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04

      今日的藍天鋪著厚厚的白雲,陽光與熱氣全都一併阻擋在濃雲身後,風穿過每家每戶滾起沉沉塵土,吹起吊掛在屋外的衣物,落在土地上。

      雲朵陰影底下,三個人走在中區的街道上,中區的街道規劃較東北區整齊許多,也因為野獸幫鐵血的政治手腕之下,犯罪率可謂是少之又少——反而真正在做壞事的都是野獸幫的成員更多。

      三人行裡領頭的那個人穿著一身看似名貴的套裝,後面的兩人戴著鴨舌帽、面容隱蔽在陰影底下看不清,左邊的那位身材高挑健碩、右邊的身材瘦小,跟在兩人身邊顯得更加渺小。

      不知走了多久,三人悠悠地進入一家餐廳,這家餐廳是中區的居民開的,基本上食材都由野獸幫提供,但收入皆有野獸幫代為打理。

      裡面的人看見領頭的那位便熱情道:「領主好。」

      「嗯。」那位領主頷首當做回應,隨意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最近生意如何?」

      一高一矮的手下一左一右地站在領主身旁,並沒有坐下來的意思。

      店主笑嘻嘻地湊到領主旁道:「還不錯,收穫頗豐。」

      領主滿意地點點頭,一根香煙夾在他的食指和中指,笑道:「做得不錯,賞你的。」

      「謝謝領主。」店主彎腰對領主謝了又謝。

      「呵、有功就有勞。」

      領主合併的兩根手指彎了彎,店主連忙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聽他道:「這兩個人是來頂替前兩天死的那幾個,你好好安排他們工作,他們是我最得力的幾個助手之一,要是有什麼閃失、我責任必究。」

      「收到,領主。」

      「你們兩個、以後就在這裡好好工作,不要出什麼亂子,不然就像你們頂替的那幾個一樣不小心死在這裡,要是死在亂棍底下,我可是不理的。」領主站起來,拍拍高個子那個的肩膀,意味深長地撇了他們一眼,又望向店主道:「你好好管教,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好的好的、請領主慢走。」店主又是彎腰又是諂笑地送走了領主,轉過頭便立馬換上另一副要死不死的嘴臉,說話絲毫沒有起伏,冷淡道:「跟我來。」

      高個子和矮個子對視一秒,才點點頭,跟上店主往廚房前進的步伐。

      店主走入廚房,乍看之下是普通的廚房設置,然而直到他拉開廚房的冰箱的外面,裡面竟然還有一扇鐵制安全密碼門,那位店主將指紋印在門把底下的掃描器。密碼門應聲而開,一個四方、垂直而下的入口出現在他們面前,店主往那四方的洞口喊道:「領主送了兩個新的人進來,我現在讓他們下去,你幫忙接應一下。」

      一道清晰的女性嗓音從下方傳出:「下來吧!」

      高個子先邁入入口,隨後是矮個子,順著近三米的垂直階梯下到地底,於上面的髒亂環境不同,下面的環境既明亮又幹淨,腳剛踩到地上,兩個閉路電視便齊齊朝兩人轉過來,而站在又一個鐵門前的是一個女人,金髮被她束成一個髮包,深邃的五官與碧藍的瞳孔在宣告眾人她並非亞洲人。

      「我是莎倫、從現在起我是你們的直屬主管,你們的一切行動都必須上報給我知道,而你們的行動也必須完全聽命於我,明白嗎?」

      「明白。」

      「搜身。」

      站在她身後的兩位手下往前湊近,高個子和矮個子舉起雙手,坦然地任人搜查自己身上是否有違禁物品。

      「你們在這裡的代號分別是B037與B039,替代上一個死在這裡的B層工作,工作內容我接下來會一一介紹給你們,然後再帶你們去你們的寢室。」她在手上的平板調出兩個人的身份資料,看著兩人遮擋住面容的鴨舌帽,皺起眉頭:「帽子拿掉。」

      「是。」

      鴨舌帽拿下來,兩人的面容終於露了出來,高個子長相英俊帥氣,褐眸裡流露出沉靜穩定,高挺的鼻樑與刀削般的輪廓,令人印象深刻;相比之下,矮個子長相便清秀許多,圓圓的黑眸人畜無害地望著她,比高個子還要嬌小的骨架與身型,站在高個子身旁特別沒有存在感。

      「你……真的是男人嗎?」莎倫皺眉,湊上前想要看清矮個子的面容,往下瞧矮個子平坦的胸脯,才作罷:「算了,反正你們也不是來幹粗工的。」

      「搜身好了、就跟我走吧。」

      「帶你們了解一下,掌握即將改變全世界的東西。」

      ——

      地下的基地規模宛如蟻穴,看似橫縱交叉的道路卻系統化地將所有重要據點和出口連接起來,沢田綱吉和三浦春跟在莎倫身後,不約而同地把地下基地和地上的卡婭吳壤連接起來。

      「這裡的員工分為A、B、C、D、E等級,你們所屬的B等級負責的區塊是藥物研製。」莎倫帶著兩人走在隧道般的走廊,走廊兩側的上方每隔一段距離都安裝一個人像追蹤的攝像頭,幾乎是無死角地監視並記錄這裡的人員走動情形:「你們替代的那兩個人因為違反了規定,所以被處罰了。」

      沢田綱吉略有疑問:「什麼規定?」

      莎倫瞥了他一眼:「回去記得把寢室的員工守則看一遍。他們兩個擅自將基地裡的研究資料賣給黑市,打算大撈一筆,被我們發現了。」

      她領著兩個人,進入了地下三層,與地下一層的設計不同,地下三層的光線儘管充足,可走廊卻傳來陣陣陰風,從感官上竟一瞬間就讓第一次來到的兩人豎起寒毛。

      「這麼快就害怕了嗎?」莎倫嘲笑道:「不過也是、每一個進來這裡的B級第一次來到這裡時都是這種表情——一副見鬼了的樣子,真可愛。」

      沢田綱吉和三浦春並沒有搭話,保持沉默地觀察周圍。地下三層溫度驟變的原因或許與地理位置無關,而是這裡為了保存一些物品而必須保持極低的溫度,尤其是整個樓層充斥著與醫院相符的消毒水的刺鼻香味,欲蓋彌彰地掩飾這個樓層正在進行的項目——人體實驗。

      越過一扇又一扇的房門,門的上端設計了透明的小窗口,每經過一扇門,沢田綱吉便忍不住往那小小的透明窗口望過去,僅僅是一瞥而過,他清晰地瞧見躺在病床上、被開膛破肚的人類,兩三人站在一旁手裡拿著記錄板記錄著什麼,他往上一瞧,房門頂上釘著「實驗室」的牌子。

      接下來的房間用途幾乎都大同小異,用以儲存尸體的「太平間」、研究尸體的「法檢室」和用記錄下來的數據加以改善藥物的「研藥室」。

      看見了許多「同事」,唯獨沒見到「不屬於這裡的人」。

      「你們的工作內容挺簡單的,就是幫製藥組製藥,不負責研究,所以不需要擔心。」似乎不擔心兩人見到這樣的情形會被嚇跑,她淡定地在一個房間門停下來,房門上的牌子寫著「製藥室」,手心攤開放在門把旁的掃描器,才將門打開。

      門一開,整齊排列在櫥櫃上五顏六色、貼著各種標籤的實驗容器映入眼簾,隨後是三四個人分散地坐在一旁,將化學溶液與化學溶液混合一起,隨後將混合後的化學溶液貼上印有條列碼的標籤,放置在一旁。

      這些……全部都是第二代「塔普瓦」。

      「我會手把手教你們怎麼混合藥物、需要注意什麼,要是一個早上都學不會的話——」

      「就滾去E組搬死人去吧。」

      ——

      忙了一天,時間飛速來到夜晚,午餐與晚餐皆由基地準備,沢田綱吉和三浦春一口都沒吃,趁沒人注意時悄悄將食物分給身邊的人。

      因為一天接觸下來,他們發現、這裡的人幾乎都是第四代塔普瓦的成癮者,很難不猜測基地的食物裡混有其他成癮性藥物以控制這裡的成員。

      在休息時間兩人與身邊的人稍微打聽了這裡的基本人員結構:A組是高層;B組是主要藥物管理部門;C組主要記錄基地內的所有數據;D組負責「實驗體來源」;E組是最底層的、也是什麼都得幹、最容易被拿來當做實驗體的一群人。

      據說沢田綱吉和三浦春頂替的人不僅僅是嘗試要把基地的資料以高價在黑市買賣,他們甚至偷偷收集了這裡的資料想要以這個作為要挾,然而他們還沒開始要挾,兩個人便在他們眼前被殺了,他們的器官被他們拿來販賣,剩下的軀體分解後餵了河裡的魚。

      這個基地的監視很嚴格,猶如不小心掉入了監獄,一切都受人掌控,手機、衣服等私人物品都不被允許帶入基地,所幸他們沒有要求他們裸體驗身,或許是看在佈托的面子上才沒有這項程序。

      晚上,莎倫領著兩個人來到了他們的寢室,女寢和男寢距離很遠,分別在地下四層與二層,午休吃飯的時間全體員工都會聚集在一起吃飯,沢田綱吉大致估計一下,住在基地的成員的女性大約只佔了兩成左右,在這個基地裡工作的人更是以男性為主,至少除了他們的領導人莎倫,便也沒有接觸過其他女性了。

      兩人為了方便交流情報,才會出主意讓三浦春女扮男裝混進來,一是基地本就比較傾向男性作為員工,二是沢田綱吉一米九的身材也不適合男扮女裝,反而在卡婭吳壤這種地區、因為營養不良而身材嬌小的男生並不少見,佈托在兩人的資料上動一動手腳,兩個人才可以那麼順利潛入基地,而且工作內容還是與他們需要的證據密切相關的部門。

      寢室相對地面的卡婭吳壤的居住區要完善整潔許多,灰白的墻面、靠兩邊的兩張床、木質的桌子、獨立的衛浴是寢室的基本配置,令人意外的是還有兩個分開格子的衣櫃裡整齊地掛著他們尺碼的更換衣物。

      然而與當今年代不同的是,這裡並沒有充電插口——似乎是為了完全將電子設備隔絕在基地之外。

      「這裡輸入你們的指紋和虹膜。」莎倫站在寢室的門口,指著門邊的機器道:「A級人員是擁有進入所有寢室的權利,所以也請不要在寢室做出過於出格的事情,下場會如何……你們應該也聽說了吧?」

      「是。」

      「早點休息,明天七時準時在地下一層吃早餐。」

      「是。」

      沢田綱吉與三浦春目送著莎倫離開,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兩人視線,他們才微微鬆了一口氣,不過他們的寢室對面可是被設置了一個監視器緊緊盯著他們出入寢室的情況。

      不得不說,基地這規模和設備數量,背後沒有龐大的資金支撐是不可能的,資金或許不僅僅是販賣給有錢人的器官,還有更有權有勢的人操控著這一切。

      人類成為產品形成黑暗中不可見人的產業鏈並不是近年來才發生的事情,只是「塔普瓦」的降臨推動了整個產業鏈,有人加以利用,才會形成遍佈全球的產業網。

      三浦春先打開衣櫥,仔細地敲著衣櫥的表面,找到藏在暗格的設備,她把探測針孔相機的工具拿出來,裹著衣服丟給沢田綱吉,後者從衣服裡拿著埋在偵測儀將整個寢室都檢測遍。

      確定沒有攝像機後也不能鬆懈,據佈托說基地曾在部分員工寢室內放置竊聽器,三浦春打開由彭格列最強發明家強尼二製作出來的反竊聽器,這個反竊聽器會發出一種電磁波使整個寢室內的竊聽器都失去收音功能,幸好提早知道寢室並不配備插座,強尼二才能特地為這次行動設計了可更換電池的功能。

      打開反竊聽器,兩人才真正的放鬆下來,面對面坐在自己的床上想著今天看到的種種。

      「這個基地像是巨大的工廠。」沢田綱吉率先打破沉默,上午躺在手術床上、被取出器官的模樣一直浮現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我們的工作只是生產其中一個零件,從地下四層到地下一層,層層相扣、互不可分……」

      「監視器佈滿整個基地的每一個角落、根本找不到任何死角。」三浦春咬咬牙:「強尼二先生給我們做的可以盜取他們資料的程序根本沒機會派上用場,單獨行動壓根就不可能,該怎麼做……」

      「我們現在先摸清楚整個基地的運作。」他輕聲道:「一定找到可以插入那個程序的空隙的,現在我們完全與外界隔絕開來,他們聯係不到我們、我們也聯繫不了他們,只能全部靠自己小心謹慎了。」

      「嗯。」她往後躺,背靠在墻壁上:「綱先生,你覺得我們現在做的事情,真的會有好結果嗎?」

      「嗯?」

      「現在好幾個國家都已經決定讓『塔普瓦』合法了,接下來會有更多國家效仿。」她閉上眸,一整天的高度集中,她身心俱疲:「一個臘魃幫沒了、還會有無數個臘魃幫,只要這個世界還有需求,就會周而復始地重新構建新的產業鏈。在藥物誕生前,器官販賣、人口拐賣這類事件早就藏在世界的每一個找不到太陽的角落,就算找到了他們做壞事的證據又能如何呢?就算公佈全天下又能如何呢?這些罪惡永遠都不會有盡頭……」

      因為人就是伴隨著美好與邪惡誕生的創造物。

      光芒創造影子、因此影子無處不在。

      「是啊。」他苦笑,往後靠在墻上:「一切好似在跟著世界既定的規則在運行,社會階層也好、權利世襲也罷,掌握這個世界的人其實並不怎麼在乎未來會如何吧。在乎的應該也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對未來的掌控欲而已,在這個社交媒體、網絡輿論操縱的時代,就連做好事都成為一場表演秀,人人活在鏡頭閃光燈底下,戴上偽善的面具時連自己都會忘記自己的本性。」

      「綱先生也這樣想嗎?」她忽然好奇地坐直身體,望著休息狀態的他:「不過彭格列那裡的情況應該不太一樣吧,若是沒有力量,便沒有扭轉規則的籌碼,只能一邊緊咬牙根一邊戰鬥,那一定是非常艱苦的時光吧。」

      「差不多吧。」他腦海裡浮現起當初為了笹川京子意大利和日本來回跑的日子,如今也只剩下釋懷後的懷念:「接管彭格列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所渴望的力量是保護夥伴的力量,然而這份力量伴隨而來的是讓身邊的夥伴一次次陷入危險之中,好多時候、我都在迷茫自己當初繼承彭格列的選擇到底是不是正確的,若是你們……因此而喪命,我一定無法原諒自己。」

      「綱先生相信命運嗎?」她問道:「小春以前一直認為綱先生就是自己的命運之人,無論如何都願意跟隨你去向遠方。」

      「嗯。」聽她這麼說,他不免有些害羞,撇開視線。

      「願意跟隨綱先生的,都是相信綱先生不會辜負自己的夥伴,就算是為了綱先生奉獻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小春那個時候其實是這麼想的。」

      「可是後來小春後悔了。」

      他愣住,瞪大褐眸,望向躺在床上的三浦春。

      「一昧的信任、把性命交付到綱先生手上會成為你的負擔,小春經常在想那時候要是跑得再快一點就不會被抓到了,或許綱先生也不會因此感到內疚而想要補償小春。」她摸摸自己當初做手術的位置,這個地方她早就做過了祛除疤痕的手術,幾乎看不見曾經受傷的痕跡:「相信綱先生會來救小春,可是光是原地等待是永遠也追不上綱先生的。小春也想要努力看看,想要像綱先生那樣揮舞著柔和的火焰為了心愛的人戰鬥,所以才會加入世光前輩來奈及利亞調查藥物的計劃,沒想到最後還因此與你重逢……」

      「小春?」

      「……」

      話音戛然而止,才發現說話的那人已經閉上眸進入夢鄉,他無奈地笑了,起身為她蓋好被子,看著她沉沉入睡的模樣,喃喃自語。

      「晚安。」

      ——

      製藥室裡加上沢田綱吉和三浦春一共也才五個人,還算是新人的沢田綱吉和三浦春一組,另外三個人則不需要合作便能自己完成今日的份額。

      連接到中區的這個龐大的地下基地並不僅僅是製藥而已,在地下四層才是真正誰也不能夠踏入的地方,製藥室所處的地下三層的手術室並非用以販賣器官作為用途,而是以研究為主要目的,雖然佈托在兩人的簡歷上添上醫學背景,然而莎倫並沒有安排兩人負責相關工作。

      滴。

      製藥室門口響起開門的信號聲,來者是莎倫。

      「B037和B039你們跟我過來。」

      莎倫使用她的權限打開製藥室的門,將還在製作藥物的兩人喚了出去。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沢田綱吉走在前面,三浦春跟在他的身後,莎倫淡淡撇了他一眼,徑直往「研藥室」走去。

      「我看了你們的簡歷,你們的醫學背景還算不錯,這個星期觀察下來效率也比那些老手還要高,像這樣的幫手不多了。」

      滴的一聲,研藥室的門應聲而開,迎接他們的是消菌室,三個人充分仔細地做好消菌後才正式踏入整個基地的樞紐——研藥室。

      研藥室空間極大,剛剛踏入一陣鐵鏽與消毒藥水的味道交雜混合的味道衝入鼻腔,莎倫似乎習慣了這個刺鼻的氣味,沢田綱吉和三浦春面面相覷不語,靜靜跟在莎倫身後。

      「器官修復持續三十分鐘後進入衰竭。」一個毫無情緒波動的嗓音響起,隨著話語的還有儀器刺耳的警報聲,電子屏幕上顯示著手術台上被開膛剝肚的生命正在緩緩流逝。

      警報器的聲響沒有引起實驗者的在意,人體的肚皮被一層層剝開袒露出來,肉眼可見的腎臟與肝臟正以詭異的速度膨脹後急劇收縮,只聽站在一旁的人冷漠地道:「注入20mg塔普瓦。」

      三浦春和沢田綱吉剛來便看見這幅場景,白色的地面上殘留著被人清理過的血跡、兩個人站在那個人的身邊指示著,一個人觀察著數據並記錄下來,只見其中一人從藥瓶裡抽出深黃液體到針管里,注射到實驗體的血管裡。

      她心裡大叫不好,身邊的人卻緊緊抓住她欲往前的動作,她愣住,抬起頭見那褐色的眸中流轉著沉痛與憤怒,抓著她的手也輕輕發抖,她咬咬牙,與那隻手握在一起,垂下眸不去看這次的結果。

      大約過去三十秒,收縮的腎臟竟奇跡般的恢復到原來的模樣,儀器的警報聲也停了下來,可這次維持的時間更短了,恢復原來模樣的臟器竟然瞬間病變,進入麻醉狀態的實驗體嘴裡噴出鮮血,也意味著這次實驗的失敗。

      「又失敗了,這個實驗體報廢了,搬走吧。」

      莎倫壓根沒有心思去理會沢田綱吉與三浦春,實驗失敗在這裡早已不稀奇,自從第三代與第四代藥物製作出來後,他們靠這個撈了一大筆錢,如今正一邊利用卡婭吳壤大量的資源進行人體實驗、一邊靠著販賣人體器官在上流社會大賺一筆。

      不得不說,他們做這個藥真的很賺錢。

      現在全球近乎一半的人口需要他們的藥物才能提起精神工作賺錢養家糊口,而另外一半則是在期盼他們能真的製造出完美的人體修復的藥物,進而創造奇跡。

      科學的進化與發展是無人可阻擋的,當初由意大利著名的政治人物歐普秘密發起的這個研究項目便是為了可以根治自己的雙胞胎女兒患上的先天性心臟病,然而初代塔普瓦的問世卻被世光南強制性地喊停並掩埋,所幸歐普留了一手,他悄悄將存在電腦的研究資料設定會固定備份到他遠在意大利的私人電腦,在世光南一把火燒掉那罪惡源頭的實驗室後,他帶著研究資料找上同樣滋養罪惡的卡婭吳壤。

      那時候是經濟蕭條方開始產生大量受害者,奈及利亞的政府將破產和無處可歸的人民聚集在這裡統一管理,不過一個月後政府竟然忽然宣佈居住在卡婭吳壤的所有居民將被取消身份證,並若其在卡婭吳壤區外犯下任何法,警方可以不經任何理由將其槍斃。

      經濟、科技、財富與人性在奈及利亞這個大染缸攪在一起,政府果斷無情的政策固然引起聯合國與全球人民的討伐,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政府無視所有人的抨擊與抗議堅持己見的結果,便是除了卡婭吳壤區以外的區域的犯罪率都漸漸降低,在經濟蕭條的影響下漸漸恢復日常生活,而那些無家可歸的人都被丟到卡婭吳壤自生自滅,警方可以毫無理由地射殺那些被奪取身份證的人們。

      人類始終是利己主義的物種,時間一久,便再也不會有人願意為了卡婭吳壤的人民發聲,被拋棄的人們墮入無盡的深淵,體內蘊藏的惡之種子在現實的澆灌下成長為一個個怪物,於是本是貧民收容區的卡婭吳壤,漸漸成為了滋養罪惡的聖地。

      失去道德觀念的卡婭吳壤人民最適合成為「塔普瓦」的奴隸。

      莎倫望著死前面目猙獰的實驗體被人搬走,沾染血跡的地拖了又拖才露出本來潔白的面目,不禁自嘲地想:我們都不過是這個世界的奴隸。

      三浦春和沢田綱吉看著那個實驗體漸漸離開自己的視線,才把注意力拉回來。

      「事情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莎倫拿起方才記錄在平板的實驗記錄,丟到三浦春的懷裡:「這裡主要是繼續研究塔普瓦的藥效,我等等會把詳細的研究資料發一份給你們。」

      莎倫觀察他們近一個星期,發現兩人工作態度誠懇、學習態度認真,尤其是B039的矮小的男人更是上手,他的工作效率是其他人的兩三倍,是難得的人才。所以她又去仔細看了他的簡歷,才發現他醫學經驗豐富,之所以會淪落到這裡來工作是因為愛賭博欠下了一屁股債,輾轉來到了佈托的手下,才會被安排到這裡來。

      至於B037,據佈托說的,是來監視B039的,希望可以盡量安排兩人一起行動。

      莎倫在兩人身上來回審視,由自己的直覺來說、這兩個人身上的味道過於乾淨單純,不像是卡婭吳壤出身的人,不過佈托一直以來都蠻遵守承諾的,應該不可能會背叛臘魃幫,這樣想著,她才決定讓兩人進入研藥室。

      三浦春拿過平板電腦,密密麻麻的化學藥品的名字看得沢田綱吉眼花繚亂,她卻看得異常認真,並提出幾項疑問:「如今實驗方向是讓人體產生自我修復的細胞修復內臟嗎?」

      「是的。」

      說話的人是整個研藥室的主要管理者、也是繼承這個研究項目的主要決策者——莫爾。

      「然而即便這麼多年來進行了上千場實驗,注入第二代塔普瓦的器官修復後持續狀態均不超過一周,反復注射藥劑會導致縮短器官修復並維持的時間,目前研究數據顯示若注射第二次塔普瓦,衰竭的器官將會重新復活,卻只能僅僅維持三十分鐘。」莫爾摘下了口罩湊到三浦春的身邊,跟她一起看著實驗記錄,指出幾個重要數據:「在這三十分鐘裡若是拿下器官,移植到另外一個實驗體身上,倘若實驗體在一天內並未出現排斥反應,則表示移植成功。」

      「可是這裡第二次注射成功復活器官的成功率不超過一成。」她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靜,在屏幕裡冰冷的數字是由多少人的尸體換來的數據,一股涼意由她腳底竄起,瑟瑟發抖:「這些數據……實驗體的數量究竟有多少……」

      「這三年來,在卡婭吳壤注射過過塔普瓦的有三千二百八十二人左右,其中一千五百二十五個人在服用後僅僅是一天的時間便多器官衰竭而亡、一千二百五十七人撐過了兩天但還是死於器官衰竭、其中僅有二百三十七個人成功活過一周。」

      莫爾語氣平淡得像一個機器,手指在平板的屏幕操作著,五百個成功活過一周的器官的名單與他們器官的去向資料展現給三浦春看:「活過一周的器官會被列入器官移植的名單,會送去與被移植人進行配對,成功後才會進行器官移植。最近一位成功移植的人是上週日的F0473,目前地下四樓還關著27位等待匹配的移植者,據說多三天會送來新的一批實驗體,我等等將他們的資料都發給你,這三天內你就把這些資料和數據都看一遍,順便在這裡旁觀實驗的進程,三天後我會考察,如果不適合的話、你還是得回到製藥室。」

      幾千幾百個人的生命如今僅僅是熒幕上的幾個小小的文字,三浦春抑制住胃裡翻滾的不適,她故作平靜地看著記錄在數據中的那些人體實驗失敗的模樣,一張張陌生的、猙獰的臉孔衝入她的腦海,而這些鮮活的生命最後都皆不過是莫爾嘴裡的數據。

      「我知道了。」她不敢露出任何恐懼的情緒,沢田綱吉就站在她身邊,她的肩膀靠著他的手臂,他擔心她承受不住衝擊、不知什麼時候便在站在她極近的地方等待隨時接住她,感受到他一如既往的溫柔,她笑了,心中也莫名平靜許多。

      心理其實已經有準備這次的行動會揭開表面、手也會染上血跡,既然一開始決定要探尋這一切的真相,將其公之於眾,那她就不應該動搖、她有將一切貢獻出去的覺悟。

      三浦春的眸由慌亂與恐懼到漸漸平靜下來都看在莎倫眼裡,審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猜疑在她心裡徒然而生,她故作無事道:「後天是元旦、2024年的第一天,明天晚上十點全體員工必須在地下二層集合慶祝。」

      「收到。」

      ——

      研藥室一天內只會進行兩次人體實驗,獲得的數據會繼續在目前研究的第二代塔普瓦的藥物成分基礎上再做一些調整,三浦春和沢田綱吉今天一整天都在研藥室跟著學習目前研究的進展到什麼地步。據莫爾的口述,目前參與過以人體實驗為目的而強制用藥的人有一千八百三十八個,而這一千八百三十八個裡並沒有在經過他們的實驗存活下來的案例,人體實驗並不僅僅是強制打入塔普瓦那麼簡單,這些原本就健康的實驗體需要先服用藥物讓自己身體出現器官衰竭的症狀,再被注射強烈的塔普瓦藥劑,基本上存活率不到一成、活下來的人會反復經歷衰竭到修復的過程,幾乎沒有人能夠活到第二次器官衰竭。

      「為什麼需要反復實驗?」沢田綱吉皺起眉頭問道:「既然成功了,那不就代表這個人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嗎?」

      莫爾笑了,似乎在笑他的天真:「沒有人能夠保證修復後的器官不會再衰竭,實驗的目的不僅僅是讓人體可以依靠藥物修復器官衰竭那麼簡單,而是要確保器官也可以永遠保持健康。」

      沢田綱吉訝異道:「這樣人類不就永生了嗎?」

      「是、如果器官衰竭都能夠被修復,那麼人類的壽命就勢必會被延長,說不定這個藥物要是成功了,人類就實現真正的長生不老了。」莫爾提起藥物未來的願景,死水般的神情竟瞬間生活了起來,他像一個孩子炫耀著自己的作品,打開僅有他擁有權限的資料:「幾千個人裡有一個人天生的體質似乎與常人不同,塔普瓦的藥物在他身上有著修復一切的奇效,他的身體在注入塔普瓦後宛如蜥蜴一樣擁有驚人的再生能力,也是唯一一個熬過第三次器官衰竭的。」

      他的手在屏幕上操作著,藍光的熒幕在操作下彈出來一個窗口,窗口裡的內容差些讓三浦春嚇軟了腳——

      是世光南……的尸體。

      「我將這人的基因記錄下來後,把他作為樣本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之中,現在放在地下四樓呢。」三浦春驚訝的模樣反而讓莫爾更加興奮,他將她的反應當做是他的讚賞,他點開世光南生前實驗的影片,沾沾自喜道:「只可惜他的基因裡我不管怎麼研究和取樣都查不到什麼特殊性,可是難得有人可以撐過那麼多次實驗的實驗體,我當時可是高興的很。」

      影片的畫質非常清晰,三浦春的本能告訴自己不能看這裡面的內容,可身體宛如被灌了水泥般無法動彈,影片一開始是莫爾對著鏡頭念著世光南在這裡的實驗體編號與實驗的內容,隨後鏡頭轉向赤身裸體的世光南躺在手術台上的模樣,他的胸脯微微上下起伏,臉色蒼白可卻還有一口呼吸。

      莫爾出現了,他手裡握著針筒,針頭埋入世光南的手臂內,大約十分鐘後世光南開始出現多器官衰竭的症狀,身體不正常的顫抖與痙攣、口吐白沫並出現臉部青黑的症狀,莫爾馬上為他注射比正常實驗多兩倍劑量的塔普瓦,而世光南的痙攣持續了半個小時之久才漸漸平復下來,青紫的臉色才緩緩恢復蒼白。

      三浦春怔怔看著世光南痛苦痙攣的模樣,他的四肢都被鐵鏈緊緊束縛在手術台上,痙攣中的掙扎讓鐵鏈磨破了他的四肢,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正在被撕裂,理智告訴她絕對不能露怯、不能展露情緒,可痛苦在腦海裡不斷膨脹漲滿,她不住顫抖,直到站在一旁的沢田綱吉悄悄捂住她的眸,在她耳畔輕語:「別看。」

      沢田綱吉的手天生就蘊藏著魔力,溫暖又力量的大手總是輕而易舉地平復她內心的平靜和慌亂,到底還是她太過習慣依賴他了嗎?緩緩冷靜下來的三浦春心裡想著。

      莫爾沉浸在展現自己的成就感裡,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兩人緩緩互相依偎在一起的姿勢,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補充。

      「這次是第二次的實驗、雖然藥效其實比第一次還要晚才生效,好在最後還是有生效。」莫爾欣賞著自己的作品,眸裡滿是迷戀地觸碰熒幕裡的世光南:「只可惜啊……只可惜他最後自殺死了。」

      「自殺……」她喃喃自語地重複道,將沢田綱吉遮蓋自己目光的手拉下來,握在手裡:「在這裡、他怎麼自殺的?」

      「他偷偷藏起來破碎的玻璃,將它磨利後割頸自殺的。」莫爾眼角抽動:「太不可理喻了,他第四次的實驗才剛剛排程,這麼珍貴的樣本數據居然就這樣沒了。」

      「……」沢田綱吉緊緊將三浦春的手握在手裡:「人體實驗是唯一研究這個藥物的途徑嗎?白老鼠無法替代嗎?」

      「白老鼠?」莫爾像是看門外漢一樣看著沢田綱吉:「你在說什麼?實驗的白老鼠出來的數據怎麼可能會有直接人體實驗的數據來得有用?」

      「可這些人命的犧牲難道就是應該的嗎?」三浦春不住道,沢田綱吉的安撫給予她極大的勇氣和鼓舞:「如果這些藥物的最終目的是為了造福人類、那麼現在我們做的事情是在摧毀人類啊。」

      「造福人類?」他仿佛聽到了笑話,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覺得我研究這個藥物是為了造福人類?」

      「難道不是嗎?實現人類的永生,這樣違抗天命的藥物不就是為了造福人類嗎?」

      「別開玩笑了。」他冷笑:「人類這種生物只不過是為了活下去什麼都願意出賣的卑劣生物而已,我之所以研究塔普瓦只是想要一個人生成就而已,什麼造福人類、為了人類什麼的,我可沒有帶那麼偉大的志向。」

      面對兩人的沉默,他並不奇怪,冷笑道:「如果人類努力活下去而製造出長生不老的藥物便是違抗天命,那麼天命和那些嘲笑在底層掙扎的貧民們的上流社會沒什麼區別罷了。」

      活著是人類最基本的慾望,失去求生欲的人類稱不上人類,才會逐漸走向滅亡。如果求生欲是物種誕生之時就刻印在基因裡的本能,那麼為什麼又要讓人類擁有死亡的必然結果。人類是厭惡未知的物種,為了達到全知才會渴望掌控一切,不僅是對宇宙和地球的掌控,也包括人類自身生命的掌控,安樂死的合法、長生不老的實驗研究都是人類希望能夠以自我意志控制自身壽命的產物,人倘若是由天命所造,那為何人卻要違抗天命呢?

      天命究竟是人類的敵人、還是人類的創造者?

      或許要幾百年後、人類群起挑戰天命的時候,才能真正見到傳說裡的神與命吧。

      「如果你們兩個都無法接受這個藥物研究的內容,明天就可以不用來了。」

      莫爾恢復到一開始見面的冷漠,正要收起平板時,三浦春壓住他收回的手,泛著紅的眼眸緊緊盯住他:

      「我明天還會再來,請您給我發明日的實驗安排。」

      ——

      夜裡,沢田綱吉和三浦春在結束和莫爾那番對話後正好來到了下班的時間,兩人之間也沒有繼續對話,沢田綱吉靜靜地跟在三浦春身邊,一起到食堂將晚飯裝入自己的飯盒帶回寢室。

      三浦春拿著自己的飯盒,進入寢室後,她將飯盒放在桌子上,轉身到衣櫃裡拿出自己換洗的衣物,輕聲和沢田綱吉道:「小春先去洗澡了,綱先生先開動吧。」

      「啊、好。」

      沢田綱吉沒打算現在吃,今天莎倫將他們兩個帶到研究室的事情實屬是意外,而親眼見到人體實驗和眼花繚亂的數據更令他心神不寧,他看不懂那些化學成分和藥劑代表什麼,可那一張張以實驗記錄為目的的照片和影片深深烙印在他的心裡,他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安慰三浦春,又要怎麼將這個計劃進行下去。

      浴室傳來她淋浴的水聲,他和她共處一室有一周之久,日日夜夜與她朝夕的相處更深切意識到如今的三浦春並不是十七歲那年認識的那個她,十七歲分別後又過了十三年,不僅僅是沢田綱吉也與當初的高中生不一樣,眼前的舊人也非往昔的記憶般鮮活。

      或許是他太清楚三浦春原本的模樣,當她習慣性地揚起笑意、戴上那活潑開朗的面具時,心裡的某個角落便酸脹起來,他特別想要告訴她在自己面前可以不需要扮演任何人,她可以任性地對著他哭泣、對他露出脆弱的一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浴室裡默默落淚。

      沢田綱吉依稀記得十四歲那年,他們一行人傳送到十年後的未來,這一行人之中就包括不相關的笹川京子和三浦春,本該享受平凡美好日常的少女就這樣忽然被拉到完全陌生、危機四伏的環境,在被隱瞞真相的情況下還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適應起新環境,為他們的日常飲食起居負起責任,無形之中支撐著他們的生活。

      才來到未來世界不久的他背負著為所有人選擇未來的責任,無論哪一步皆是懸崖峭壁,就如拉爾米爾奇說的那樣——你需要在這極短的時間內為同伴們選擇生存率最高的地獄。沉甸甸的負擔壓在自己身上,無法負荷的他竟一時失控對照顧藍波的三浦春發了脾氣,也不曾想她們會被捲入這場戰爭是因為自己、更何曾想過她們在陌生又危險的未來世界又是背負著怎樣沉重的心情。

      也是那個時候、沢田綱吉撞見三浦春躲在儲物倉庫後悄悄哭泣的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在他無理地發脾氣後對著他道歉的三浦春,元氣表面下掩蓋多少默默吞入肚裡的淚水,又怎麼在吞下憂愁後消化成勇氣和力量,繼續維持那副元氣的模樣。

      『要不然就算了吧。』

      『跟我回意大利吧。』

      這些話當然永遠都不可能說出口,自從血洗事件後她獨自一人臥薪嘗膽才走到如今這一步,他只能靠閱讀文字參與那些他不曾參與過的黑暗她都忍耐過來,現在要她放棄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那至少、稍微地再依賴他一點吧。

      不要待在那小小的空間舔舐自己的傷口了。

      雖然這麼說,三浦春也絕對不會這麼做吧。

      正當沢田綱吉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浴室裡的水聲默默停止了,三浦春一邊擦拭著頭髮的水分,一邊走了出來,瞧見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發呆,桌子上的晚餐一口未動,她皺起眉頭:

      「哈噫!綱先生怎麼還沒吃晚餐?」

      「我想等你一起吃。」

      他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微微泛紅的眼眶明顯就是哭過一輪了,他並沒有打算戳破她偽裝出來的假象,從床上下來坐在椅子上,椅子旁邊的另外一個椅子是從她的書桌那搬來的,自從來到這裡,他們的三餐都是一起享用的。

      她走過來坐在他身邊,濕漉漉的短髮被毛巾擦得半乾,這裡並沒有給男士寢室配備吹風筒,沢田綱吉默默將室內的溫度調高一些,風速也轉小,她也習慣他下意識的體貼與照顧,在他動作的時候熟練地打開兩人的飯盒,使用強尼二發明的成分檢測儀查驗食物的成分,確認裡面沒有塔普瓦的成分後,才擺上湯匙和叉子。

      「綱先生,明天晚上就是行動的最好時機。」她握著湯匙在澆上湯汁的白飯裡來回攪拌,挖起一口飯久久停在湯匙上,並未送入口中:「我們需要的所有證據資料都在莫爾手中的那台平板電腦中,小春今天看他的操作,應該可以從研藥室裡的資料直接訪問到他們的資料數據庫裡,到時候插入強尼二先生為我們製作的程序並帶出去,我們的計劃就完成一大部分了。」

      「小春。」他輕聲喚道,停頓半響才繼續說:「我們把世光先生的……遺體,帶出去吧。」

      她愣住,正要送入口中的飯又放了下來:「沒關係的,謝謝你,綱先生。」

      「我不會讓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逃離他應該背負的報應。」他側過身,決然地說道:「妳可以永遠相信我。」

      「綱先生也要相信小春。」她抬起頭望向神情認真的他,她堅毅地說道:「明天晚上分頭行動會更好,綱先生你必須幫小春吸引莎倫的注意力,她剛剛下午看我們的眼神已經不太對勁了,明天晚上的聚會是一個陷阱也不一定。」

      「其實小春,這個計劃可以——」

      「不!不能延後了。」她放下餐具,打斷他的話語:「我不能再接受有新的人在實驗中死去,小春是醫者、不是什麼科學家,眼睜睜看著性命消逝在自己眼前,卻做不了任何施救措施的情況,小春已經不想要再經歷了。」

      「不行、分頭行動的話太危險了。」沢田綱吉很堅持:「我不同意我們分開行動。」

      「小春不會有事的。」她轉過身面對他,烏黑的杏眸中流露出的懇求與堅毅,怕是他看不清楚似的又是往前湊近了一些,由下往上,眨著她的眸,期待他的應允:「拜託——」

      「好、好啦。」他拗不過這對水汪汪亮晶晶的眸,無奈地扶著額頭:「但約法三章,絕對絕對不可以過度勉強自己。」

      「噗。」她忍俊不禁笑了出來,面對他的疑惑,她笑道:「小春以前也是想要這麼和綱先生說的。」

      「啊啊……」

      「可是好像沒有什麼用呢。」黑眸閃過狡黠,她捂著嘴笑道:「哼哼,綱先生也有這麼一天呢,想不到呀想不到。」

      「不要取笑我啦。」他吃癟,咕噥道:「我是認真的。」

      「有你在這裡,小春什麼都不怕。」一來二去的對話,她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到衣櫃裡找著什麼:「不然這樣,小春把身上最最最捨不得的東西給你保管,這樣小春就不可能不回來啦。」

      「什麼東西?」

      他好奇地探出身子,隨即她從衣櫃裡拿出一頂做工粗糙、都是翹線的酒紅色毛帽。

      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什麼——這是十三年前在分別時他為三浦春編織的酒紅毛帽,笨手笨腳的他愣是熬夜好幾天才把那頂毛帽織好,雖然賣相真的有夠可怕,但他還是希望她能夠收下。

      那可是他第一次為別人織什麼呢。

      「這是十三年前分別時,綱先生送給小春的毛帽。」這個毛帽被保存得很好,上面分叉和扭扭歪歪的排線都還維持著原來的模樣,她說道:「雖然小春總是悄悄把它塞在看不見的小角落,可是它這十三年來一直都陪在小春身邊。」

      他接過那頂帽子,很意外它竟然會出現在這裡,這麼說來,三浦春的心意說不定——

      不不、怎麼可能會和他一樣呢。

      「小春一定會活著回來把它帶走的。」她信誓坦坦:「你就放心交給小春吧!」

      「約好了哦?」

      「嗯!約好了。」

      ——

      『現在晚上七時正,請全體員工到地下一層的會場集合,並向你的直屬管理員點名。』

      ——熟悉的廣播聲音在整座基地響起,那並不是莎倫的聲音,而是一個男性的嗓音,他的聲音每天會照三餐在基地的每個角落響起,包括一天五次、屬於回教徒的禮拜都由他主持進行。

      虔誠沉靜的頌文每日五次在冰冷寂靜的基地裡圍繞,宛如頌文到過的地方便能受到洗滌與寬恕。

      即便這裡有一半以上的員工並不相信上蒼的存在。

      沢田綱吉和三浦春來這裡的這段時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向同伴打聽後,得知這個領袖僅僅會在重要節日才會出現主持大局,今天便是需要他主持的重大集會。

      經過昨夜的徹夜商量,兩人決定先一起到集會上集合,三浦春再趁人群洶湧之時悄悄地溜走,沢田綱吉則留下來看看臘魃幫首領的廬山真面目是什麼。

      基地員工在廣播響起的同時便陸陸續續地往地下一層集合,這裡的員工會依照自己的階級自主地分開行動,由A到E便是由最高階到最低階,日常裡不同階層的員工並不會相見,在這裡的員工也僅僅是臘魃幫的一小部分,真正無法控制的是宛如蜘蛛絲一般分佈在整個卡婭吳壤區的居民之中的臘魃幫成員。

      他們潛伏在每一個角落,蹲在漆黑的陰影裡成為上層的移動監視器,人數眾多、勢力龐大,於是中區的野獸幫才願意與臘魃幫成為盟友的關係,願意讓他們在自己的區域裡設下據點。

      E組的人是最多的,人數從最底層到最高層逐漸遞減,沢田綱吉和三浦春觀察到所有E組成員脖子上都被套上一個項圈,皮質的項圈緊緊貼合他們的脖頸上的肌膚,因為過度活動而摩擦留下明顯發炎紅腫的痕跡。

      兩人皺起眉,四目相對,最後還是默默吞下心中的疑惑與憤怒。

      僅僅是拯救眼前的人們是不夠的,臘魃幫所做下的孽下油鍋反復煎炸都不夠贖罪,他們真正要做的便是將整個產業搗毀,如果法律無法懲戒他們,那麼就由他們來當亂世中的戒尺,設下他們的戒律清規。

      兩人來之後第一次見到那麼多人,不大的會場裡竟在短時間內人山人海,且幾乎都是男性居多,身材較為矮小的三浦春幾乎快要被埋在人群之中。

      這就是最佳時機。

      她輕輕拉了拉沢田綱吉的手,後者望向她,猶豫片刻後才緩慢地點了點頭,薄唇輕啟,卻沒有聲音:『等等見。』

      她笑著點點頭,回道:『等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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