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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清明。

「清明上巳西湖好,滿目繁華。爭道誰家。綠柳朱輪走鈿車。

遊人日暮相將去,醒醉喧譁。路轉堤斜。直到城頭總是花。」

《采桑子•清明上巳西湖好》

鍾宇陽春假前就時常說道家裡清明掃墓,說對身為男孩子,是一件重要的事。我時而歪著頭聽,時而覺得那麼得不是滋味,身為女孩子,祭祖也是盡孝道。而當我一有這個念頭興起,馬上覺得似乎常思考女性主義或權利的女人,談戀愛甚是煩心。

別的女孩子談起戀愛總希冀被疼,眼睛笑起來瞇瞇的似一條彎月,看上去討喜;重視女權主義的女孩子卻總在思酌自己哪裡不該被特別禮讓,不願意天生羸弱,活得辛苦,想得太多。

「我家裡比較傳統。」他悠悠的說。聽罷,這樣如此的人,和重視女性主權的人相交往,大概是不會有對兩方都幸福快樂的結局吧。

「我希望未來有一天能帶妳去,我們一起,妳坐在樹下乘涼扇風,偶爾對我笑。」語畢,我禁不住臉紅,禁不住往那方面去想,禁不住覺得我和他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事實上,在傳統裡,外人不宜陪同掃墓,否則可能犯了禁忌。

宇陽明明知道卻仍用著堅定的語氣告訴我,這是否證明,在任何事情的取捨上,都能有個善終。

在任何不相似的性格裡,都能找到平衡被接受的點。

在非主流與小眾音樂當中,找到主流,就能成為流行。

當宇陽告訴我這次春假家人說因為新冠肺炎的緣故希望避免兜車勞頓而留在台南感到傷感時,我第一個念頭是氣餒的。

他察覺後解釋:「我很遺憾不能回去祭祖,但這已經成了我們第一個一起過的清明。」我忍不住破涕為笑。

北部雨聲譁然,南方一片萬里晴。

鍾宇陽說要趁著清明帶我去看地獄與天堂。我笑著說,你就是我的天堂,有你的地方。

午后的曾文溪照常向西流入海峽,我們沿西港大橋驅車至麻豆,西港大橋接安定區與安南區,北接佳里區、學甲區,途上有長長的河堤,路邊是開不盡的野花,一路和著風唱著祝賀的歌,終至麻豆代天府,又稱開基五王廟,1956年啟建,網羅全國著名工匠共同建造,歷經10年完成。

高雄有蓮池潭為名,而台南有麻豆代天府,麻豆代天府裡有許願池,硬幣若扔擲到鐘,則可以許一心願,大大小小的銅幣沉在水面下,願望被安安實實的許著。我急急忙忙拉著鍾宇陽到註生娘娘前方,註生娘娘左手拿生育簿,右手執筆,說通識課的朋友從小一直虔誠拜註生娘娘而身體健康,因為鍾宇陽從小身體便不佳,流感才剛好起來。

「以後一起去拜訪各地的註生娘娘吧。」我笑著說。

麻豆代天府的建築分為主廟與後苑,後苑示五彩巨龍,龍身體內有天堂、地獄及水晶宮三園,每年吸引許多遊客拜訪。

一條碩大的祥龍吐息著長舌,守護市鎮,七彩的鱗片如歌謠上的音符,我們在十八地獄門口歇著,一眼望不盡結局,牆上是仔細描繪的人圖樣式。

一路上手緊緊牽著,跨上望卿台,走過奈何橋。

第一殿:生前罪孽深重發配受刑,打入各殿售應得之行罰

第二殿:為官貪贖,濫用職權,刁難老闆性者,應受[虎頭]斬之刑

第三殿:不務正業,橫行霸道,欺壓善良者,應受[石輪輾磨]之刑

第四殿:強姦婦女,或通奸害夫者,應受[炮烙]之刑

第五殿:貪圖私利,作偽證害人者,應受[挖眼]之刑罰

第六殿:販賣毒品,製造偽藥及假酒者,應受[下油鍋]之刑罰

第七殿:欺騙婦孺用非法[仙人跳]之手段,取人金錢,害人家破人亡者,應受[石錐穿心]之刑

第八殿:用不正當手段,偷斤減兩,貪圖非份之財者,應受[狗吃蛇咬]之刑

第九殿:目無尊長,忤逆父母者,應受[大秤]之刑

第十殿:強姦,輪姦婦女及殺人者,應受五鬼[分屍]之刑

第十一殿:竊盜,誘拐及詐騙害人,應受[石磨]之刑

第十二殿:強盜,殺人及劫財者,應受[砍四肢]之刑

第十三殿:不孝媳婦,忤逆翁姑者,應受[巨石所壓]之刑

第十四殿:專尋對象,吃軟飯,貨販賣人口,妨害家庭者,應受[刮臉]之刑

第十五殿:詐財倒會,害人跳水懸樑自殺者,應受[剖肚抽腸]之刑

第十六殿:賭博,詐欺及販賣偽品者,應受[切腹]之刑

第十七殿:專門製造謠言搬弄是非,教唆殺人者,應受[拔舌穿腮]之刑

第十八殿:飲孟婆湯之後,領憑證受胎轉世,經[輪迴]出生

十八殿中,情獨鍾第十三殿。

不孝媳婦。

在我第一次的解讀中為丈夫待妻子不善,我蓄意拉了拉宇陽的手,他馬上意會。

丈夫不孝媳婦與媳婦不孝實為天差地遠,我幾乎看見任何疑似對女人不友善的句子就會氣急敗壞的傷透腦筋,嘴動得比腦子快,造成傷人傷己,我也時常為自己的衝動感到羞愧。

宇陽就不是這樣的人,他總是溫和有禮,思考周慮,所以,我喜歡他。

地獄途中有不少對情侶,他們走馬看花、嘻嘻鬧鬧,推推扯扯,其中不乏許多回首張望,走回頭路。

然而,在神話裡,冥王曾告誡少年,離開地獄前萬萬不可回首張望。

我和宇陽就這麼一起跨越了地獄,走上通往天堂的階梯。

天堂相比起地獄沒有那麼多記憶點,唯二記得的是正在細細描繪細節的老師傅手中正在調和的色彩以及天堂中最後牛郎與織女的結局。

在人性上犯賤這點,地獄中痛苦的一切情節遠遠深過天堂裡任何一派和諧的神仙故事印象,難怪有人說,天堂,就在地獄的正中央,那微小的區域被碩大的方圓所包圍,顯得那麼不醒目。

人們就是習慣傾向記得所有痛苦的事物大過於快樂的事物。

不過清明不一樣,清明是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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