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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鄰居溝通守則第一條|非必要別單獨跟對方硬槓(一)

      『其實,你我都一樣,終將被遺忘,郭源潮⋯⋯』

      605號房的早晨是宋冬野沉沉的歌聲和他的吉他,忙著燒開水的女孩子偶爾跟著哼唱幾句,中間打了個哈欠,樣子睏得不行,等熱水好了就趕緊裝進手沖壺裡,接著量克數磨豆的動作一氣呵成,她習慣先用水沖一次濾紙,再把咖啡粉倒進去,沖煮三次後停下,倒了一小杯喝,剩下的全裝進保溫瓶裡。

      國中同學曾說她是把咖啡當水喝的人。蘇念不置可否。

      她把有著刺蝟圖樣的保溫瓶放進餐袋後便背起書包出門,日子是寒流來襲的十二月,她的制服外套著件白色毛衣、奶茶色圍巾,下半身的裙子只堪堪遮到膝蓋,裡頭的褲襪穿了刷毛的,但踏出家門的下一秒她就想縮回去再加一件、或乾脆請假,不然等等走到一半大概會直接凍死街頭。

      「啊——真是,這種鳥天氣學校怎麼還不放假,會暴斃的啊。」蘇念一邊帶上門一邊自言自語,臉都皺成包子,唉聲嘆氣抱怨連連身體卻還是誠實地走下樓梯,她住在這棟老舊公寓的六樓,沒電梯,下樓還好但上樓可痛苦,如果不是看在這裡的房租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對學生黨來說便宜不少,她巴不得拿父母的遺產大肆揮霍去租在有電梯的閃亮亮新公寓。

      「蘇同學,要去上學啦。」抵達一樓時坐在櫃檯後的管理員和她打招呼,對方是個年近八十歲的爺爺,中國人,在她搬進來前就一直在這裡上班,待人和藹還常常請她吃他太太做的蛋糕餅乾,簡直把她當自己孫女疼。

      「對啊,今天好冷,好想請假。」蘇念又裝模作樣縮縮脖子。管理員爺爺一聽連忙交代了她幾句「多喝熱水」、「有沒有暖暖包啊爺爺給妳幾個」、「怎麼不戴個帽子或手套」,又說下了課早點回來請她喝薑茶,蘇念還以為他是自家外公附身,笑著應聲後乖乖去上學。

      ——「學妹啊等等我!」

      結果她才剛踏出公寓大門後面就傳來大嗓門的呼喚,蘇念遲疑一秒還是停下腳步,轉頭都懶,站在原地等對方走來,聽見他和管理員爺爺打招呼的聲音充滿朝氣,跟剛剛哀聲連連的自己完全相反,跑來的腳步聲都透露著輕快雀躍。

      「哎呦妳都這麼早去學校的嗎,難怪我平常都遇不到妳。」追出來的男孩走到她後頭,很自然地把雙手撐在她肩膀上推著她一邊前進。許亦光人如其名,從頭到腳都自帶陽光氣息,大概是心理作用,蘇念一見到他就覺得好像沒那麼冷了,但又熱情的讓人招架不住,尤其像她這種慢熟的性子,實在很不擅長應付這類型的人。

      「學長今天為什麼這麼早?」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隨意問了句。

      「欸,妳不知道嗎,今天籃球隊要去比賽啊,七點半的時候我們就要搭車走了。」

      「喔,這樣。」蘇念漫不經心地回應,她一向不太關心運動,只知道他們學校的籃球隊好像挺強的、還有許亦光是現風靡全校的籃球隊長這兩件事。人家又高又帥會打籃球成績又好,她不只一次聽見同學們對他發花癡,偶爾因為社團關係去球賽當攝影的時候也完全能從場邊的尖叫聲裡感覺到他的人氣。

      好恐怖,所以這樣的人為什麼偏偏跟她這種路人甲乙住在同一棟公寓啊。

      和許亦光熟起來是兩個月前的事,起因於管理員爺爺請的宵夜,那天晚上她在補習班問問題問的晚了點,回到公寓都快半夜十二點,結果踏進大廳就聞到超香的燒烤味,一看過去看到是管理員爺爺和一個好像有點眼熟的男生坐在沙發上吃烤肉串。

      「蘇同學妳回來啦,怎麼搞得這麼晚,烤肉串都要涼了,快過來。」

      「咦、欸?好⋯⋯?」

      大概是被外公帶大的關係,蘇念很聽長輩們的話,下意識應好就走過去坐下,用了幾秒才回過神來,突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坐在這裡跟管理員吃宵夜,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而且重點是她在減肥!還是減肥第一天!第一天就失敗!

      不行!她得上樓了!

      「來來,吃這個雞屁股。」

      「謝謝嚴爺爺。」

      在減肥和爺爺的好意之間蘇念幾乎沒有猶豫選擇了後者。

      「同學,妳是攝影社的嗎?」對面的男生手裡也拿著一串,嘴巴裡似乎也還有食物,突然開口向她搭話。

      「欸?對,我是,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嗎?」她有點被嚇到,本來都要咬下去了一時呆住。難怪她會覺得他眼熟嗎?可能在學校見過?

      「我是高二的,跟你們社長同班,在籃球隊,而且妳之前比賽的時候有來幫忙攝影吧?我記得我看過妳。」大她一屆的學長自我介紹中一併把他們家安社長大人帶出場。

      他這樣一說她就有印象了,之前就是因為安尋思班上的籃球隊長跟她借人去現場攝影她才被派去的,不過一支球隊人那麼多、她又特別不擅長記臉,就算出發前大家都很羨慕她能請公假去看帥哥打籃球,朋友還特別跟她說誰誰誰是校草等級但隊長許亦光才是真校草什麼的⋯⋯看來就是她對面這位了。

      「喔、對,我有。」蘇念點點頭,有點接不上話,不知道該不該報名字,但就在思考的同時她也回答完了他的問題,後面再補上自我介紹感覺有點怪,搞不好人家其實也對她叫什麼沒興趣吧⋯⋯做完心裡活動她不再糾結,咬了口雞屁股。

      「我叫許亦光,住在四樓,學妹叫什麼?」結果人家有興趣。

      「蘇念,沒有口字旁的念。」有鑒於一邊說話一邊吃肉串似乎不太雅觀,她半捂著嘴答道,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樓層,畢竟獨身在外凡事小心為上,有點警戒心總是好的。

      「那學妹有男朋友嗎?」

      「蛤?」

      蘇念一個反應不過來,抬頭和他四目交接撞個正著,一張小臉寫滿了三小。

      「去去,你小子別騷擾我們蘇同學,人家是三好學生,不早戀的。」在她腦子還在當機時嚴爺爺就護孫心切擋在她前面,對許亦光擺擺手,滿臉嫌棄,「你不是自己也有女朋友了,問這做什麼?」

      「好奇嘛。」他回答的嬉皮笑臉,又鍥而不捨轉過來問她:「怎麼樣學妹?真的沒男朋友?」

      「嗯,真的沒有。」蘇念這次抓緊時間立刻搖頭,總覺得這問題特別讓人尷尬,三兩下把剩下的雞屁股塞進嘴巴裡,背起書包向兩人道別就飛也似逃上六樓。

      「嚴爺爺,我是什麼妖魔鬼怪嗎?」許亦光看著對方可以說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感到不解,他出生到現在憑著一副好皮相還沒遇過見他就跑的女孩子。

      「誰讓你亂問。」管理員爺爺冷哼一聲,「蘇念這孩子怕生的很,而且沒人會一見面就問人家有沒有男朋友。」

      「哎,又不是我自願問的,我朋友喜歡她啊,今天剛好遇到我就問順便打聽一下他有沒有機會。」他又往樓梯間看了眼,跑著上樓的腳步聲不斷傳來,「她是不是住六樓?」

      「這個不能告訴你。快把這些吃一吃回你家去。」

      「嚴爺爺——」

      蘇念匆忙回到家,喘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進屋就在地上癱成大字型也不管會不會心臟驟停什麼的,等呼吸稍微緩過來後才去打開冰箱拿出可樂,拉開後灌了一大口。

      仔細想想,感覺好像、也許真的、她有在樓梯間遇過許亦光吧。只是她遇到陌生異性的時候都習慣能避則避也不敢直視人家,所以偶爾在樓梯和一個很高很高、穿著同個學校制服的男生擦肩而過時她從沒抬頭看過對方的臉。估計十之八九那個人就是許亦光了。

      「唉拜託之後別再遇到他了。」她仰天長嘆。

      然後,老天看來是沒聽見她的祈禱。後來的這兩個月雖然早上因為她出門的早沒遇到過,但放學後補完習回來總會看到許亦光坐在大廳跟嚴爺爺泡茶聊天看電視,她也繼續被叫去吃過宵夜,幾次下來,蘇念從一開始的百般不願變成逐漸習慣,許亦光也沒再提起過那個讓她尷尬的問題,相處上還算融洽,只是偶爾對方一些過於自來熟的行為還是讓她感到困擾。

      「⋯⋯我說,學長,你要維持這個姿勢一路到學校嗎?」在進捷運站前蘇念終於憋不住了,皺著眉頭回頭看他。

      「嗯?不行嗎?」這人還反問的理直氣壯。

      「呃、對,當然不行。」她總歸還是不太習慣肢體接觸的,他手撐上來的那一秒她覺得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但她深知如果馬上就剝掉他的話這個學長大概不會就此罷手,所以一路忍到了現在。

      許亦光,表面上好像是陽光開朗青春洋溢熱血青年、實際上就只是他媽的橡皮糖戲精擅於扮演被老公拋棄的哀怨小媳婦,噁心人的功夫堪稱絕頂,蘇念實在受不了每次他被自己嫌棄後裝模作樣說著「嚶嚶嚶學妹怎麼能不要我」、「我們不都是這樣那樣的關係了嗎」的語氣,而且天知道這段話如果被嚴爺爺聽到,她在老人家心目中的形象會碎的多嚴重。

      而且許亦光還有女朋友,天,這種奇葩也能交到女朋友,由此可見臉多重要。

      「好吧。」大概是玩得盡興了,他沒什麼怨言就放開手。「對了學妹,妳之後會來當攝影嗎?」

      「不知道欸,學姊沒說過,這次應該沒我吧。」不然她也不會連比賽日期都不知道。之前的高中籃球聯賽和這次都因為社員們搶破了頭想去現場所以是用抽籤決定人選的,蘇念上次去了個廁所回來就發現自己被抽中了,這次為了公平起見被排除在名單外。

      「欸,真可惜。」

      「可惜什麼?」

      「這可是請公假光明正大的翹課欸,而且可以看到我啊。」許亦光說的臉不紅氣不喘。蘇念相信他說這句話是真心的,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很帥。

      「嗯嗯,好可惜喔。」她於是敷衍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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