,至少當下先少了一個麻煩。

肚子還是隱隱作痛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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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遊蕩到深夜,又累又睏,有家歸不得的苦水真的是難以言喻啊!一瞥手錶,已經是半夜兩點,不知不覺的繞了一大段路後,我已經站在我家樓下,看著我的窗外,很好,沒人開燈。

其實伊勢兒說中了--------我心頭對於這一連串的事情真的越來越好奇了,聰明的她輕鬆的就看透了我的心。

不管了,如果她對我有所企圖,就不會拖到那麼後來才對我下手,也許該聽聽她要說什麼,不過……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出了電梯門轉個彎,沒有人在我家門口等,呼,可能是等太久都沒人所以就跑走了吧?鑰匙打開門一開燈,驚見有兩個人屈膝坐在地上!!我嚇到差點把手上的鑰匙落了地,一看,就是伊勢兒和阿蘭娜。

伊勢兒已經換了衣服,穿著一席淺藍色的長袖襯衫和白裙,盤起了頭髮,畫上了淡桃紅色的眼影,那種完美的搭配讓我不禁感嘆-----美女不管穿什麼真的都好看啊,但可惜卻是個……唉!而阿蘭娜還是沒換打扮,大概她也只愛穿那套萬年服裝吧。

「吃宵夜的好時間,嗯?」伊勢兒對我一瞧:「不過似乎讓我們等了久些。」

「喂,妳們是怎麼進來的?」撥開地上的坐墊,我也不客氣的坐下。

「這對我們來說不難呀。」

不正面回答的她對我投以一抹輕輕的笑意。

「喂,難道妳們是鬼魂啊?能穿牆?」

「不妨再多猜幾個,猜對有獎勵呦!」

「算了算了!不想跟妳再講這些有的沒的,真的很累。」我看看房間週遭:「那,另一個叫張若佳的咧?」

「我並不負責她要怎麼來,只跟她說要來這裡碰頭。」伊勢兒順手一撫過長髮,一斜眼看向陽台外,隨後用毫不在意的口氣:

「小傢伙,人都到齊了,坐下談吧。」

砰!

語畢倏的那位叫張若佳的女生從窗台外一躍而入,我被這突來的舉動給小小嚇到,天啊,我住在21樓耶?她怎麼……??

當我嚇的說不出話時,伊勢兒卻沒瞧她,一派神色自若的問:

「有大門可走,幹嘛爬牆攀窗的呢?」

「那妳難道就是從大門進來的啊?」張若佳不客氣回問。

伊勢兒聞言只是淺淺的一笑-----那冰霜般輕薄的眉色,似乎不是針對回答而起,更像職業性似的掛著猜不透的深邃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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