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Ch.1 失去你之後 再遇

「去哪?」

「隨便,有冷氣的地方都好,近一點,我好渴。」

結果言昊載她到了附近一家咖啡廳。

這裡空間不算太大,室內設計大部分以白色調為主,桌椅採用木製的,牆上分別掛著店長為不同客人畫的畫像,空間明亮,是間很有特色的小店。

她很是吃驚,在藤川待了三年,居然不曉得學校附近有這麼令人感到愜意的店家,一進到裡頭便好奇地左右掃視。

「你好厲害,怎麼知道這間店的?我當了三年的藤川高中學生,從來不曉得有這家店的存在。」

咖啡廳開在巷弄裡,魏羽桐上下學必經過巷口,但她從來沒有真正進到裡頭,怪不得沒沒發現在巷子裡開有一家咖啡廳。

「我放學都會來巷子裡抽菸,要不發現這家店也難。」言昊找好位子後坐下,魏羽桐這才跟著入座。

「妳要喝什麼?」

「我想想喔,就最簡單的英式紅茶吧。」

聞言,言昊向服務生招了招手,連同自己的份也一起點好,向服務生道謝。

「你為什麼那麼愛抽煙啊?開口閉口都是煙。」魏羽桐忽然想起剛才在輔導室,言昊去找李老師拿煙的事。

「我?」言昊意味不明地眉開眼笑,「那妳怎麼跟小孩子一樣啊,剛剛很熱的時候臉臭得要死,現在有冷氣吹也有飲料喝,開心了就開始拋出一堆問題給我。」

「⋯⋯」魏羽桐被懟得無話可說,看他的五根手指的指腹輕巧的在木桌上輪流敲著。

「我一開始無意碰菸,會開始抽煙是因為前女友。」

「你說那個學姊嗎?」魏羽桐還記得畢業典禮當天的夜晚和言昊跑到山頂上時,言昊曾經提起的那個女生。

「對,是她教我抽的。一開始追我的人是她,但後來我發現自己比起她還要更投入在這段關係中。交往之後才知道她不良嗜好很多——抽菸、喝酒、跑夜店之類的,對她來說都只算稀鬆平常的小事。」他有條不紊地將過往的事再次拆開、剖析、一遍遍回憶,最後化解成隻字片語,「我和她也因為這件事起過很多次爭執,到最後吵累了才麻木到妥協。她畢業後不久愛上別人我一點也不意外,剛開始的確難過,到後來逐漸無感了,畢竟相處得時間少,淡得也快。」

言昊嘴角勾著,卻很是無奈,「只可惜因為她染上的癮,到她離開後都戒不掉。」

他說話時有股魅力,像黑洞一樣把人的思緒都吸進去,聚精會神只為聽他訴說曾經。

如果要魏羽桐再從頭回想一遍與陳東煜的相識到最後悲劇發生,再一一講給別人聽,那她不可能還笑得出來。陳東煜離開後的日子,再次回想倒是還能承受。她熬過來了,可最令人不敢回想的是陳東煜還在的時光。

想起那些快樂的回憶才是最令人感到錐心刺骨的。

「聽你說起來不痛不癢。」不痛不癢,卻聽得出來言昊是真的很愛很愛過那個學姊。

「的確啊,為什麼還要難過,都過去一年了。」他伸了個懶腰,說得理所當然。

「所以那個學姊到底是誰啊?」

這是魏羽桐最想知道的。

她提問的同時,服務生剛好前來送上飲料,打斷了她倆的談話。言昊一副若無其事,輕鬆逃避回應這個問題,還不忘禮貌和服務生道謝。

明明有聽見她問的話,卻沒有要回應的意思,這讓她不好意思再多嘴,也許言昊是刻意逃避這話題。

「喝完告訴我好不好喝。」他將其中一杯飲料推到她前面,一點也沒想要回答剛才的問題。魏羽桐打消了剛才提問的念頭,盯著眼前玻璃杯裝的飲料。這飲料的顏色看起來比起紅茶更像奶茶。

「這看起來不像英式紅茶。」

「妳喝喝看就知道了。」言昊自己也點了同樣的。看他喝進一口後,魏羽桐遲疑地抓著吸管啜飲,雙眼為之一亮。

的確是奶茶沒錯,但餘韻的味道更為特別。它有著清淡花香,不甜不膩,爽口又止渴,與市售的奶茶明顯不同。雖嚐不出來這是什麼花的香味,但這杯飲品確實令人驚艷。

「很好喝欸⋯⋯」

「是吧。」言昊露出得意的笑容,「這只有夏天有賣。」

「這麼酷!?這杯叫什麼?我下次也想點。」魏羽桐將奶茶大口大口地飲進,沒過多久,玻璃杯就只剩下一半的量。

「這個沒有在菜單上,而且只有少數人知道這隱藏菜單。」他把自己講得很像該店貴客。

「啊?」

「剩下的就不多透露了,想知道的話,有機會再和我來一次,到時候再告訴妳。」

「你是想先吊我胃口再約我嗎?」魏羽桐很是無言。

「才不是,不要想太多好嗎?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還會再見的話再來這裡。到時候我再告訴妳更多事情。」

「現在臉書什麼的社交軟體那麼發達,你的帳號我隨便找一找就找到了,直接約出來不就行了,哪有什麼會不會再見面,要不我現在就找你的帳號。」

「現在換妳約我了?」言昊揚起一遍眉頭,嘴角的像是在嘲笑被自己捉弄的她,她頓時被搞得無話可說。

不服氣地癟癟嘴,魏羽桐自顧自的把剩下的奶茶喝個精光,而他還是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畢業典禮那天妳主動和我握手,這次換我主動好了,」

頓時一隻手伸向朝魏羽桐,「有緣的話我們會再見的喔。」

和她畢業典禮當天說的話一樣。

她感覺到言昊語中帶點調侃的語氣,還是皺著眉頭,勉強將他的手給回握住,且刻意握得很緊。

印象中,第一次見面的言昊沒什麼特別表情,話也說得不多但挺有禮貌,還以為是個孤僻的怪人,第二次見面的他就不一樣了。真正的他原來是這個模樣,喜歡逗弄別人,既頑皮又強勢,除此之外好相處的個性倒是沒有不同。

面對言昊,魏羽桐無庸置疑地感到很自在。

·

從藤川高中畢業後的日子過得飛快,對魏羽桐來說,這次的暑假說不上有趣,尤其搬出去自己一個人住的緣故,讓她連和媽媽打屁哈拉都只能用手機撥電話。

獨處和孤獨是兩碼子事,她喜歡獨處,但討厭孤獨感,可是孤獨感自從陳東煜離開後就時常襲來,要她不習慣也難。大部分的活動都自己一個人完成,偶爾還會去公園慢跑,去看電影,逛個街,吃個飯,然後時光就這樣飛逝,暑假像是長了腳,追趕著什麼一樣,跑得很匆忙,咻嚕嚕地,一眨眼就到了開學日。

T大離她租的公寓搭車大概十來分鐘就能抵達,相當方便。魏羽桐很快打理好儀容,帶上身份證和入學通知書就出門了。

廣大的校園內綠蔭盎然,九月初的陽光絲毫不比七月的遜色。她看見很多新鮮人都是成群結夥一同前往自己系所的教室,而她卻是自己一個。這樣獨自一人安靜地夾雜在沸沸揚揚地吵雜聲中,不免凸顯出她的渺小。

也許陳東煜還在的話,她就不會只是她一人,而是她們。要一起上同一所大學的約定魏羽桐還沒有忘,她倆曾經對大學有著一定程度的嚮往,沒想到真正步入大學校園後,心底並沒有起什麼太大的漣漪。她相信陳東煜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裡一定沒有違約的。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安慰自己。

很快的,她走到系學院,完成了報到手續後,魏羽桐照著學長姐的指示前往自己的教室。

「嗨,同學,這裡有人坐嗎?」

魏羽桐坐在位子上沒過多久,一位女孩便朝她走來向她搭話。她原先無聊地滑著手機打發時間,聽見女孩的聲音才抬起視線,搖搖頭後回她一個笑容。

「謝謝,那我就坐這了!」女孩很自動地拉開椅子入座,「我叫楊芊苡,從南裔高中畢業的。」

仔細一看,楊芊苡其實長得挺好看,中分頭,留著大波浪捲髮,鼻子高挺,睫毛纖長,眼珠子還是褐色的。穿衣風格也很有品味,身材凹凸有致,身高也剛剛好,笑起來很有親和力。魏羽桐頓時覺得自卑,臉紅了起來。自己只簡單塗了陳東煜送的唇膏,僅此而已,沒特別上什麼妝,此刻楊芊苡坐在她身邊應該形成了對比。但她還是挺開心的,至少有人願意主動接近她。

「妳好,我是藤川高中的,我叫魏羽桐。」魏羽桐以同樣的方式自我介紹,對於沒聽聞過的南裔高中感到好奇,「南裔高中在哪裡?」

「南裔高中是南部的學校啦,我不知道妳不知道南裔,抱歉哈哈,雖然是南部來的,但我知道藤川喔!能從藤川畢業的話,功課應該不會差到哪去。」楊芊苡說著說著從包裡拿出筆記本和筆袋,推向魏羽桐,「妳的名字怎麼寫?哪個魏哪個羽哪個桐?」

魏羽桐反應過來後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楊芊苡也照樣寫了自己的全名。兩人都知道怎麼稱呼彼此後互相交換了聯絡方式。這和魏羽桐想像的有點不同。她原先以為到大學就很難再交到朋友,應該常常一個人孤零零的獨來獨往,沒想到自己什麼也沒做,就這樣靜靜待著,也會有像楊芊苡一樣亮眼的人主動接近她。

原來認識一個人這麼容易。

「晚上有迎新茶會,妳會參加嗎?」楊芊苡向魏羽桐提問。

「迎新通常都在幹嘛呀?」

「就是學長姐會帶大一新生玩些團康遊戲,讓大家更早認識彼此,諸如此類的吧,之後好像還有什麼迎新宿營,要過夜的那種。」

魏羽桐思考了一會兒,決定不參加今晚的迎新茶會。有人曾說她的個性和從前不同,陳東煜還在的時候,魏羽桐是個開朗愛笑的女孩,而且非常喜歡社交,基本上只要有任何群體活動都會積極參與,陳東煜走後她變了一個人,平時沒特別的事時不會隨便掛著微笑,比從前更加喜歡獨處,不喜歡待在人太多的社交場所,有時甚至很懶得和人打交道。

時而活潑,時而沈默寡言,話多時很愛聊天,話少時就想要自己待著,讓旁人摸也摸不透,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情緒會這樣上下起伏。

搖擺不定,這就是現在的魏羽桐。

「我應該不會參加,不太想去。」

「那太好了,我也是!」楊芊苡激動地拍桌,「我們晚上自己玩我們的怎麼樣?跟我另一個數學系的朋友一起。我現在打電話叫他再帶一個系上的帥哥來,我們四個人去唱歌!」

「可是我不太會唱歌⋯⋯⋯⋯」

「這有什麼關係!我跟妳講,我那個朋友唱歌超難聽,還不是照樣唱,大家只是唱開心而已,別擔心啦,到時候喝點酒就會放鬆一點了。」

「其實———」魏羽桐正想發聲,見楊芊苡已經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又硬生生地將欲脫口而出的話給吞回肚裡。其實她今晚想約方芸和許書詠吃頓飯,聚一聚的。楊芊苡如此自作主張,不顧他人感受的舉動令魏羽桐感到不太舒服。

「喂?鄭翊宇,今晚迎新別去了,跟我們系上的正妹一起去唱歌,順便把你們系上一個帥哥抓來。」

聽見這個名字,魏羽桐打從心裡震懾了下,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一陣子沒見到鄭翊宇,都忘了他也和自己同所大學,就讀數學系。

楊芊苡和他認識嗎?

「難不成你想參加迎新?我們四個也可以玩很嗨的好嘛!而且團康遊戲感覺就很無聊。」楊芊苡邊講電話邊踢著腳,目光在自己繽紛精緻的指甲上掃視,「好,晚上七點好了,約在校門口再一起出發,愛你喔。」

即便知道不太可能,但還是由衷希望不要是同個人,不然魏羽桐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鄭翊宇。

掛下電話,楊芊苡露出燦爛的笑容,「我跟他說好了!今晚七點校門口喔羽桐,記得打扮得美美的,他說系上剛好有個他覺得不錯帥的男生。」

「⋯⋯好,我盡量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點。」她抿抿乾澀的唇,瞬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要那個表情嘛,別緊張!不會化妝的話提早跟我講,我再幫妳。」楊芊苡朝她眨眼,模樣看起來自信十足。

晚間七點鐘,魏羽桐帶著忐忑的心情來到校門口,從遠處就看到三人在門外站定,三個人身影都十分熟悉。

「羽桐妳來啦!」楊芊苡很積極地朝她揮手,但其他兩個男生反應大同小異。他倆都癡癡看著魏羽桐,魏羽桐也癡癡待在原地。其中一個男的是鄭翊宇沒錯,這點魏羽桐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所以面對鄭翊宇感到意外的模樣,她並不覺得奇怪。鄭翊宇帶來的另一個系上帥哥才是令她最驚訝的。

「魏羽桐!?」

「⋯⋯⋯言昊。」

「你們認識啊?」楊芊苡和鄭翊宇幾乎同時發問。

此時言昊噗呲一聲,咧嘴開笑,雙手插在口袋裡頭的他模樣依舊,給人一種從容自若的感覺,「我和魏羽桐都是藤川高中的。你們也是高中同學對吧?那今天就是藤川跟南裔高中的畢業生交流會了。」

在這種場合又再度和魏羽桐碰面似乎一點也沒有讓他太過驚訝。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好像從很早以前就知道彼此一定會再見面。

「聽起來不錯,南部人與北部人的交流大會!哈哈哈哈哈。」

楊芊苡在一旁附和,魏羽桐和鄭翊宇則沒說什麼話,有種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徘徊。

「人都到齊了就走吧!我訂了七點半的包廂,現在騎車過去差不多。既然言昊和羽桐認識,那鄭翊宇你去認識一下羽桐,我去搭言昊的車,言昊你OK吧?」

「行啊。」言昊頷首,接著前往機車旁,遞給楊芊苡一頂安全帽,剩下鄭翊宇和魏羽桐沒有動作。

事實上他倆也認識了。

鄭翊宇看了看魏羽桐,沒過多久也走向機車,笑容靦腆地替魏羽桐戴上安全帽。

「那天喝醉,可能做了很多失禮的行為,抱歉,羽桐,希望妳別放在心上。」他語畢,跨上機車,耐心等待魏羽桐坐上機車後座。

「沒事啦,你別想太多,把我當作芊苡一樣相處就行了。」魏羽桐小心翼翼地跨上了機車後座。

「妳和楊芊苡不一樣。」

「怎麼說?」雖然明白自己和楊芊苡不同,可她仍然想聽聽別人的看法。

「給人的感覺不一樣啊,因為妳和她是徹底不同的兩個靈魂,所以我沒辦法把妳當成她來相處。」鄭翊宇的嗓子此時聽起來格外低沉,「我和楊芊苡相處的時候會有我自己的方式,和妳相處的時候也會有另一種方式。但我們還沒有認識很久,所以我還在拿捏,要怎麼和妳相處才會讓彼此都感覺是舒適的。」

紅燈過了五秒左右變回綠燈。言昊朝鄭翊宇吹聲口哨後就往前行駛了,鄭翊宇這回也沒再多說什麼,緊緊跟在言昊的機車後頭。

「扶好喔。」

他開口的同時,魏羽桐心底一股暖流襲來。鄭翊宇大概是發現上次那樣積極主動的個性嚇到她,這回才改用另一種口氣和方式與她互動的。不曉得究竟哪個是鄭翊宇真正的性格,至少這足以讓她對鄭翊宇改觀,暫時鬆了一口氣。

KTV距離學校不遠,騎車約十分鐘就到了。很快地,他們四人被服務生帶到三樓的包廂。一路上都是楊芊苡和言昊走在前,鄭翊宇和魏羽桐在後。言昊似乎和楊芊苡熟得挺快,才認識短短十幾分鐘話題就能夠源源不絕。而她和鄭翊宇雖然認識得更早,卻不知道該從何聊起。

「服務生,我要兩打啤酒,然後一份豪華拼盤跟綜合滷味——」

楊芊苡一進到包廂內就坐下翻閱菜單,連忙點起酒來。接著言昊坐在她身邊,再來是魏羽桐,最後入座的是鄭翊宇。

「你們還想點些什麼嗎?這樣好像有點少⋯⋯⋯」楊芊苡手搔著下巴,視線快速在菜單上一遍又一遍的掃視。

「不夠再點吧,妳每次點太多都吃不完,你們有很餓嗎?」

一旁的鄭翊宇理性勸說,接續詢問言昊和魏羽桐。他倆紛紛搖搖頭。

「好吧,那先這樣,為了感謝大家犧牲掉有趣的迎新茶會,前來相聚,這頓就我請客喔!」

此時的魏羽桐和言昊莫名對到眼。言昊很快撇開視線,毫無異義,泰然自若的模樣,而她則是悶不吭聲。

南裔高中是私立學校吧?還是單純因為楊芊苡家境較優渥,手頭寬裕而已?從她的打扮就能看出她身價不凡。

「鄭翊宇,我幫你點了你最愛的歌,由你來開場。」

服務生離開後,楊芊苡在點歌機上觸碰螢幕,接著將麥克風遞給鄭翊宇。言昊和魏羽桐被夾在中間,兩人一句話也沒說,任由楊芊苡帶動氣氛。

「又我了?妳點了什麼歌?」鄭翊宇挑起雙眉,卻還是接下麥克風。

「《蒲公英的約定》啦!你愛的周董,哈哈哈哈哈。」

原先很好奇是哪首歌的魏羽桐,在聽到歌名後只剩下必須趕緊逃離現場的念頭,否則會沒有面子。

前奏開始播放起,那熟悉且緩慢的琴聲霎時被困在她腦海裡,竄也竄不出來。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她起身,只想趕緊逃離,繞過鄭翊宇,留下包廂內三人表情錯愕的看著她離開。

化妝室裡頭的鏡子照映著魏羽桐的模樣。她沒有如自己所說的,會盡量將自己打扮得美些,她還是一樣,不愛上妝,只擦陳東煜送的口紅。還是一樣,哭點很低。

這一切都是陳東煜害的。假如他沒有這樣自私的離開,那魏羽桐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可悲?時而自責愧疚,時而又不自覺怪罪陳東煜隱瞞病情,反反覆覆。

她好像找不回從前的自己了。

《蒲公英的約定》,從前陳東煜好喜歡哼唱的一首歌,偏偏歌詞這麼感傷,偏偏第一首就點播這種歌曲,偏偏她現在不能哭。她必須趕緊回到包廂,以免別人發現異樣,

努力將喉中的酸澀吞進肚子,她壓抑住自己的眼淚,開啟水龍頭後不斷搓洗雙手,藉此轉移注意力。緩和好情緒後,魏羽桐在裡頭正準備走出化妝室,出來就恰好遇見鄭翊宇背靠在隔壁男廁的牆上。

「妳還好嗎?剛剛臉色不太好看。」鄭翊宇見魏羽桐出來將手機收進口袋。

「我沒事呀,你的歌唱完了嗎?人怎麼在這裡?」魏羽桐故作鎮定,濕透的手在褲子上擦拭。

「因為我有點擔心就跟出來了,我和芊苡說開場要點播嗨一點的歌,所以沒有打算唱完,現在應該已經切歌了。」鄭翊宇依然覺得魏羽桐的神情有些不對勁,不放心的繼續追問,「妳真的沒事吧?」

「嗯,真的沒事,只是尿急而已,我們回去吧。」她刻意揚起唇角,掩飾自己的心虛,接著和鄭翊宇一同回到包廂內。

即便包廂內只剩言昊和楊芊苡兩人,但楊芊苡絲毫不感羞怯,盡情的拿著麥克風演唱動感舞曲,十分奔放熱情。她看見剛才點的酒和餐點都已上桌,言昊前方有一瓶開過的酒瓶,酒杯裡也裝有酒,而楊芊苡也是,看來他們已經開喝了。

「言昊,你幫羽桐倒酒一下吧!鄭翊宇要喝自己倒。」楊芊苡說完接續唱著,包廂內充斥著她甜膩的歌聲。

「妳要喝嗎?」言昊作勢要幫魏羽桐拿酒,卻被她阻擋下來。

「不用幫我倒酒啦,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謝謝你。」

「幹嘛突然變得這麼客氣?妳剛剛突然出去是為什麼?又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他靠在沙發椅背上,慵懶地問,好像魏羽桐時常惹毛病。

「沒什麼事,真的沒事。」魏羽桐沒有將酒倒進酒杯裡,而是開瓶後嘴巴直接對著鋁箔罐喝。她感受到言昊吃驚的眼神鎖定在她身上,卻一點也不在意的連續嚥下好幾口啤酒。

「那個⋯⋯鄭——」轉頭看向鄭翊宇,她正想問要不要喝一點,可還沒說完話就被鄭翊宇給打斷。

他連忙擺手示意,「啊,不用了,我今天不打算喝,我怕自己的行為又失態,不想嚇到妳。」他眉笑眼開,雙頰上的酒窩像星光般熠熠發亮,魏羽桐則是微笑點頭回應。

不大對勁,剛才看著鄭翊宇時內心竟然莫名躁動,尤其是他笑的時候。

多喝點酒能緩和這種情況嗎?魏羽桐不曉得,但她當下只能靠這種方法應對。

楊芊苡的歌唱完後大家都陸續開始吃起東西喝起酒來,將麥克風置於一旁,任音樂播放著。

「對了,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滿好奇的,言昊你和羽桐熟嗎?你們都沒什麼互動欸,像我跟鄭翊宇,坐在一起就會吵吵鬧鬧。」她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看向他倆,問道。

「因為我們同校不同班,所以之前沒有什麼交集。」魏羽桐搶先回答,言昊卻急忙接在後頭,「我們很熟啊,但我找她講話要看她臉色,她想聊天的時候就話多,不想聊就話少。」他身子傾向桌子,將酒一飲而盡,順道帶著玩意地睨了一眼魏羽桐。

「我沒——」

「妳就是有,每次見到妳都不太一樣,上次在咖啡廳話很多,今天一進包廂就不知道在跟我客氣什麼,剛剛還突然變得很鬱卒,不要否認。」

魏羽桐頓時語塞。從來沒有人當著她的面直接點出她的問題點,她毫無任何反駁的餘地。情緒起起伏伏,飄忽不定。原來醫生說的這些症狀都這麼顯而易見,她還以為她藏得很好,沒想到言昊才短短和她交流過幾次就將她看穿了。心是痛的,畢竟接受自己不完美也需要勇氣,而魏羽桐還沒準備好,就這樣被言昊在其他兩人面前當眾說穿。

楊芊苡和鄭翊宇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她手上的傷疤,她開始想將手上的疤痕藏起來,彆扭地抱著手臂,但她竟開始害怕就連這樣的心思都被言昊猜中。

「好啦言昊,不要為難羽桐,你自己個性也超怪的好不好,我也有和別人不同的點,楊芊苡也有,每個人都有,何必爭這些。」鄭翊宇率先破冰,而楊芊苡也附和,撞了撞言昊,跟著一起幫魏羽桐出氣,「對啊,如果我是魏羽桐我會很生氣欸言昊。」

見大家都站在魏羽桐那邊,言昊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又將一瓶啤酒開罐。這次他和魏羽桐一樣直接對口喝,沒有倒在酒杯裡。

「男人要會欲情故縱才對,鄭翊宇,她應該不吃你這套。」

魏羽桐耳邊莫名其妙傳來這句話。

「⋯⋯你在說什麼?」魏羽桐看向鄭翊宇,昏暗燈光下看不出臉頰是否變紅,但他的表情變得很不自在,講話甚至開始結巴。隨後言昊那傢伙又在笑,笑得可得意了。

安靜了一陣子,楊芊苡這回拿著手上的盤子,繞過桌邊,來到鄭翊宇身旁,「你有沒有吃飽啊?食量不是頗大的嗎?怕你這隻豬吃不飽,這個雞腿給你。」放完雞腿後楊芊苡回到原位。

「我很飽了啦,妳自己吃。」鄭翊宇作勢要將雞腿夾回她盤子上,卻硬生生被拒絕。

「給我吃掉。」命令式的口吻。

魏羽桐看得出來楊芊苡和鄭翊宇交情是真的好,雖然楊芊苡有時像個小孩子一樣,但她似乎還是把鄭翊宇當弟弟在照顧。這讓魏羽桐忽然想起方芸和許書詠,開始好奇畢業後各奔東西的她們現在各自都在做什麼事,驀地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

陳東煜離開一年,她還好好活著,傍晚八點鐘左右,在KTV與大學新交的朋友們聚會,漫無目的喝著酒,唱著歌。

「現在吃飽,嗨歌也唱完了,那可以唱周杰倫了嗎?」即便隔著言昊和魏羽桐,楊芊苡和鄭翊宇還是能輕而易舉地對談。

「點啊,陳奕迅的也可以。」

「好哇,陳奕迅!」

魏羽桐看著鄭翊宇拿起麥克風,沒幾秒後悲淒的前奏開始播放。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喧    和你坐著聊聊天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只是寒喧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他的歌聲沒有楊芊苡形容得那樣難以入耳,僅僅只是低沉的嗓子有些啞音參雜罷了。

包廂霎時只剩下慢歌和鄭翊宇的聲音相互交織,悲沉的氣氛慢慢流淌,一首歌的時間像一輩子。

這便是魏羽桐為什麼不太敢聽慢歌,因為這容易讓多愁善感的她再度深陷於過去無法自拔。

她回想起參加陳東煜告別式的那天,從棺材邊繞過他經過修復後蒼白無血色的遺體,接著目送他被進到火化場,想像裡頭的一切都化成灰,包括陳東煜腦袋裡盛裝的點點滴滴,那些回憶碎片都跟隨陳東煜一同消失殆盡。僅存她內心中的哭聲及嘶吼無限循環。

就在此時老毛病又犯,魏羽桐整個人都空了。她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臟越是跳動就越痛,痛得喘不過氣。倏地,她感覺到後頸搭上ㄧ隻手,輕緩地拍著她的左肩。

那隻手的主人不是在唱歌的鄭翊宇,也不是專注聆聽的楊芊苡,是坐在她身邊的言昊。

「慢慢呼吸,哭出來也沒差,我會幫妳解釋,越是憋著,胸口就會越難受。」

他輕聲細語。渾厚的嗓子穿透響徹的旋律,傳進她的耳裡,「吸氣,吐氣。」

魏羽桐的眼神失焦,沒能回過頭看看言昊,而是選擇閉上眼睛。她感覺得到彼此靠得很近,而言昊按摩後頸的動作沒有停止,一直持續到整首歌結束,整個過程只有他們倆個知道。楊芊苡聽得出神,鄭翊宇則是唱得用情認真,沒有人發現魏羽桐怎麼了。

好險燈是暗的,才不會輕易被察覺到眼角的淚。

「謝謝。」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仍舊上下起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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