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不說我想妳

─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妳都不想我嗎?如果你說妳很想我,我這禮拜就回家。

─妳知道的,我不會說這種好聽話啦,反正妳忙完了就回家吧。

妳從不說好聽話,不說妳想我,講話總是「大聲嗽」,我總得把手機聽筒和耳膜拉開點距離,讓妳叨念囉唆的字詞先滯留在耳外空間,再慢慢一字字塞進腦子裡。嗯嗯,知道啦,好啦,講過好幾次啦,都二十幾歲了知道啦,好啦好啦,很想妳耶,每次打電話給妳妳都一直念,吼,知道啦。啊妳天氣冷妳有沒有多穿衣服,最近在做什麼?過得好不好?

─每天都這樣啊,下班回家吃飯看電視,我當然知道要多穿衣服,倒是妳,專心讀書啦,多找些打工賺點錢,心要放在課業上....

─好啦好啦,又來啦,剛剛不是講過了嗎?知道了啦,快去睡吧,都十點了,妳的睡覺時間到了啦。

她擔心我碩士讀太久,擔心我畢不了業,但主要原因是怕讀太久會「變老姑婆嫁不出去」,「女人畢竟還是要結婚生孩子的啊!」

當別的父母擔心孩子不會/不想讀書時,一個只有國小畢業的五十歲媽媽卻為了女兒還想繼續讀而擔心不已。她在國一那年因為家裡窮,繳不出學費,哭了一晚,隔天早上就乖乖去紡織廠當女工上班了,那年她實歲十三歲。國小時成績優秀的她總是名列前茅,但最頭痛的一門課名叫作文課。第一次考第一名時,蹦蹦跳跳地跑回家跟老母親報告,「豬沒肥,肥去狗身上」,從此她不再提起課業上的隻字片語。身為家中最年幼的小女兒,她的兄姐早已都成家,尚且有了歲數跟她一般大的孩子,她從沒當過姐姐倒先成了「阿姨」,每個月固定領薪水給年邁的老父老母,扛起一肩家計,並且不忘利用攢下的私房錢去西服店訂做喇叭褲與洋裝,髮型尚且走在潮流最尖端。從不袒露自己的脆弱、佯裝堅強、自尊心超高、超愛面子但當別人稱讚她時又害羞的無地自容。身形嬌小蘊藏強大力量,那是戰後嬰兒潮特有的生命韌性吧,或者是從小缺少玩伴的壓抑以及自處吧。總是用最笨拙的方式偽裝自己的脆弱,並且總是失敗露出破綻。阿紫,我的母親。

妳知道即便不說我想妳,懷胎十月的女兒永遠斷不了臍帶關係。

妳知道即便不說,妳的孩子們比誰都希望能早日賺錢讓妳享受金錢無匱的生活,

從小追著錢跑的日子到了中老年即便生活改善了仍然像夢魘般壓著妳。

別怕別怕,阿紫,我就在這裡。

即便不說我想妳,回家的路我永遠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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