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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畏光男與金魚腦

于望,單名一個望字,象徵著家裡的長輩們對他寄予厚望。

但理想總是美好的,活了這麼多年,他並沒有什麼光宗耀祖的事蹟,也不認為這個名字對自己有任何加持,反而覺得都怪「望」字這個音害他在記憶方面有點糟糕,簡直成為詛咒了,或許改名為「忘」更適切。

從小到大,他總是忘東忘西。小則上學忘了帶書包,大則跟朋友出門,結果把人家給忘了,自己回家。

他最常被老媽唸的一句話便是:「于望啊!我這呆兒子,你到底是遺傳到誰?怎麼能這麼沒記性,當初忘記生腦子給你了嗎?」說著,他老媽就戲劇化地在于家神祖牌面前,哭著朝列祖列宗們哀嘆著自家兒子有多不長進、讓他們好好關照他。

無法成為人中龍鳳,讓母親失望,于望心裡自然過意不去,他誠心地朝著祖先們祈求著:「于家祖先們啊!小弟我肯定會在未來的日子加倍努力,希望你們能讓我長點記性,不要再讓我的母親擔憂了。」

然而,幾秒過後,只聽他的姐姐于柔自門外氣沖沖地跑進來,朝著母親吼道:「媽,妳竟然把我忘在菜市場,我一直追妳,妳車子就騎走了。害我走了半小時才回家!」

原來是母親和姊姊一起出門,結果母親竟然把人給忘了,甚至在回家後都沒有發現,還納悶地問他:「奇怪,怎麼沒看到你姊?」

這瞬間,于望突然發現一切都有跡可循了,他立刻收回誓言,「于家祖先啊!當我沒說過,基因是天生的,相信你們也無能為力。」

這都是遺傳惹的禍!

++

于望健忘這件事,雖然不至於嚴重到影響生活,但偶爾還是會造成一些麻煩。例如,學校午餐時間一到,他興高彩烈準備吃飯,結果打開餐帶卻發現裡頭空無一物,他忍不住抱頭哀嚎一聲,「靠,我又忘記帶便當盒了。」

老師聽到他這麼一說,皺著眉說道:「于望!你怎麼又忘了?這都第幾次了?看你乾脆試著改名叫作于記才記得起來。」說完,全班立刻哄堂大笑。

于望尷尬地搔了搔頭。沒辦法呀!誰讓他就叫忘,他也想改名。

正當他懊惱之際,旁邊有一個小碗偷偷遞了過來。

于望見狀,整個人像看見希望一樣,眼睛都亮了起來,然而才剛想要張口道謝,就聽身旁傳來冷冷的嗓音,「不用謝,這是第三十六次,你又欠我一次。」說著就往桌上那畫滿的正記號上,又補上一橫。

除了忘記帶餐具、偶爾也會忘記寫作業、帶課本,林林總總的小事算起來還真不少,而每次都讓隔壁同學幫忙。

看到自己欠下的證據,于望扯著嘴角尷尬地道:「這、這麼多次……還真是抱歉吶。」

男孩的名字叫做秦蔚光,是班上公認的怪人,總是低垂著頭,安靜做著自己的事,從來不與旁人互動。他的頭髮很長,瀏海遮蔽半張臉,肌膚白皙,就像是長年生長在陰暗空間沒有經過陽光曝曬、病態的模樣。

事實上,這傢伙人如其名,是畏光體質,只要站在大太陽下不到半小時就會變得虛弱,堪稱無法接受日照的嬌弱軀體,體育課最常聽見的便是,「老師,秦蔚光又不行了。」接著,便見到他臉色慘白地被送到保健室。

也因此,同學們給他起了一個綽號:「見光死。」

除了體育課戲劇化的演出,他陰沉的個性也常搞得班上同學不知所措,每次下課大家在走道上歡愉地聊天,總會有一道虛弱的嗓音突然飄進耳朵裡,「借過。」同學們沒有預料到他在身後,一回頭,看見那張被遮住的臉,嚇得對方被直接尖叫,曾經還有女同學因為驚嚇過度直接昏倒。

相似的事件層出不窮。

當然,秦蔚光並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太會和別人相處,但一連串的事件卻讓同學們感到害怕,不敢靠近他,甚至還謠傳著他有靈異體質,形容他跟阿飄一樣,連座位周圍的溫度都比其他地方還要低。

班上唯一會和他講話的人是于望。

于望這個人從小就沒有什麼優點,就是天性樂觀,白話來說就是沒神經。當所有人對秦蔚光避而遠之時,只有他一個人好似無事人一樣。

本來照理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換座位,但是每當有人抽到和秦蔚光坐在一起時,都會因為太恐懼而直接生病,不知道秦蔚光身上真的有什麼不好的氣場,還是同學們反應過度。

于望是不知道秦蔚光身上是不是真有什麼詛咒,只是和秦蔚光當鄰居這麼久,卻連一次感冒想請假的機會都沒有,讓他覺得很可惜。

難道真的如他媽媽說的,是因為他太笨了才不會生病?

因為他看起來太健康了,導致於所有人都抱持著懷疑的態度詢問他,「于望!你都沒感覺到身體怪怪的嗎?」

「沒有耶。」于望覺得自己依然頭好壯壯:「我昨天量身高還長高了三公分。」他炫耀地說著。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那表情像是不敢置信!接著又用敬佩的眼神望著他,彷彿他是個勇者。

面對同學們的反應,于望不以為然。他回到座位上,打量起身旁這位被稱為都市傳說的同學,嘴裡喃喃道:「這傢伙有什麼好害怕的。」

或許是聽到他的話語,此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從那遮掩的髮絲下傳來,「你不怕我嗎……」

一開始,于望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因為秦蔚光始終垂著頭,可愣了幾秒後,他才意識到這傢伙是在和自己說話。

原來他也會在意嗎?因為秦蔚光總是對別人的態度看起來都沒什麼反應,讓他以為他並不在乎。

「不會啊。」于望語氣自然地道,隨後揚起了笑容:「我幹嘛要怕你,你又不可怕。」

這句話讓秦蔚光的身體震了一下。

于望自顧自地說著,「比起你,我反而覺得我姊更可怕。她每次生氣就跟女妖怪一樣超兇的,我都被她打。」他分享著與姊姊于柔日常的相處,表現得十分誇張。

他不知道秦蔚光會不會好奇,但被頭髮遮蓋的臉稍稍抬起了頭,似乎正在聆聽。

望著他,于望嘻嘻地笑道:「所以你才不可怕呢!」

他不知道秦蔚光此刻的表情,只能從細碎的髮絲裡,隱隱看見他凝望的目光。

直到多年後回想起這個眼神,于望才意識到,或許正是自己無心的這句話,徹底改變兩人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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