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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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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甯之從床上坐起身，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她頂著黑眼圈，及腰的秀髮此刻看起來像是鳥窩一樣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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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外的世界已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路燈微弱的光芒穿透進室內，在地板上打出一道光，讓她回想起舞臺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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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演出結束已經過了一個月，她卻還是時不時夢見當時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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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想了。她倒頭想繼續睡，放在床緣的手機卻不識時務的震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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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眼螢幕，李將軍三個字映入眼中，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按下接聽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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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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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甯之，妳要不要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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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翔話還沒說完，許甯之立刻回答：「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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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話還沒講完，妳有沒有禮貌！妳連演什麼都不知道就拒絕！」李翔毫不猶豫的抱怨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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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知道？反正我不演。」許甯之躺回床上，手機開擴音扔在一旁，但她在猶豫要不要直接掛李翔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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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一定會後悔，妳未來可能再也沒有能在綠川劇團演出的機會。」李翔故意把話說得很重，他知道許甯之肯定會因為不服氣而專心聽他講話，「飾演主角之一的陳心姐車禍摔斷腿，但他們不想取消演出。妳還有一個月可以排，根本不用擔心好不好？妳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兩個星期都能軋一個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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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過去了，我做不到了。」許甯之沉默半晌，終究給出了消極的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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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翔也知道上次學期公演出錯的事情讓她深受打擊，但她總不能繼續消沉下去，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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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喜歡演戲的人都知道，每場試鏡都是一場賭博，在賭有沒有被人看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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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被人看到也不能代表什麼，只紅了那麼一瞬間的人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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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能掌握的就只有自己的努力，還有不放棄每一個試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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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翔好說歹說，許甯之都沒有鬆口，總拐著彎拒絕他的邀請，最後他嘆了口氣，「如果妳改變主意了，最晚明天下午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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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掛了，她也睡不回去了。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平躺在偌大雙人床中間，停下了動作，可混亂的思緒一點都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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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看，斑駁的裂縫好像又比昨天多了些⋯⋯她不敢深思李翔說的那些話，因為只要一想，她怕自己立刻回撥他的電話說要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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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甯之的視線從天花板移開，她看向周遭——堆積成山的衣服、滿地礦泉水瓶，還有遍地都是的劇本和光碟⋯⋯都是她生存的痕跡，混亂的、生存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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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一聲阻斷了她的思緒。許甯之再度坐起身，認命的打理好自己，出門覓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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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天色昏暗，伸手不見五指，夏日特有的悶熱微風迎面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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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甯之坐在公園長椅一角，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吃著剛買的茶葉蛋，腳邊放著幾個鋁罐，但不是酒，全是零卡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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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會胖，零卡可樂至少不含糖。她自欺欺人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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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可樂當酒，仰頭灌了一大口，眼角餘光看到右側的長椅有個全身黑衣的男子緩緩坐下，視線直盯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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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像是個躲在暗處偷窺別人的變態，但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反正對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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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甯之靜靜的盯著對方看，突然，他轉過頭來，那雙眼睛令她感到熟悉，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哪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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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尖一用力，鋁罐受擠壓發出了聲音，那人立刻往她的方向看過來，眼底多了一絲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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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在這時想起了眼前的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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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甯之往有光源照射的地方坐，露出大半個身體，很沒禮貌的指著對方問：「啊，衛生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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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愣，眸中的警戒被替換成了疑惑，他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她看，像是在等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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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次借了你衛生紙吧？」許甯之仰頭又喝了口可樂，動作豪邁到讓男人身軀一頓，她說了幾個關鍵字讓男人回憶，「浮華戲院、《羅馬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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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了碎片的過往像是被人拿膠水重新黏起，串起了一整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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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綮頓了幾秒，了然點頭，回覆的時候嗓音有些啞，像是剛哭過。他補上了上次還沒來得及道的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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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偶然碰見，是在附近的一家老戲院，他們是那場《羅馬假期》唯二的觀眾。電影放映結束時，兩人都哭了，她突然拿出一包衛生紙放在他腿上要他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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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所當然的沒有用，但那包面紙被他收進口袋裡，成為一個有點莫名、但不差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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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甯之注意到他聲音的異狀，難得成為了個善心人士，關心起陌生人的狀態，明明她才是最需要關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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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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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愣了一瞬，不疾不徐地開了口：「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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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不舒服？」許甯之沒往太深入的地方去想，單純想到最近天氣熱，身體病痛變多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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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這次想了很久，周遭只剩下蟬鳴聲，還有兩人的呼吸聲，讓時間走得更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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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方綮沒注意到自己勾了唇角，想了很久，他最後只能擠出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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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心痛能算是身體不舒服的一種的話，那麼——他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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