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往返

黃昏時分   ,太陽似乎不甘這麼早離去,完全沒入地平線之前,一些溢散的陽光固執的直射高空的捲雲,團團雪白被裹上一層暖橘,白悠按下快門,西沉的陽光一纏一繞地覆上城市的角落,高架橋後方的山川蓊鬱,位於隧道口的高壓電塔與染上墨色的天空本該疏遠而淡漠,此刻卻染上了夕陽的餘暉,一同定格在觀景窗。

白悠拍下日落,薄暮時分的天空讓她想到了那間咖啡館,兩者都帶著拒人千里的冷意,她也想做一次太陽,或者可以說,咖啡館的老闆像白雲,她想看看他變溫柔的樣子,總覺得讓一個冷冰冰的木頭人活起來,似乎很有成就感。

身為一個攝影師,白悠很幸運地擁有自己的暗房,她按下捲片鈕,相機窸窣的將底片捲起,她拿起捲好的底片放入沖片罐中密封,加入一點清水打溼,隨後倒入顯影劑   ,緩緩的搖晃底片罐,使藥劑與顯影劑融合,暗房瀰漫刺鼻的化學氣味,白悠深吸一口氣,她還寧願睡在這個幽閉陰暗的小房間,思緒一瞬間飄到了家中打著赤膊的父親,每次經過他身旁,總是泛著難聞的酒氣與酸味。

接著倒入急制液,四十五秒後,她將定影劑放入沖片罐,一幀幀的景致被留下,身在數位化的世代,卻仍憧憬著六、七十年代的浪漫,她總覺得現在的一切都太快了,手機隨手一拍,記憶被碎片化的快速紀錄,產出了越來越多的照片,卻好像更難在心裡留下什麼,點開相簿,看著幾個月前的縮圖,記憶卻已然模糊。白悠轉開沖片罐讓底片過水,再倒入海波清除劑,重複步驟進行沖洗,最後倒入防止水斑產生的液體來破壞表面張力,此時,便完成的差不多了,她將底片從片軸抽出,拿起海綿覆上,輕輕拭去殘餘的水珠,將底片用木夾掛在架子上晾乾。

秋天將至,陳鬱在上班路上聞到一陣淡淡的惡臭,他討厭臭味,那會讓他感到不安,他生長的環境有太多自以為是的孩子,總是在運動場上過度亢奮,他們才不知道自己的汗水多難聞,還總是揣著一身異味直接躺上床,他的嗅覺特別敏感,被困在同個房間簡直是一場災難。走向對面的公園,滿地的枯黃、嫩綠與棕紅揉雜著濕氣散發出腐葉的氣息,他洩恨般用力地踩上成堆的落葉,落葉抗議的發出了沙沙的聲響。他走回店裡,將門口的幾封信放上吧台,而後拿出工具回到公園,用掃把將落葉分成更小的幾堆,再以噴槍點燃,陳鬱面無表情地看著落葉燃燒,傾身靠在位處上風的樹幹,等到幾近焦黑,他向前澆滅一簇簇的火苗。

翻開明信片,大部分的圖案都是觀光景點販售的廉價複製品,不然就是一些假意文青的手寫字句,這幾年收過太多的信,陳鬱收集故事的初衷早就被磨滅了,漸漸的只是將他人的隻字片語當作噱頭,當作行銷手段。真正留下的幾封展示信,還是因為寫信者嶄露出了無助與悲傷,他卑劣地想要透過他人的不幸來說服自己生活還算可以,才勉強將他們放置在佈告欄。他撐著頭,略感無趣的繼續翻閱,直到一張燒了片頭的照片勾起了他的興趣,拍攝者似乎極為用心地將夕陽捕捉,現在的時節幾近白露   ,落日的天氣本該轉涼,陽光卻承襲著暖意,與不規則的火痕交織,燒毀了後方延伸的高速公路,也燒毀了天空與山稜。

橘黃色的燒片頭將畫面截斷,另一半的照片泛著刺眼的白,陳鬱提起了一絲興趣,他殘忍地想著這幅作品裡的世界,趕路的行人在高速公路上行駛,或許是向著家的方向,又或許是在期待著與誰的遇見,可惜了,他們最終只能在臨死之前感受焚身的火光,接著便會相交在前方坍塌的空白,誰都無法倖免。

陳鬱對拍攝者產生了一絲好奇,他轉過照片,不自覺的對後面的故事有些期待。

嗨~你們家的拿鐵很好喝,下次再來。     百憂

看著過於簡短的文字,陳鬱啞然失笑,他沒料想到這樣的照片背後,只是幾句浮於表面的招呼,於是他拿出了一張便條紙,寫上了他對作品的想像,有些惡劣的想著拍攝者如果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消極的註記詆毀,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然而陳鬱甚至沒有發現拍攝者已經偷偷地拿走了便條紙。

白悠今天也來到了友生咖啡,這次她點了一杯摩卡,便逕自走向後方的展示架,在看見了摺起來的便條後,悄悄的將它塞進口袋。

打烊之後,陳鬱才發覺便條紙的消失,他有些遺憾的翻看明信片,返家途中,看見手臂上的網狀斑紋,「得多買一些長袖遮住了。」大概知道自己患上了近期報導的病徵,「那算什麼,反正也活得夠久了。」陳鬱低低的嘆了口氣,便不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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