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正值炙熱的七月天,全台學生的兩個月暑期長假剛起跑,平日下午的台北街頭不減人潮,咖啡廳裡一位難求。

蘇茉蘭位居角落一隅,小圓桌上兩本參考書展開相互疊放,頁側貼滿螢光膠帶。

手執紅筆快速瀏覽,另一手端起熱拿鐵就口,目光剛移離書本兩秒,她又被落地窗外的黑影吸引了去。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她是在一小時前來到這,當時並沒注意到店外廊柱的身影,如果這個人早就在外面蹲著,那他在那裡多久了?他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嗎?

夏季天氣型態多變,艷陽突然被烏雲緊緊壟罩,灰撲撲的天空看來過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似乎是感受到周遭熱燙空氣不再刺人肌膚,圓柱下一身黑的蜷曲身影動了動,緩緩抬頭,下巴靠在手臂上,埋在膝蓋多時的臉龐終於讓她得以一探究竟。

那是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她看過他,是一個禮拜前在宜蘭火車站兜售愛心筆的年輕人,她當時沒帶悠遊卡在身上,跟著人群在售票機前排隊,而他就在附近手中拿著愛心筆四處兜售。

不過他推銷不成反被吃了幾把豆腐。

「先生,愛心筆——」

「我趕時間別煩我!」男人擺手拉著商務行李箱快步經過,原本鄙視的嘴臉在餘光瞄到年輕人後突然變色,立刻停下腳步返回。

「這筆怎麼賣啊,弟弟?」

「一資兩百,要補要買?」

「你籃子還這麼多支筆賣到天黑也賣不完。」男人掏了掏皮夾,拿出兩張千元鈔票。「長得這麼俊,跟我過一夜的話這錢就給你。」笑得曖昧,她瞧見鹹豬手還在他的腰側摸了兩把。

少年退後幾步,伸長拿著愛心筆的手嘴裡不停覆誦:「一資兩百,要補要買⋯⋯」

「嘖!原來是個白癡,枉費長了一張好臉皮!」男人眼露嫌惡離開,留下少年黑色風衣的背影佇立。

她想他家境上或許有困難,買好票之後繞到他面前,他擰眉看著滿籃子花花綠綠的愛心筆,似乎在為今天不佳業績沮喪,而她為這表情心軟,一口氣買了十支,記住了這個面色清白,眼下露著兩坨黑影,堪稱同志天菜的藍眸少年。

他賣愛心筆從宜蘭賣到台北嗎?還是他是為了籌旅費才賣愛心筆的?亦或他真是流浪漢一路從宜蘭流浪到這裡?而且他的行為⋯⋯很古怪。

蘇茉蘭這下精神都在他身上了,放下夾在指頭間向他買來的愛心筆,專心盯著黑衣少年。

少年又低頭埋在了膝蓋裡,須臾抬頭深深呼吸,再縮回脖子低首等待,然後又再一次抬頭呼吸,安靜等待。

她現在知道他在等什麼了,等客人進出店門的同時,他會貪婪地吸進自店裡流洩而出的咖啡香味。

他起身,沒有久蹲腿麻的障礙,舉步朝正推門而入的客人走進,似乎是鼓起勇氣開口,蘇茉蘭不自覺拉長耳朵,好幾次才聽清楚他在拜託別人邀請他進入咖啡廳。

邀請?為什麼,他身上沒錢嗎?

當然沒人答應這奇怪要求,他還是只能孤獨地站在門邊,雙眸透著抑鬱的渴望。

等等,她記得他的瞳孔是藍色的。

他長相清俊,但終究不是歐美人士的臉孔所以藍色瞳孔太過特別,她記得相當清楚也相當肯定,但為什麼現在他的眼睛看來跟一般人一樣是黑色的?

一聲悶雷驟響,天空忽地下起大雨,雨勢又急又猛路上行人撐傘紛紛躲避,他站在短廊下免不了淋得一身濕。

蘇茉蘭皺眉,不自覺起身走向門口。「一起喝杯咖啡吧,我請你。」

望著雨幕的少年聞言回頭,黑眸為之一亮。她認錯人了嗎,還是他有雙胞胎兄弟?雙胞胎兄弟瞳孔顏色不一樣的機率有多少?

少年興沖沖地跟在她後頭進門,向櫃檯點了杯黑咖啡,蘇茉蘭正要付錢,他卻掏出好幾張鈔票塞進她手中,她差點被冰寒的掌心凍傷。

「你有錢?」

他直瞪著吧檯裡的員工製作咖啡根本沒聽見她的話,咖啡一端上立刻迫不及待湊近鼻尖吸了好幾口氣,差點沒用鼻孔喝咖啡。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蘇茉蘭正要領他回座,手上腕錶跟頭頂的暈黃燈泡光線交錯閃出了白光,少年轉頭避開。

就在那一剎那,她似乎看見他露出兩顆小獠牙,一瞬即過。「你⋯⋯」

少年回頭,捧著馬克杯喝了一口,露出笑瞇的雙眼跟整齊白牙。

揉揉額際,暑假後要接六年級導師班,她肯定是備課備累了出現幻覺。「位置在那邊,我們過去。」

收拾桌上書本讓出空間要給他,他卻直捧著杯子不放,滿足笑意看起來像得到了全世界。

「錢還你,我說我要請你喝咖啡的,我付就好。」他把鈔票給她時像是一團團的廢紙,她一一張開舖平放在桌上,一共是六千七百元。

他恍若未聞依舊聞他的咖啡香,不在乎桌上他可能賣了一個月愛心筆,歷經風吹日曬才賺來的辛苦錢,旁人走過掀起微風,白花花的鈔票輕飛四落,他繼續聞著咖啡無動於衷。

就像個上癮的毒犯。

蘇茉蘭撿起錢重新收攏壓在書下,微傾身子,肘頂膝蓋撐著下巴研究起他。

表達異常、興趣狹隘且重複相同行為、只對特定事務顯露強烈興趣及渴望,她從事教育工作,雖然不是特教專門但在以前學校修過相關課程,她合理懷疑他患有泛自閉症障礙,或是亞斯伯格症候群。

對於患者,她必須要展現高度耐心跟關懷心。

「你還記得我嗎?」揮手,這是唯一能吸引他目光的方法,她拾起桌上的原子筆。「這是我跟你買的愛心筆,在宜蘭火車站,記得嗎?」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瞧,不答話不動如山,似乎連在思考都沒。

「你住哪裡,怎麼會從宜蘭到台北?」

「現在還在賣愛心筆嗎?」

「你很喜歡喝咖啡,以後可以直接進來跟櫃檯點餐就好,你給我的這些錢可以買很多杯咖啡。」

以上全無回應,蘇茉蘭輕咬下唇,想著現在是什麼情況,他不會聽不懂她說話,除了口齒不清之外與人溝通也沒大問題,但是他為什麼不理她?

對了!找慕寰。他公司旗下設有自閉孩童基金會,雖然前幾年剛成立但他投入了大量資金發展,成立之初那段時間每次見面,他開口閉口都是基金會的事,甚至還跳進特教領域專研,上起大學的學分班,她還沒見過他什麼時候這麼熱衷一件事。

除了她哥。

她撥出手機,忍受話筒傳來歇斯底里的嘶吼聲,搞不懂都什麼年代竟還有人在用手機答鈴。

對面石化人像還在繼續看她,蘇茉蘭被看到全身不對勁,舌尖不自主舔了舔嘴角,她得了口角炎,這幾天痛得難受。

瞳孔一縮,少年驟然轉頭凝視雨幕。

蘇茉蘭看得一清二楚。剛剛他的眼睛閃過了什麼,她瞬間聯想到狼,這地方不可能有狼,他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在變化,好像有個生命體潛伏在他眼底,就要甦醒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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