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電視，我懶洋洋地靠上沙發靠墊，環視著空蕩的客廳，目光停在前方牆上的一幅水彩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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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坐在客廳，我的視線常會被那幅美麗的畫作吸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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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夜幕般的紫黑色為背景，一朵鮮豔火紅的玫瑰，與點綴在外的純白滿天星形成強烈對比，又意外的十分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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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畫的用色奔放大膽，像是直接將墨水潑灑在白布上，畫裡的每個部分都處理得相當細膩，無論是每一朵滿天星上的光影，還是玫瑰花瓣上的每一顆晶瑩水珠皆栩栩如生，讓人看一眼就會被深深吸引，忍不住駐足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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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幅畫，我就會想起泊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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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關處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音，一身俐落套裝，戴著珍珠項鍊，妝髮完美的母親走進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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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坐在沙發上，她揚起疲憊的笑容，「夜紗，媽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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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來，妳今天真早耶。」我起身迎接，唇角上揚，牽起完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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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早回來的，我訂了餐廳，今晚我們出去吃。我換套衣服就出門。」她的手放在我肩膀上按了按，隨即踏上往二樓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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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母親開車載我到位於市中心的一棟高樓大廈，我們位在四十樓的高級景觀餐廳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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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身旁的落地窗望出去，將城市的燈火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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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嗎？夜紗。」母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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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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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叉子叉起一小塊香嫩多汁的牛排，放進嘴裡細嚼慢嚥，發現母親定定地看著我的目光，我舉起桌上裝著果汁的玻璃杯，「媽，我們來乾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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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母親舉起高腳杯與我對敲，仰頭飲盡杯子裡所剩不多的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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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著說：「妳搬來也兩週了，這段時間都沒能好好陪妳，真是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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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啦！我知道媽的工作很忙碌，我會照顧自己，妳不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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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許叔叔下週就回國了，以後我們可以經常一起吃飯，他很期待見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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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期待見到許叔叔。」我用自然的口吻說：「許叔叔回國，他的兒子也會一起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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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許叔叔會跟他聯絡，耀哲已經知道妳搬過來的事情了。妳想見耀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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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畢竟他是我的繼兄，跟哥哥打聲招呼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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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母親沉默下來，我抬眼看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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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紗，妳可以跟我說實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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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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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決定來找媽媽的真正原因。」她的視線繼續定格在我臉上，「這八年來，不管我怎麼聯絡妳，妳都不願意見我，這次妳卻主動打電話來關心我，還說想跟我生活一年。一開始我以為妳跟妳爸爸發生了什麼事，但妳爸說你們沒有吵架，他也很意外妳會提出這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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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一頓，「雖然妳說，妳有點想念媽媽，才萌生這個念頭，可是妳之前沒有任何徵兆，所以媽媽總覺得……這不是妳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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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及此，她馬上強調，「媽媽絕對沒有不歡迎妳的想法，我只是擔心妳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事，才做這個決定？雖然我想跟妳在一起，可是如果妳在我身邊並不開心，媽媽也不會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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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發一語，放下餐具，迎上母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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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妳記得顏泊岳跟顏泊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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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笑起來，「當然記得，你們三個從小就感情好，他們都很乖巧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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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在跟泊霖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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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母親驚喜，很快又流露出困惑之色，「既然如此，妳怎麼會想離開泊霖身邊，來到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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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了半晌才開口：「媽，泊岳哥兩個月前過世了，妳不知道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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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眼底一片震驚，不敢置信，「妳說泊岳過世了？怎麼會？上個月我跟妳爸通電話，他沒告訴我這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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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岳哥的後事，顏叔叔跟顏阿姨很低調的處理，不讓太多人知道。爸爸應該是尊重他們的心情，才沒有特別跟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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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神情複雜，「所以妳來媽媽這裡，跟泊岳有關？」她似乎聽出我話語中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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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泊岳哥死後，我跟泊霖因為太傷心，情緒變得不穩定，經常吵架，所以我才想暫時來妳這裡，讓彼此冷靜一段時間。對不起，沒對妳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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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臨時編出的謊言，說起泊岳哥，我還是不由自主溼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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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緊緊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口氣心疼地說：「沒關係，媽媽理解妳的苦衷，放心在這裡住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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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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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客氣，媽才要謝謝妳，願意在這種時候想到我，讓我可以為妳做點什麼。」母親溫柔地拍拍我的手背，隨後收回了手，表情凝重，「可是，泊岳為什麼會過世？他出了什麼意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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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咬下唇，「泊岳哥是因為吸毒才會過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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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驚訝地倒抽一口氣，「吸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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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有人把參有K他命的毒咖啡包拿給他飲用，害他染上毒癮，本來很溫柔的泊岳哥，變成了我完全不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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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說：「某天晚上，泊霖去房間叫他，發現泊岳哥躺在床上，沒有呼吸心跳，手裡還拿著一個空藥瓶。我們認為，泊岳哥是因為撐不過戒毒帶來的痛苦，才會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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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一時半刻說不出話，表情充滿悲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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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泊岳太可憐了，泊霖的打擊一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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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咬著牙說：「我絕對不會原諒害死泊岳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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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起身走到我身邊，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擁抱。母親的體溫傳來，我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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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請託下，母親答應不將我搬來的真正理由告訴許叔叔和繼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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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我玩著手機遊戲，狀似無意地問：「媽媽，許耀哲不常在家裡，也不去學校，妳跟許叔叔都覺得沒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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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轉動著手裡的方向盤，笑著說：「我們習慣了，耀哲從高中開始就喜歡往他母親家跟朋友家裡跑，倒也沒發生什麼事。真有什麼情況，是他父親跟母親去處理，我不會干涉太多，除非耀哲請我幫忙。我很尊重耀哲的想法，彼此才能和睦相處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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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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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歡，耀哲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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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做了不好的事，妳還會覺得他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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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一臉訝異地望過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馬上改口，「我的意思是，就算他對妳做出不禮貌的事，妳會不會為了看他的臉色選擇隱忍？我不希望媽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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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一笑，似乎是有些感動。她伸手摸摸我的後腦，「謝謝妳為媽媽著想，耀哲沒讓我受委屈。我跟許叔叔吵架時，他還會幫我說話呢！等妳認識他，就會知道耀哲很體貼，媽媽保證妳會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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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永遠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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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句話嚥下，我言不由衷地回，「我會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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