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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榮耀之城

耶   和   華   說:所   多   瑪   和   蛾   摩   拉   的   罪   惡   甚   重,聲   聞   於   我   。我   現   在   要   下   去,察   看   他   們   所   行   的,果   然   盡   像   那   達   到   我   耳   中   的   聲   音   一   樣   麼。   若   是   不   然,我   也   必   知   道   。

當   時   耶   和   華   將   硫   磺   與   火,從   天   上   耶   和   華   那   裡,降   與   所   多   瑪   和   蛾   摩   拉,把   那   些   城,和   全   平   原,並   城   裡   所   有   的   居   民,連   地   上   生   長   的,都   毀   滅   了   。羅   得   的   妻   子   在   後   邊   回   頭   一   看,就   變   成   了   一   根   鹽   柱   。亞   伯   拉   罕   清   早   起   來,到   了   他   從   前   站   在   耶   和   華   面   前   的   地   方,向   所   多   瑪,和   蛾   摩   拉,與   平   原   的   全   地   觀   看。不   料,那   地   方   煙   氣   上   騰,如   同   火   燒   一   般   。~聖經     創世紀~

夜,自城市的上方灑下,景物由黃昏的渲染,逐漸轉化為夜色的漸漬。城市裡,上班的人潮散了,白天擁擠的街道空了。所剩下的,只有打著燈光的名牌櫥窗,在櫥窗裡展示著最新一季的流行氣息,面對這空空如也的街道,展示著所謂的浮華。

夜間營業的場所,也在這段晝夜交替的時間裡,不約而同的點亮了,五彩繽紛的霓虹,呼喚著在夜裡仍不安定的浮動靈魂,匯集於此地,一起接受,這招牌下,空間裡,夜所將帶來的洗禮。人們在這裡釋放自己心中的愛、欲、情、仇,使自己,在這個環境中,逐漸扭曲,終致沉淪。呵!這情況,可多麼熟悉!

從台北到柏林,差異,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麼大。氣溫、語言、食物、人種的差異如果都能夠適應的話,柏林和台北並沒有不同。甚至,會在某些時刻,如,上下班時間,用餐時人潮擁擠的餐館,還會在這些洶湧的人潮中,產生一種似曾相似的錯愕感。

今天在學校的課程提早結束,所以,能夠在下班時間之前就回到住處,忙裡偷閒地欣賞這整座城市由白晝而黃昏,再進入黑夜的一整個持續的過程。由於實在太入神了,以至於忘了時間的流逝,等到回過神來,手裡的威士忌已經喝完了,人潮也散去了。至於回過神的原因,還是因為飢腸轆轆,才猛然警覺的呢!

而一回過神來,才發現房內一片漆黑,因為,一直忘了開燈,而天色早已暗了。

開了燈,看看牆上的鐘,已經六點半了,現在去餐館,不是人潮洶湧,就是已經有許多的招牌菜吃不到了,所以,也沒有太高的意願再出門去。看了看家裡的狗兒子狗女兒,狗兒子豬弟丸正熟睡著,而狗女兒阿雪與MIU-MIU從剛才就一直在我腳邊玩耍,土偶妹妹在一邊搞自閉,心肝寶貝的四個小兒女。

打開冰箱,看看有什麼可以拿來作晚餐的,發現還有培根、洋蔥、馬鈴薯、甜椒、萵苣、絞肉等等,又從廚房的櫃子裡找到幾天前放熟了的蕃茄,這下,晚餐已有著落,事不宜遲,立刻就著這些食材做起晚餐來。先把洋蔥泡冰水,再將甜椒萵苣切成細絲,三樣素材混合好之後,淋上原味優格與芥末醬,再放入幾片煙燻鮭魚片,然後,把蕃茄川燙去皮,對剖挖出子之後,切成小丁,在鍋裡慢慢拌炒,直到化掉為止,將培根剁碎與豬絞肉混合,放入蒜頭拌炒後,再倒入剛剛的蕃茄糊,撒上磨碎的帕馬森起司粉,拌上熱騰騰的義大利麵條,做了生菜沙拉和義大利肉醬麵,就這樣滿足的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突然想起來,以前,似乎也常常這樣,自己下廚,兩個人將就的吃著東西,而現在,卻在時間多了以後,反而不再如同往常般常作菜。可能是,身邊少了一個人,所以,失去了那樣的動力吧!

那時,兩個人都好忙,可是,在靜的堅持下,仍得每天作菜!「都已經沒什麼時間相處了,怎麼可以不多珍惜時間呢!」靜常常這麼說。

住在二十層樓高的地方,並不是為了虛榮的雅痞生活,也不是所謂的布波族(BOBOS),事實上,目前生活的痞態,比起那一陣子,可以說是天差地遙。更正確的說法是,不想住在離人群太近的地方,早就已經對人群失去耐性了,人群集合所形成的所謂的群體意志之愚蠢,在那事件之後,我可以說是體認最深,離群索居,更是我對之的抗議,連自己心愛的靜,都拋下她不管,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故鄉生活著,而我,則獨自一個人跑到這北方苦寒的大地,靜靜思索著形上學的問題。難怪教授總說我的理論過於孤寂,論理的邏輯性要高於適用性。而我,可也不知道要如何對這可親的長者,說明我所經歷的一切,以及我理論背後的基礎與想法到底是什麼。

想到了靜,心中微微的痛著,但,也有一股暖意,流過心頭。去年,台灣的友人到訪,為我帶來了台灣其他友人的消息。其中,當然也包括我心愛的靜。我的冰山美人,在我離開了之後,更冷了,也更加的投入工作,聽說,她正計劃著,在一兩年內,要到國外唸書,目的地,可能會是美國或者是德國。

朋友抱怨的說:我們檢察署,出了兩個優秀的人才,卻又一一的離職。同時,也提到目前刑事案件,件件都匪夷所思,彷彿,那時的惡夢,逐漸成真。聽著朋友的說法,我只能苦笑,畢竟,身為當事人的我,最可以了解遇上那類事件的反應以及心理狀態,可是,這樣的內在經驗卻是無法傳承的,也只能搖著頭苦笑了!

拿出了靜的照片,仔細端詳了甚久。靜給了我三張,她自認為最滿意最美麗的照片,搞不懂為什麼書唸得這麼好,頭腦又清楚的靜,在這方面,仍然跟其他的女孩一樣,其實,在我心目中,又有那個女性,可以取代靜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呢?

也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了,然而,記憶清晰的程度,簡直可以說是歷歷在目,彷彿昨日才發生過一般。自從事件發生過之後,我的生活,就一直為這事件的種種所糾纏,事件結束了,卻繼續的存在於我的生活中,日復一日的惡夢,在早期,讓我看遍了精神科醫生仍然差點崩潰,朋友的死去,自己更是難辭其咎,直至今日,仍然揮之不去這夢饜。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難以解釋的一切,早已無言以對,只希望,這樣的事件,可以不要再出現在人類的生活中,至少,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了!

對於這件是最後的回憶,是他那身的高中制服,還有,鬆了一口氣般的笑容。當然,自佈滿灰塵與蛛網的玻璃外透射進來的,那格外耀眼的,記憶中的那天清晨的陽光,也是永難磨滅的。

對於他那身的制服,我有著極度的親切感,因為,我們曾經穿著那套制服,在同一所學校裡,恣意揮霍,自己的年輕。熟到不能再熟的他,更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我們的交情,從高中,一直延續到他生前的最後一刻。

他的生命,是我親手了結的。以我的這雙手,我的行為,合乎構成要件該當性,不具備阻卻違法事由,亦不具備免責性,因為,我不忍心援引緊急避難的法理來否定朋友是人的事實,加上構成要件行為的故意,我,可以接受審判,而我的專業背景也告訴我,殺人者,處死刑無期徒刑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但是,如果在這個構成要件裡,被侵害的客體,並不符合人這個要件呢?或者說,他曾經是個人,而在我殺他的時候,他或許已經不符合人的條件了!

當然,人的定義到底是什麼,也不無探究的餘地。我們常說的泯滅人性,或是慘絕人寰,或者可以由憲法上人性尊嚴的觀點來加以解釋,然而,就人的本身而言,卻沒有一個可以明確定義的基礎架構。以兩隻腳行走?那熊或是受過訓練的狗,甚至鳥類,都可以符合這個定義。會思考?根據近來的研究指出,幾乎大部份的動物都具備思考能力,甚至連昆蟲都有思考能力。那,怎樣才是人呢?如果,從基因的觀點來予已界定,那麼,是要由染色體數目還是基因本身的型態來界定呢?如果以基因本身型態來界定,那麼,唐氏症兒童或者是基因有先天性缺陷的,難道就又不是人了嗎?以人為基礎的概念,不管從任何角度來予已界定,要想找出一個全然無瑕疵的全稱命題,的確不容易。

闇暗成了一個,螺旋狀的黑洞,深遂幽遠,螺旋的力量,將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吸入那無盡的黑暗之中。慢慢地,旋轉變慢了,先前被黑洞所吸入的物質,又重新因為引力的關係,被拋射出來。一道道紅色的細線,自黑洞中飛出,其中有幾道,打在我的臉上,溫溫的,但在這並不甚熱的溫度中,卻帶著熟悉的灼熱感,一看,是紅色的液體,猛然一驚覺,那天的場景,就又全被回憶起來,自黑洞中被還原。一開始,恐懼的氛圍如同黑暗般籠罩全場,然後,接著來的是,逃竄與慌亂。在那當下,生與死的界線模糊了,死亡攫獲了,在場的每一張,熟悉或不熟悉的臉孔。血液如同洪水般,浸透了週遭的事物。那種溫暖中帶著灼熱,清淡卻又濃稠的感覺,只要感受過,必定永生無法忘懷。代表著恐怖的嚎叫聲,伴隨著慘叫聲,成了地獄的交響樂。驚心動魄的配樂!最後被想起來的,是那股惡臭,與那對血紅的巨眼,灼熱貪婪的殺氣與食慾,以及,自心底湧出的,完完全全,最純粹的一種,無法以任何理性懷疑的,絕對的,絕望。地獄,就近在咫尺。

這樣的夢,已經不知道作過多少次了,即使每次內容都重複,仍然一再的被驚醒,每次醒來,都是一身冷汗,如同往例般,一樣又喝了杯水,坐在床前,再也不能成眠。

天,漸漸地亮了,晨跑的人慢慢多了起來,在德國,人們晨跑的習慣相當明顯,尤其越接近都會區越是如此。這附近正好是城市與郊區交界之處,離住宅區不太遠,所以,早起晨跑的人們相當踴躍。看著這些早起的人們,突然為他們覺得幸福。

就在視線所及之處,矗立著幾棟巨大的建築物,在晨曦中映射出巨大的陰影。德國雖然不以超高的摩天大樓著稱,但伴隨著經濟發展以及地價的攀升,似乎也避免不了立體化利用的趨勢,所以,近年來的建築,縱使不是百公尺高,至少也都是不低於三十公尺,十層樓以上的大樓。

而目前矗立於眼前的建築物。更是基於政府的建築風格專區的設立,所產生的產物。因此,建築風格各有特色,有以金屬樑柱架設於外,再以各種反光或者透明玻璃鋪陳而成的現代感十足的建築﹔亦有復古風格,擁有尖塔狀特殊突起物的哥德式風格﹔更有溯及希臘羅馬時代的對稱與均衡,再融合了巴洛克風格的改良式綜合風格的古典主義風情﹔當然,曾在六十年代引領風騷,充滿冷調與批判色彩,又重新在九十年代盛極一時的Art    Deco,在此亦不曾缺席。各座建築各有特色,同時,不管是在風格上的強烈或是色彩上的爭奇鬥艷,分開來看是風味獨具,而合在一起又不顯突兀,德國人規劃之用心,做事之嚴謹,在這樣的地方就可以輕易窺見。

建築物在晨曦中,由其巨大的水泥樑柱所顯現的堅固感,以及,由斜射的朝陽所造成的巨大陰影,還有,灰白而略帶顆粒感的水泥色澤(這是本世紀的最新建築技術之一,由高級的清水工法演變而來,這樣一種工法施工的目的,據說是為了使建築物看起來會比較有質感),原先所想要呈現的萬鈞氣勢,在現在看來,反而化為了一種的冷酷與高不可攀。當然,那種泰坦巨神的形貌,仍是具備著的,只不過,創造泰坦的是神,現在在我面前的,卻是人所創造出來的,人工構造物。

白天裡,會有為數眾多的人,在這些個地方的各處,汲汲於營生,可能互不相識,可能從未交談,甚至,可能彼此對立,匯聚於此的,卻不是其他值得被誇耀的原因,而是為了糊口這個偉大的理由。結果,匯集於此的靈魂,彼此之間並沒有交集,甚至,可以說,在這棟建築裡,白天活動著的意識,並不是屬於靈魂的,而是屬於某一個低下的層次,也是紛亂而無秩序的,更別提像泰坦巨神一般一個集中而專一的意志體了。所以,人類建築模仿了神的型態,卻模仿不了神的意志,而僅僅可以稱為具備著外型的空洞形體罷了!

那   時,天   下   人   的   口   音   言   語,都   是   一   樣   。他   們   往   東   邊   遷   移   的   時   候,在   示   拿   地   遇   見   一   片   平   原,就   住   在   那   裡   。他   們   彼   此   商   量   說,來   罷,我   們   要   作   磚,把   磚   燒   透   了   。   他   們   就   拿   磚   當   石   頭,又   拿   石   漆   當   灰   泥   。他   們   說,來   罷,我   們   要   建   造   一   座   城,和   一   座   塔,塔   頂   通   天,為   要   傳   揚   我   們   的   名,免   得   我   們   分   散   在   全   地   上   。耶   和   華   降   臨   要   看   看   世   人   所   建   造   的   城   和   塔   。耶   和   華   說:看   哪,他   們   成   為   一   樣   的   人   民,都   是   一   樣   的   言   語,如   今   既   作   起   這   事   來,以   後   他   們   所   要   作   的   事,就   沒   有   不   成   就   的   了   。我   們   下   去,在   那   裡   變   亂   他   們   的   口   音,使   他   們   的   言   語,彼   此   不   通   。於   是   耶   和   華   使   他   們   從   那   裡   分   散   在   全   地   上。他   們   就   停   工,不   造   那   城   了   。因   為   耶   和   華   在   那   裡   變   亂   天   下   人   的   言   語,使   眾   人   分   散   在   全   地   上,所   以   那   城   名   叫   巴   別   。~聖經     創世紀~

在聖經的記載裡,人類第一次的大團結,是基於相同的語言,以及,相同的一個心願──為了接近神而打算建造一座通天塔。然而,舊約裡的神是自私而小心眼的,祂可以為了異教的信仰而降下天火毀滅兩座城,或者殺光每戶異教徒家中的長子,自然也不容許人類做出這麼褻瀆的一個行為──想要藉著建造通天塔而接近神,模仿神。大概是那種,想要向神學習、跟神比較的心態,讓神覺得不自在,因而激怒了神,於是,憤怒的上帝,讓所有匯聚於此的人們,在一夜之間,說起不同的語言來,由於彼此之間再也無法溝通,人類第一次的大團結,就這麼樣無疾而終。

現在,人類又重新擁有了統一的語言,同時,更具備了尖端的科技,所以,眼前的這些建築,就是被上帝強迫分離的人類,再一次合作的成果,或許,再過一陣子,人類裡只要又出現一個具備卓越領導能力的人,人類,可能又會出現另一次的大團結,又準備再一次的建造通天塔,向神炫耀,而這次,人的德性更加的低落,神,又會怎樣處罰這些背德而驕傲的人呢?

窗台上,麝香豆的美麗花朵正盛開著。這美麗的小東西,拿起了小水壺,為她澆了一點水。再將狗兒子狗女兒的早餐準備好之後,便背起行囊,迎向今天的行程。記得,今天早上是黑格爾的歷史辯證哲學專題研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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