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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跳樓那件小事

跳樓是件小事,在寫著「樓」的一個小箱子上展開雙臂,擺出鐵達尼號蘿絲(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女的是不是叫蘿絲,不過這是練習,沒差滴)那個想要準備跳海的姿勢,嘣一聲的跳下去,著地的時候腳千萬不能彎曲。

跳下去的時候,全神貫注在「跳樓」這件事情上面,就會發現,哇嗚,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專注在一件事情上面。

專注在「跳樓」這件事情上面。

當你象徵性的死亡之後,接下來便是重生了。

拓海慢慢走上公寓頂樓。四樓鄰居的貓在叫春,聲音抑揚頓挫,果然春天已經到來了。三樓的王媽早上在燒菜,經過的時候菜香讓人垂涎,他不禁想到過世的奶奶。過世的奶奶,讓他想到過世的爺爺,過世的爺爺,讓他想到過世的父親,過世的母親。

他們都不在了。拓海常常感到孤單。

孤單是什麼呢?孤單是打開手機連簿裡,發現裡面重要的人都已經死了,打過去也只是空號。

當孤單變得這麼簡單就可以定義的事情的時候,孤單本身就是孤單了。

當然,今天仍然是美好的早晨。

陽光稀疏、柔和,溫暖的力度適中。藍天的色調也這麼恰如其分。

這一切的美景都好像在為他送行。

可惜沒有為他洗塵的機會了。

拓海站上頂樓,顫巍巍地平衡身體。一面深呼吸,這樣小心翼翼的動作讓他單薄的身軀滲出汗水。

小巷子很安靜。只有風吹過的雲以慢的難以捉摸的速度在前進。

他閉著雙眼感受風的脈絡。

風在歌唱、在低吟,在唸著一首詩。

風說話了。

「為什麼要死呢?」

「活著,太孤單了。」拓海像是說著一件輕鬆的事情。

「無論如何,也要努力活下去才行啊。」

--有意義嗎?拓海心裡想著,沒有說話。

風聽見了他的心聲。

「神創造了你,必然就會有你存在的意義。」

「不,沒有神。神不存在的。」

「你怎麼知道神不存在?」

「神,創造了我,然後將真正『創造』我的人都帶走了。我只剩下孤獨,萬能的神不會做徒勞的事,與其創造我再給予我孤獨,何不直接創造孤獨。」

拓海很少一次說這麼多話,他還想再說,好久沒有人聽他說話了,他想一次痛快地說好多好多的話。他知道,風在聽。很久沒有人聽他說話了。

「如果活著便是,在睡與醒之間期盼與失落。那就趁早結束這樣的循環吧。」

風無語,雲依然在前進。

拓海微笑。從來沒有這麼打從心底開心的微笑。

星期六的早晨,突如其來的巨響,貓受到驚嚇停止叫春,王媽探出窗子。

稀稀疏疏的聲音開始此起彼落。

不久,警車、救護車,記者都來了。

他們聚集在拓海的屍體身旁,好為拓海舉辦喪禮。有些熱鬧。

不久,新聞、臉書、迪卡,都在談論拓海的事情。

政論節目開始藉由拓海的事情,爭論年輕人教育以及抗壓性的問題。

不久,開始有團體為了拓海,上教育部抗議、上總統府抗議。為了某種「社會正義」。

不久,拓海的死,讓他變成整個國家最有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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