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03

三年後。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煙火聲轟隆響起,隔著落地窗在空中炸出漂亮的形狀,將平常的夜空描繪出絢爛的圖樣。

坐落在八十四樓的高級景觀餐廳,王昱翔坐在位置上欣賞完煙火絢爛的表演,平時遠遠眺望的煙火秀,沒想到同個高度看也別有一番風味。

可惜,原本預計要陪伴他的對象,不會來了。

餐廳要求穿包鞋正裝,四周端莊華貴的情侶、家人們在煙火炸開的瞬間,幾乎同時舉杯慶祝新的一年,他也悄然同時舉起酒杯,宛若跟餐廳的眾人一起同樂。這樣的舉動,似乎能讓他少一點內心油然而生的空虛。好像這麼做,就能掩飾掉再一次被拋棄的心情。

煙火持續施放了一分鐘多,王昱翔一杯又一杯將紅酒吞下肚,幾乎要將一整瓶酒在這一分鐘內全部喝光。

桌上擺著精緻的兩份餐點,他收起手機,拿起刀叉,優雅且緩慢地切下一塊肉,放進嘴裡慢慢品嚐。

──昱翔,我們分手吧,和你在一起,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壞人。這個訊息,在他踏進店裡的時候,出現在手機推撥中。

幸好,分手這件事,因為已經習慣了,雖然還是有些受傷與失落,但至少,不會發生崩潰的狀況。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被分手了,對象一個換一個,理由多得手指頭都數不完,怪他中央空調也好、說自己讓他感到不特別也罷,只有不愛了是所有理由的共同點。

無論他如何盡全力配合所有活動、對方心情不好也盡力安慰,特殊節日也都謹記在心,這樣都不叫愛的話,到底要做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呢?

但這些,說了也沒有用,無法改變任何事實,他早就知道,沒有人會一直留在他身邊,即使是母親,也會因為忙於工作而冷落他,他也早就習慣了。

走在街道上,元旦冷風呼呼地吹,把原本溫熱的臉頰凍得都快失去知覺了。

一想到回去又要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房子,行走的動力就頓時像被抽空似的,讓他再也無法向前。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不想再一個人面對那個孤寂的家,好像是從交了第一個對象後,享受過有人陪伴的滋味,就如毒癮般,明知最後仍會空虛地結束,還是讓他無法停下。

每當感到孤單的時候,他就會特別強烈地想念初三時遇到的,那個叫黃牧染的男人。

如果那個男人知道了,會怎麼安慰他?會陪在他身邊,直到他心情好轉,再問他:心情好點了嗎?

這麼想著,王昱翔打開手機,邊走邊慢慢將今天的日記一個字一個字敲進記事本裡。

記憶會隨著時間淡薄,他不想忘記那些美好的回憶,於是將其寫進手機記事本裡,慢慢地,就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

說是日記,其實是一封又一封寄不出去的信,寫著他想跟黃牧染分享的事情,無論好的、壞的,再想像對方會給予怎樣的回應。

十五歲生日那天,男人安慰他的話仍舊歷歷在目。他吃得太慢了,店裡又沒有客人,黃牧染便邊整理店裡的整潔,邊時不時與他搭上一兩句話。

被關心的感覺太美好了,等他回過神,傷心的感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即使吃完蛋糕,他也不想走了。不想回家的心情猶為強烈,比起無人等待的家,待在有男人陪伴的便利商店更好。大雨隔絕了他們與世界,他一直待到兩小時後,黃牧染要下班了,才依依不捨地背起書包離開。

後來,他有再回去找過對方,藉著購物的借口,在結帳時與黃牧染交流,男人認出他,關心地問:「心情已經好了嗎?」

讓他心尖發癢。

那時,黃牧染成為他能夠分享一二句話的,熟悉的陌生人。雖然只有在便利商店才會產生交集,但那樣就足夠了。

每天下課他就會去佔位子,有時男人還沒來上班,他就會一個人在休憩區待到晚上,再揹書包回家。那時,黃牧染變成了他每天起床的動力,想見他,就算不說話,即使只見他一眼也好。

他還記得,當時,自己會提早一兩個小時起床,就為了路過便利商店,看看對方在不在,如果在的話,他就會去裡面買早餐,再結帳時與黃牧染說上一句話,並送他一杯飲料。

他還記得當時對方接受他好意時微微勾起的嘴角,以及那句:不用了,那是因為我想做才做的,不需要一直感謝我。

王昱翔敲打著日記,螢幕上寫滿了想對男人說的話:跟女友分手了,雖然努力挽留了,但還是失敗了。邊想著,如果是黃牧染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

會像當時一樣,主動安慰他,主動買一塊蛋糕,只是就為了讓他心情好一點。不是因為他想要,而是因為對方想為他這麼做。

要是自己當時再更有勇氣一點,那就好了。他可以跟對方要聯繫方式,或是邀他下班出去玩……

這樣,就不會在一周後對方離職就突然失去聯繫了。

不過,當時他才十五歲,要邀請一位年紀比他大的哥哥,於他太困難了。就連主動開口向母親提出要求、問同學組隊願不願意跟他一組,他都得想老半天。

真可惜啊,當初怎麼不要個電話呢?或是任何社群軟體都好。他那時太膽小害羞了,只會安靜地吃掉蛋糕,連聊天都做不好。要是現在,他肯定能幹得更好。

他已經不是當初只會安靜掉眼淚吃蛋糕的男孩了。

要是能再遇到的話,那就好了,現在的話肯定就不一樣了,他會鼓起勇氣接近對方,會向對方表現更好的一面。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追著人家屁股跑到同個學校就讀,雖然冷靜下來後,才驚覺自己做了多麼愚蠢的事──追到學校,然後呢?他連對方哪個系幾年級都不曉得,要怎麼在碩大的學校大海撈針?

如果是黃牧染的話,肯定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認為他做得不夠、不夠好,不需要壓抑自己的心情,就能好好相處吧?

如果還有一點再遇的機會,他都不想放過。即使原本更屬意的大學是其他所,他還是在填志願時,毅然決然地填上黃牧染所在的大學。

他知道的資訊不多,但學校與年紀還是在那時短暫的聊天中知道了。

打完想說的話,內心平靜了許多,然而不想一個人待在孤單的家這點,並沒有因為寫了日記而消失。

這種時候,他能想到填補寂寞的方式就是到人多的地方,喝一杯酒,到舞池跳舞,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忘卻煩惱,在酒精的麻痺下,認識新的人,接著,快速展開一段新戀情。

做好決定,王昱翔收起手機,沿著街道,在冷風中走向深夜仍舊喧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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