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習慣等平交道的日子

習慣等平交道的日子

南方的太陽亮得像擦拭得太乾淨的透明玻璃,過去從舊高雄車站走出來到需要跟著指示往暫時車站,最後是親眼看到了高雄鐵路地下化的整個過程,我的整段愛情也如此平鋪敘進的往前推移,而後埋葬於土地下,再重新出發。台南,該是時候往前走了。

隨著地下化工程,開啟鐵道東移徵收,台南人原先期待的並不是這樣。

綿延的圍柵隔住了驛站前後,必須要到遙遠的左右兩頭東豐路平交道與民族路地下道才能交通,前站是繁華錦盛的舊中區與西區,後站是寧靜的校園,許多沿著圍柵的窄小馬路冷冷清清,偶有許多貪圖捷徑的在地人騎車在走,因此有許多人喚它為「後巷」。

鍾宇陽並非長期生活在南方的人,卻遠比我熟悉這些唯有機車與單車可行的道路,無數次經過青年路平交道時特別往左邊拐入小道,往前穿梭於一個鐵道地下涵洞,穿越過短暫的黑夜後就能以最短路徑抵達我高中的母校,涵洞高度低矮得讓人印象深刻,細窄的彷彿只有一台機車能以通行,像個拱型時光機。

說到鐵路地下化,台南人都在等,在等地下化後,各個市區連結,前站與後站不再是東西兩個半球。台南人說希望鐵道地下化,鐵道旁長條區域長期的居民,更希冀鐵道地下化後的日子,表姊從小居住於實踐街上,和鐵路只隔著一只枕頭的距離,總得等子夜最後一班火車經過的轟隆聲遠了,才能安心入睡。後巷終於不再只是後巷,這個名字在被命名之開始,便注定有個消逝的有朝一日。

然而,最後接收到的卻是失去自由選擇的迫徵收遷,舊房屋上開始掛上一條又一條白布宣示反對,從興喜的期待到無聲的抗議,一台又一台怪手與挖土機破碎了舊夢,殘垣屋瓦散落在熱鬧的市鎮上,用黃色封鎖線繞圈起,像是輕輕放下的一道咒語,裸露的紅磚與舊式浴缸剖面清晰得像一幅建構圖,就在青年路平交道往右看上去的方向,偶有幾隻黑貓就這麼低越過黃色封鎖線,聚集在白色地磚上曬腹取陽,黑色的軟毛被曬燙如一古西域地毯。

「我的回憶正在被漸漸拆除了。」一位看上去八旬的爺爺無奈笑著。

被拆除的房子與被拆除的回憶,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於記憶中追念了,無論是青澀年代時選於鐵路旁和女孩子的告白,抑或無數被埋藏於鐵道雜草處不及格的試卷,或是忘記帶鉛筆盒被媽媽罰站於鐵路圍柵邊面向火車的站立,都只剩下午夜夢迴時才能再次相遇了,也不知道,當時同桌的女孩子,現在過得好不好。

「其實我喜歡妳很久了。」男孩身上穿著南二中的制服,臉通脹紅得如體育課剛跑完一千六百公尺。平交道剛放下來沒有很久,火車就轟轟隆隆路過,蓋住男孩十五歲剛變聲的嗓音。

「我聽不見。」女孩羞紅了臉,小聲地說。

長榮路地下道被拆除前夕是一個十分平靜的夜晚,許多人紛紛來與之留影,一彎城市月牙在漫長歲月裡承載了無數學子與家庭的重量,大光國小的孩童不曉得在長大成人後會不會記得那張黑色柏油路的大嘴,或許曾在幾個夜晚是夢裡的怪獸,只有兩條斑駁的大手與一無時無刻齜牙裂嘴的大嘴吞併了許多台轎車與機車。

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大人們都替你們記好了,等孩子們長大後再說給你們聽故事,最好還能配上麥香西點麵包或是好口福牛排。

台南在整理回憶的同時,我也在梳理紊亂的高中情懷,打算送給南女中學妹學測指考參考書,雖然有些不捨,但唯有真正的失去過,才能證明曾經擁有,是吧,讓那些書與筆記都能以更有意義的方式留走下去,也是歷史中珍貴的一類足跡。

記得最後一次鍾宇陽騎車載我走過青年路旁的小道時,指著說路邊的土地公廟被拆除了,祂守護了這裡好久好久。

「今天不能走捷徑了,但還是會為妳使命必達。」鍾宇陽今天笑著對我說,回憶隨時間在流動,只要身旁的人是你,甚麼都好。

上一篇回作家的PO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