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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口才了得的杜法醫

解剖完以後已經是清晨,邵毅那邊也完成了初步調查和問話,收隊回到東區警務大樓主座20樓重案組辦公室,隨即在會議室裡召開會議。

因為來不及給杜衡配工作手機,鄧仔只得再次淪為傳話筒兼導盲犬,將杜衡從解剖室帶到重案組辦公室。他雖然有一張少年感滿滿的娃娃臉,卻掛著兩個與年齡不符的黑眼圈,一副累成狗的模樣。

在查案這點上,邵毅彷彿跟老隊長周白通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做事必須快、狠、準,不能拖延,說加班就加班,接到案件的時候,他自己身先士卒提早結束休假。

這其實也是重案組多年來不成文的規矩:出了大案,除非直屬親人有紅白事,否則必須加班,反對無效。

不過重案組還是很有人情味的,至少沒有案子的時候,休假怎麼申請都可以,而且雖然經費不多,但都有好好用在隊員福利上。

他們加班的時候伙食很好,真撐不住,也能睡沙發或趴在桌子上,墊著小枕頭,小憩幾個小時。

更別說還有邵毅這個前同袍和現任上司,極其懂得照顧別人。

據進組超過十年的女警說,八年前,邵毅才進組沒多久,發現她加班時姨媽痛得臉青唇白,馬上從自己抽屜裡拿出了經痛配方止痛藥,傳授了一套按摩穴道緩解痛楚的心得,還向周老隊長申請分擔工作,比藍色機械貓的百寶口袋還貼心。

邵毅叩了叩會議桌。

「開會。鄧仔?」

「Yes   sir!」

鄧仔正在喝著黑咖啡,猝不及防第一個被點名,又驚嚇又激動,雙手用力一撐桌沿,猛地起身立正,碰翻了椅子,咖啡杯在碟子裡跳了一下,發出響亮的「哐噹」一聲。

隊員們都經歷過菜鳥時期,很明白這種緊張的心情,紛紛發出友善的笑聲。

「別緊張,來報告一下這起案子的基本資料。」

邵毅敲敲會議桌前的大白板,上面已經貼了好些A4紙打印的照片和文字資料。

鄧仔深吸一口氣,開始匯報:「20XX年12月10號,晚上11點,彩鳳街分局接獲市民報案,指彩鳳樓7樓C室一劏房有一具高度腐爛的裸屍,彩鳳街分局派員初步視察後,隨即將案件移交我們東區重案組調查……」

「……現場撿獲的證件顯示,這個劏房的住戶叫王娟娟,女性,22歲,性工作者,兩年前南下H城,逾期逗留至今,她吸引嫖客的手段是穿一些簡單的服裝玩角色扮演。我們要查清楚的是:這個王娟娟為什麼會在住所裡被謀殺呢?又是誰──」

「鄧仔,不要這麼快作出假設。」杜衡忽地出聲打斷。「第一步,我們要先確定死者到底是不是這個王娟娟。還有,致命傷是什麼、以及彩鳳樓7樓C室是不是第一現場,也要弄清楚。」

雖說杜衡說的在理,可是重案組隊員們都有些護短,看不慣外人指點鄧仔,加上看過或聽了一耳朵這位法醫首次登場的畫風,心裡都不禁嘀咕。

敢問杜大法醫杜大專家,您弄清楚這些問題了嗎?重案組需要的是實用資訊,別想著動動嘴皮子提出一堆問題,就當成專業意見忽悠大家!

一個滿臉痘印的男組員,外號「細D」,故意拖長了語調,挑釁地說:「杜法醫,這──可就是您的專業領域了,我們這些小刑警不敢說三道四,不敢不敢。」

「呵,別為難人家專家!」另一個同樣滿臉痘印的男組員,細D的雙胞胎哥哥,外號「大D」,也陰陽怪氣地接話,看似為杜衡辯護,其實在唱雙簧,合起來挑戰他。

「屍體爛成這樣,能有什麼發現?靠通靈向死人錄口供嗎?人家肯親自駕臨現場,親自動手檢查幾下,已經很給我們重案組面子了不是嗎?」

其他隊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邵毅看到隊員這般反應,略一沉吟,敲敲桌子,提醒雙胞胎:「大D細D,注意一下語氣。」

他沒禁止兩兄弟質疑杜衡。

畢竟,一些經驗老到的老刑警接觸死人多了,多少也會有一些心得。杜衡當不當得起特聘專家、能不能服眾,還有待他本人證明一下。

杜衡被刁難了,卻不慌不忙,問邵毅:「能不能投映解剖照片?」

「可以。照相機給我們技術員Vincent,讓他幫忙。」

戴著厚厚眼鏡的技術員Vincent應聲接過照相機,抽出記憶卡,連上電腦和投影機。

一點開幻燈片,一整排高清無碼的血腥照片,好些隊員「嘶」地倒抽一口涼氣。

剖新鮮的屍體已經很驚悚了,更別說這次剖的可是一具噁心到不行的腐屍……

眾人多少看過以法醫為主題的影視作品,不禁將杜衡的臉代入其中,腦補了一下。

解剖時,手持手術刀,冷酷無情地刺入屍體,切開皮肉,露出胸腔,伸手切割並掏出一個個臟器,不用幾秒,外科手術手套就染成污濁的暗紅色,黏著好些凝固成果凍狀的小血塊。

然後,再動用電鋸和肋骨剪,器械不絕地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滋滋」和「喀嚓」聲……

屍水與污血齊流、肉沫並骨粉四散……

場面也太可怕了吧?!簡直一秒刷新了對法醫兇殘程度的認知!

杜衡神色自若地拿了激光筆,先指向一張X光片,開始說明:「先說死者性別。這是X光掃描,大家看顱骨這裡。女性顱骨的characteristics(特徵),包括前額陡直,眉間較平,鼻根凹陷較淺,枕外隆凸不明顯等等,這具屍體都符合。」

「那也可以是男的,骨相長得很陰柔而已!」細D插嘴。

大D附和:「對對對,就像阿玟,她是『男人婆』,除了有大姨媽以外,臉蛋胸脯屁股哪兒都不像女人!」

「喂!什麼男人婆?這叫中性!」

被叫做「男人婆」的阿玟,鏟青髮型剪得比不少男人還短,臉和聲線也很漢子,鍛練出一副倒三角身材,言行舉止大大咧咧的,長相和性格的確如雙胞胎所說,哪兒都不像女人。

「不過杜法醫,這兩個XX也說得有點道理。光靠頭骨就能判斷嗎?準不準?」

「所以要再驗盆骨,因為盆骨能顯示出男女最基本、必然的生理差異。我抓一張男性盆骨的照片,和死者的X光片對比一下。」

從照片中可見,左右兩人盆骨的形狀寬度相差很多。死者的恥骨弓角是倒U形的,108°,而那名對照男性的盆骨呈倒V形,只有75°。

「男性恥骨再偏離標準體格,也不會到108°這麼寬,更別說男性坐骨結節不外翻與女性坐骨結節外翻這種絕對分別。」

杜衡拿起玻璃杯喝了半杯水,再說下去。

「關於身份的疑問,我可以肯定死者是王娟娟。」

杜衡解釋,他開會前問技術員Vincent要了王娟娟的單程證照片看了看,發現她鎖骨上方有個玫瑰紋身,屍表上也有。

紋身墨水深入真皮層,就算屍體腐爛了,也不會消失,而且因為死後有一系列的皮膚、肌肉和血液循環變化,根本不可能在死後才刺上去造假。

獨特的紋身圖樣和位置是強而有力的身份輔證,加上她住所裡會留下大量生物痕跡──皮屑、頭髮等等,也都可以作為DNA比對證據。

杜衡接著匯報解剖結果。

王娟娟身上有三大主要傷勢:脖子上的勒痕、以及顏面和下體被細長兇器鑿出來的密集傷口。她生前曾經掙扎,指甲發紫,內臟裡有瘀斑,大腦浮腫,甚至有浮腫組織液(hemorrhagic   edema   fluid)以白沫的形式從口、鼻處流出。

勒成這樣,必定是機械性窒息(mechanical   asphyxia)而死。

屍體脖子上沒有徒手掐傷的新月形指甲痕,但口腔和十個指甲縫裡都殘留了一些白色纖維,指甲縫裡還有一些黑色碎屑,很有可能是與兇手糾纏時刮下來的,傷口內部沾上了油性物質,很少量,應該是兇器上附帶的物質。

邵毅看了看那幾個小透明證物袋,點點頭:「可能是兇手衣物,也可能是勒頸的兇器──繩子、毛巾、皮帶之類,我們要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鄧仔,等下你負責把樣本送到鑑證科。」

「Yes   Sir.(是,長官)」鄧仔應了,又提出猜測。「兇手鑿爛屍體的臉,是為了補刀,還是隱藏死者身份?」

杜衡搖頭。

「屍表上的鑿傷很深,但流出來的血卻不算多,現場也沒有放射形的噴濺痕跡,所以是在勒死以後才鑿的。以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重複地破壞臉和下體,是一種報復式的行為,因此我偏向兇手以此洩憤。」

如果勒完脖子以後,單純為了確保致人於死地,應該直接重傷心臟或咽喉,不必理會顏面和下體;如果試圖掩藏死者身份,就不會讓死者死在自己居所,而且根本不用鑿爛下體,多此一舉。

「我這邊可以得出三種推斷:一,受害人在彩鳳樓7C被勒死毀屍。二,受害人死亡不久後被搬到彩鳳樓7C,屍體再被毀。三,受害人在別處被殺死毀屍並被搬到彩鳳樓7C。我不是fortune   teller(占卜師)也不是spirit   medium(靈媒),屬於我專業範疇的匯報到此為止。彩鳳樓7C是否第一現場、殺人毀屍是否同一人所為、犯人是誰、動機為何,那是你們刑警的事了。」

分析仔細,一氣呵成,沒有空泛廢話也沒有過份吹噓,還把大D細D的話原封不動還回去,那張混血臉龐上掛著斯斯文文的微笑,把兩兄弟噎得發作不是,不發作也不是,只敢悄悄地咬耳朵。

「不就是靠一張犀利的嘴嗎,說話噼哩啪啦,不用換氣似的,不去當政客可惜了。」

「嘖嘖嘖,看把鄧仔唬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杜衡一挑眉。

「我應該把你們的話當成對事實的認可和欣賞嗎?」

「啥?」兩兄弟傻眼。

「我在high   school(高中)已經是出了名的『問題兒童』,連老師都怕了我;在倫敦學院讀學士,連奪六年年度最佳辯論員,之後兩年碩士和四年博士生涯裡,教過學士課程,在倫敦警局擔任過法醫,開會匯報是常有的事,也上過court(法庭)作證,要是沒有口才還真不成。」

「……」

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更氣人的是,遇上一位嘴上不肯吃半點虧、兼且極度自戀的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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