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前的最後一位民眾，和我一樣戴著口罩的年輕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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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面透明壓克力板，我問他：「請問您今天要辦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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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遷戶口。」他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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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麻煩您先把戶口名簿和身分證拿出來讓我看一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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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這位民眾的身分證，他的年紀只比我大三歲，已經結婚了。我接著問他要遷戶口到什麼地方，他拿出一張綠色的建物所有權狀，說他和太太要一起遷到他自己新買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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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不要說買房了，我可能連女朋友都還沒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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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多餘的心聲，我馬上用電腦輸入這位人生勝利男的資料，進行戶籍登記的作業。40分鐘後，他的遷徙登記連同戶口名簿、身分證的更換都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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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先生，您和您太太新的身分證好了，這樣都完成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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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人生勝利男向我道謝後便收拾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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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氣，請慢走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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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他走出戶政事務所的大門後，我將「暫停服務」的倒V形立牌放在桌子上，帶著紙盒便當和環保筷，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一路哼著自己很喜歡的動漫歌曲，我走進戶政事務所二樓的用餐室，一個讓我們吃午餐的小空間。用餐室裡面有電視、冷氣、電風扇，但今天還沒熱到可以開冷氣的程度，因此我進去時只有電視和電風扇打開，是比我早幾步進去的阿梁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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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位子坐下，打開便當盒，我和阿梁一樣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上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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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4月15日，除了南部多日乾旱影響水果收成、某位藝人驚傳離婚、警方臨檢抓到毒蟲、黑道尋仇砍錯人以外，依然是世界和平的一天。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天氣十分晴朗，幾乎讓人忘記昨天晚上有下一會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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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然，我剛才遇到『鮭魚』了。」阿梁突然開口，我的視線就從新聞畫面移到他臉上。阿梁大我10歲，喜歡健身，身材魁梧，頭髮喜歡理成像軍人那樣的三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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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然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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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說：「怎麼？游回來把名字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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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阿梁繼續說道：「讓我傻眼的是，他竟然記不清楚自己上週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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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冷笑兩聲後，我說：「會記不清也是合理啦，畢竟只是一時隨便亂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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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你這樣說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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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梁說的「鮭魚」，我不用問也知道，指的一定是名字包含「鮭魚」二字的民眾。某家連鎖壽司店在上星期一發布一個優惠活動，內容寫道：「想要免費的壽司嗎？想要的話可以全部給你，先去改名吧！我把所有壽司都放在這裡！」只要顧客身分證上的名字包含「鮭魚」二字，就可以在限定期間內到該店吃一餐免費的壽司。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只是玩笑話的宣傳手段，竟讓許多年輕人趨之若鶩奔向戶政事務所，為了「One Sushi」申請將自己的姓名改為「○鮭魚」、「○○○鮭魚」、「○○○鮭魚○○○」之類，成為上星期最熱門的網路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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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為了壽司而改名的人來說，改個「鮭名」是好吃又好玩；但是對政府機關來說，民眾毫無意義地將名字改來改去是浪費資源的行為。這樣改名的人在臺中據統計超過50位，我所在的這間戶政事務所來了3個人，其中一人好死不死抽到我的櫃台，是一位年輕女生申請改名叫味噌湯鮭魚什麼的。我當時壓住想對她說教的衝動辦完整個改名流程，目送她離開時只覺得自己鬱悶到快得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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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輕浮地對待自己的名字，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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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這麼一說，阿梁立刻吐槽說：「你今年才29歲不是嗎？講得好像自己已經是中年大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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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吃飯一邊說：「每次看到20歲上下的大學生來這裡，我就感覺到自己和他們的距離愈來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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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生活方式有問題吧？你昨天休假都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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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誠實地回答：「玩電腦、聽音樂、看小說，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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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你，一整天就沉浸在電腦的世界裡，假日多出去走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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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出門的動力啊，我沒有任何想去的地方，而且自己騎機車很怕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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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公車和火車又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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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學校園走走總可以吧？大學裡面綠樹多正妹也多，走走看看有益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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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回應說：「大學校園太大了，我去公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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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和老人有什麼不一樣？」阿梁想了一想，又說：「不對，一定有很多老人比你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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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懶得和他鬥嘴，將視線轉回電視上，此時新聞打的報導標題是「『鮭魚』女大學生車禍喪生，名字恐怕回不去了」，接著死者的名字被報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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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噌湯鮭魚超喜歡──這個名字眼熟到讓我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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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然，這個女生該不會是你上週遇到的那位吧？」阿梁這麼問我，他知道到我櫃台申請改名的那位「鮭魚」改了什麼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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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兩個女生這麼巧改得一模一樣，不然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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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咧……」同樣身為戶政人員，阿梁下一秒說的話和我想到的一樣：「她的死亡證明書（或相驗屍體證明書）上面寫的名字一定是魏噌湯鮭魚超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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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沒辦法，這是她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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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吃飯一邊注視著報導內容，車禍發生的地點在建成路和振興路的交叉路口，女大學生在打工結束後騎機車回家的路上，被疑似搶黃燈通過的水泥攪拌車撞上。事發現場可說是慘不忍睹，機車被撞得粉碎，女大學生被撞得飛離機車十公尺遠，在救護車到達現場時已無生命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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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梁感慨地說：「可惜了，她長得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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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眼看向阿梁，吐槽說：「你的意思長得不可愛就不可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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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這麼說喔！不管是誰英年早逝都讓人惋惜，只不過可愛的妹子過世更可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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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鬥嘴真的是鬥不過，我在內心翻個白眼後繼續把便當吃完。新聞畫面將那位女生的照片打了馬賽克，不過在我的記憶中，那位女生確實長得挺可愛的，沒戴眼鏡、頭髮好像長到稍微過肩膀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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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內心暗自搖頭，她的長相如何已經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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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完晚餐後就一直玩電腦遊戲的我，破關到一個段落時看了下時間，10點30分了，我拿下耳機，將遊戲進度存檔後就關掉電腦。明天是星期五，到戶政事務所洽公的民眾通常很多，睡眠如果不夠會相當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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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燈關掉的單人套房裡，剛刷完牙的我躺在床上，一脫離電腦遊戲的喧嘩，「魏噌湯鮭魚超喜歡」又從腦海裡浮了出來。雖然凡人都必有一死，但帶著一時瞎改的名字死去，我打從心底覺得太沒有作為人的尊嚴了。這樣說來，她的父母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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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的腦中蹦出一種很不妙的可能性，驚得我立刻坐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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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父母不能接受，很可能會來要求把女兒的名字改回去咧。」我將不安的心聲自言自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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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現行法規來說，名字改了就是這樣了，沒有人可以更改或撤銷已死之人的名字，而且我在辦理之前還鄭重地提醒她，這個改名會留下不好看（當時差點要說「很白癡」）的記錄。但要是她的父母去找立委陳情、透過媒體把事情炒得火燙，上級很可能會硬拐個彎想出變通的方法，然後要求我們把這事情盡快解決，到時很可能就是指派我這個當初為她辦改名的倒楣鬼，負責把這尾「死魚」改回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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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我頓時難過得闔不上眼睛，很怕這一切就會在明天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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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突然傳來消防車的鳴笛聲，讓我的思緒瞬間切換到火災相關的事情──上個星期三位在桃園某處的化學工廠發生火災，我記得那間工廠的名字念起來和鱸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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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笛聲消失後，我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地說：「妳如果不要為了幾盤壽司亂改名字的話，至少死也死得『好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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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著想了不知道多少事情後，意識才終於游向睡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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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從我睜開的眼睛開始新的今天。關掉手機的鬧鐘鈴聲後，我有些痛苦地摸著頭，想必是做了一些奇怪的夢的緣故，現在覺得腦袋有點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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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感冒了吧？我不禁如此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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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了，先起床再說。我一如既往地走進浴室盥洗，鏡子中的我看起來相當疲憊，配上亂七八糟的天然捲，整張面容顯得有些糟糕。沒花多少時間的盥洗及換裝後，戴著細框眼鏡的我背著灰色斜背包，騎著灰色機車前往戶政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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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戶政事務所，和比我早到的同事打聲招呼後，我在一個還沒有人使用的辦公桌前拉椅子坐下，打開路上買的早餐──冰紅茶和鮪魚吐司。我一邊吃早餐一邊看掛在牆上的電子時鐘，立刻發現日期的顯示有問題，應該是4月16日，此時顯示的卻是4月6日。很明顯是時鐘該修理了，我想這應該不用我說，其他人注意到了自然會去告訴總務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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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民眾進來洽公的大門打開前十分鐘，用餐完畢的我戴起口罩，坐在自己的櫃台等候，坐在我左邊的小林沒多久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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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然早安！」戴著圓框眼鏡的小林小我3歲，個子矮我一顆頭，比我晚進來戶政事務所工作，但總是她先開口向我打招呼，是個充滿朝氣的女生後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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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我看向小林，她的髮型從上星期二開始換成短捲髮。每次女同事換髮型，我總要過差不多一個月才會看得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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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位女同事小羅走了過來，對小林說道：「妳換髮型了耶，不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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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有些靦腆地笑著回應說：「想說換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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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是我記錯了嗎？這個對話怎麼有似曾聽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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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的視線移到已開機的電腦螢幕，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年月日標示，顯示著：20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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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看錯，不是16而是6，我轉頭問小林：「不好意思問妳一個笨問題，今天是星期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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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二啊。」小林充滿朝氣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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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好極了，我不是感冒，而是頭殼壞了。我竟然會清楚地記著昨天是4月15日星期四，還看到某個女生改了鮭魚名字後出車禍死掉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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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門打開，看著已等在門外的民眾一個一個走進來時，我又想到，在我還很清晰的「記憶」中，那個女生是在4月6日星期二到我的櫃台改名，就是「今天」。如果今天沒有這麼一個人出現，我以為是記憶的那些畫面就全都是幻覺，要去看精神科醫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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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真的來了這麼一個人，問題比看精神科大好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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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點過去、9點、10點、半天過去，來洽公的人數明顯不像星期五。中午休息時間，用餐室內除了我之外還有三個人，阿梁坐在我的對面，他剛才去外面買一家聽說很好吃的飯糰。看著阿梁打開裝飯糰的塑膠袋，我的「記憶」告訴我，那顆飯糰裡面有一根小鐵絲，阿梁吃沒幾口就會被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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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那顆飯糰要小心一點。」我忍不住出聲對阿梁這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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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梁疑惑地看著我：「怎麼了？為什麼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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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只是有這麼一個感覺。」我心想，如果我實話實說，不論是否真的有鐵絲在裡面，都會顯得我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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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阿梁這麼說，但他將塑膠袋打開一半後，對著飯糰就是大口給它咬下去。第一口沒事，咀嚼、吞嚥之後，再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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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阿梁含糊地發出一聲驚叫，緊接著就將嘴裡的飯糰吐在桌上，那團飯粒和餡料的組合物在白天的光線中，獨有一根細小的東西帶著金屬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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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坐在旁邊的小羅見狀，連忙出聲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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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梁大皺眉頭地說：「我被某個東西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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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根像鐵絲的東西。」我接在阿梁的話後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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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小羅也看見了，跟著說道：「天啊！好可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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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我要保存證物向老闆求償！」阿梁從他的口袋中拿出手機，將自己吐出來的東西拍下幾張照片後，便將其弄回還有半顆飯糰的塑膠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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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些事情發生，我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迎接下午的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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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點、2點、3點過去，對每一位到我櫃台辦事情的民眾，我都順利地完成他們申請的東西。一轉眼，時間來到4點30分，再30分鐘我就下班了，但我的思緒被忐忑不安占據，因為「她」差不多要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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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我就看見，一位年輕的女孩子從大門走了進來，沒戴眼鏡，烏黑亮麗的頭髮長到稍微過肩膀一點，身穿純白色雪紡上衣，搭軍綠色抓摺鬆緊中長裙，肩上掛著茶色翻蓋單肩包，並且和其他民眾一樣戴著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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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錯，就是她，那個出現在我「記憶」中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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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依然按照我的「記憶」來進行的話，她抽到的號碼單會讓她到我的櫃台辦理事情，在她抽號碼牌前量額溫和登記姓名的時間裡，我的思考迴路以光一般的速度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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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這時不要按號，她就一定不會到我的櫃台，這樣她改鮭魚名字就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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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怎麼能因為這樣就不按號？讓其他同事辦理有什麼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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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別可大了啊！既然這事情莫名其妙地重新展開了，就當作是上天賜給我寶貴的機會，讓我可以避開這樁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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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原本的事情發展是怎麼樣？我怎麼覺得哪裡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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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賓116號，請到10號櫃台，謝謝。」戶政事務所的叫號系統這時發出聲音，10號櫃台就是在我左邊的小林的櫃台，拿116號號碼單的老先生慢慢地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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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賓117號，請到10號櫃台，謝謝。」叫號系統沒過5秒又發出聲音，我訝異地看向小林，小林也驚訝地看向我，八成是系統故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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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原本的事情發展就是這樣啊，拿117號號碼單的那個女孩子有些疑惑地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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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按兩下啊，這下該怎麼辦？」小林一臉緊張地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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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號系統故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淡定地對小林說：「多叫號的那一位到我這裡來吧。」我還能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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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喔。」小林起身請116號的老先生就座，接著語帶歉意地請那個女孩子到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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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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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好，請坐。」隔著一面透明壓克力板，我等她坐下之後問說：「請問您今天要辦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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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改名字。」雖然戴著口罩，我感覺她回答時的表情相當開心，像是來體驗某種遊樂場的新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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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麻煩您先把戶口名簿和身分證拿出來讓我看一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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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隔板下的凹口接過她的身分證一看，她的名字叫魏言歡，戶籍在這一區，今年21歲，已是可以自己申請改名的成年人。我將改名申請表列印出來，遞到她面前要讓她填寫，眼看她提筆要寫下第一個字，一句話便衝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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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您是要改成『魏噌湯鮭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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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將「記憶」中她改的名字完整講出來，因為覺得這樣有點白癡，但光是這樣說，就足以讓她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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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是已經有人這樣改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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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她：「目前就我所知，還沒有人改這個名字；至於我怎麼知道，說了您也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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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這麼神秘？我可以聽聽看嗎？」魏言歡在眉眼之間表露出十足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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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一點也不想據實以告，只對她說：「比起這個，我真心勸您不要改這個名字，您將來會後悔的。」妳很快會帶著這個名字躺進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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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啦，為了免費的壽司吃到飽，之後再改回來很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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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魏言歡毫不在意的表情，我在心裡嘆一口氣。我盡力了，看來她注定是要改成「魏噌湯鮭魚超喜歡」，也注定是要以這個名字死去。我不可能強力阻止她改名，也不可能為了讓她不要改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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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司我請妳，這樣妳就不用改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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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魏言歡再一次瞪大眼睛看著我，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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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剛才說了什麼？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了？我要怎麼說下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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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腦袋一團亂了，不如就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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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改名如果只是為了吃壽司不用錢，那我出錢請妳吃也一樣吧？而且妳改名要換戶口名簿和身分證，這樣連這些錢都省下來了。」半捨棄理智地說出這些話之後，我才發覺自己沒有用尊稱民眾的「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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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開玩笑的吧？」魏言歡的眼神充滿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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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認真的，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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刪去原本想說出口的實話，我改口說：「我寧願出錢，也不想看到來我櫃台的民眾改一個毫無意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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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豫了，但我想她不可能會相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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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她問說：「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會兌現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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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我完全沒想到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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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突然一個急中生智，讓我回答說：「如果妳現在照樣辦改名，時間至少要花30分鐘，而我30分鐘後就下班了，妳在後面坐著等我，我今天晚上就兌現我剛才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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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是和朋友們約好，我改名讓他們一起吃免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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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言歡這話讓我又一次愣住。對喔！那家壽司店的宣傳是說，一位「鮭魚」可以帶最多五人同行，全部吃到飽免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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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差點卡住的我，硬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他們的錢也都由我出。」既然都要自掘墳墓跳進去了，還差跳得深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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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魏言歡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喔。我姑且還算相信公務人員，所以沒有錄音，但你如果說話不算話，我一定向市長檢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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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公務員的心態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盡力服務每一位民眾時，不求他們對我說謝謝，只希望他們不要用「投訴」、「檢舉」之類的詞威嚇我。當她口中的「檢舉」刺進我心裡，我不禁覺得自己真是傻瘋了，照她所要的幫她辦完改名不就好了？何必為了她即將死去的未來自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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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分鐘後，直接去那家壽司店，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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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只要我履行承諾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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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妳是怎麼來的？騎機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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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我背著斜背包、拎著安全帽，一邊走向大門一邊問魏言歡。依然戴著口罩的魏言歡一邊走一邊回答說：「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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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應該知道怎麼過去吧？知道的話我就跟在妳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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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啊。」這時她又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接著說：「你真的會跟我到壽司店嗎？不會半路偷偷溜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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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個地步了，妳覺得我有理由放妳鴿子嗎？」我以提不起任何情緒的語氣回她這句話，說完就打了一個哈欠。今天下班時的疲倦指數感覺比平常高出百分之二、三十，八成和起床時的頭暈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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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言歡立刻反問：「你也沒有理由請我吃壽司不是嗎？你真的這麼在意別人只為了吃壽司而改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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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很在意別人只為了吃壽司而改名，但我也可以誠實地跟妳說，理由不只這一個，如果妳吃完壽司後還想聽，我到時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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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神祕？現在說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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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不太行。」如果聽到自己快死了，壽司還吃得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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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接著對她說：「我騎機車的速度很慢，請妳不要騎太快，不然我會跟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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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停放機車的地方，我確認魏言歡的機車是哪一輛後，就戴起安全帽，將自己的機車騎到路邊，等她發動上路後跟著她行動。差不多20分鐘的路程後，我看見那家壽司店的招牌，沒多久就在一個機車停車格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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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拿下安全帽，魏言歡就對我說：「你真的騎得很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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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聳肩，說：「不好意思，我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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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魏言歡似乎覺得這個回應很好笑，她接著說：「沒這麼容易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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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這話從妳嘴裡說出來，真是讓我安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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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四周之後，問魏言歡她的朋友到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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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喔，這你不用擔心，我們進去吧。」說完便轉身走向壽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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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店內，立刻有店員走過來問我們是否有訂位，魏言歡對店員說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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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確認她的姓氏後，立刻將我們引導到某一個雙人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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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我沒聽錯吧？她剛才是說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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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緊臨著迴轉壽司的輸送帶，魏言歡和我先後坐下，輸送帶在我的右手邊不停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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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坐那邊方便拿壽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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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啊，我是左撇子捏。」魏言歡一邊說一邊拿下口罩，確實她先用的是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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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接著問她：「如果我對現況沒理解錯誤，妳並沒有約朋友一起過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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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她用一派輕鬆的語氣回答，接著說：「只是想嚇唬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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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省錢省幣！心裡大感萬幸的同時，我又問她：「所以妳原本是想自己一個人過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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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對囉！我改名的事才不想讓朋友知道，如果他們知道，一定會取笑我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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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言歡拿起菜單，一邊看一邊說道：「我如果是改名過來吃，免費的範圍只限於壽司類的商品，既然現在是好心的戶政先生出錢，我看就把所有甜點都點一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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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這麼說，我馬上將菜單翻到甜點那一頁，一看不得了，12種甜點的價錢加起來至少要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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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的表情很好笑耶！想開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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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她開心調侃的笑容，這時才脫掉口罩的我說道：「妳想點就點吧，不過妳這樣吃得下壽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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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啦，吃甜點是用另一個胃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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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覺得這種說法只是瞎扯，但如果她有信心吃完就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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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和魏言歡沒有再交談，只是一直點壽司、吃壽司以及滑手機。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不明白生魚片到底哪裡好吃了，所以一直對壽司店沒什麼興趣，今天是我人生第一次在迴轉壽司店用餐，不過這家店的設計讓我覺得挺有趣，用電子觸控面板選擇我想吃的壽司後，沒多久那種壽司就順著輸送帶移動到我手邊，我伸出右手就可以將它攔截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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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點的壽司全都沒有生魚片，我也覺得不合我的胃口，吃了6盤就不想再點了。但魏言歡吃得很起勁，點了12盤壽司陸陸續續吃光之後，我就看著她用觸控面板將一種又一種甜點召喚過來，雖然她沒有真的把那12種都點一遍，點了其中9樣還是很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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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4樣甜點──乳酪蛋糕上門，魏言歡才又對我說話，她說：「你好像很快就停手了耶，莫非你是小鳥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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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我一邊回應一邊喝著熱無糖綠茶，這家壽司店很特別地讓顧客自行用熱水沖泡茶粉，要濃要淡自己決定。第二杯有點太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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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言歡一邊拿起湯匙挖乳酪蛋糕，一邊說：「現在主餐吃完了，可以請戶政先生告訴我另一個理由了嗎？你寧願掏錢出來也不想讓我改名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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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等全部吃完再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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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差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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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妳聽了，待會吃不下。」我一邊說一邊看著她那盤乳酪蛋糕，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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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講讓我更想早一點知道捏，你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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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茶杯，我看著她，說：「我昨天做了一個……很逼真的夢，夢裡面妳在4月14日晚上死於車禍，以『魏噌湯鮭魚超喜歡』這個名字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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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魏言歡瞪大眼睛兩秒後，又變回稀鬆平常的表情，邊吃蛋糕邊說：「那還真是悲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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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應真是平淡得出人意料──我這麼想的時候，她又用納悶的表情問說：「但是你有需要在意我死掉是用什麼名字嗎？難不成你覺得我會死是因為改成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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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我沒好氣地回答說：「我是怕萬一這個『夢』成真了，妳的父母會到戶政事務所怪罪我沒有勸阻妳不要亂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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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這樣喔……」這回魏言歡的表情既非驚訝也非平常，她低頭繼續吃著乳酪蛋糕，似乎不想對這句話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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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應真是消極得出人意料──我很想接著問她，她的父母是否知道她想改鮭魚名字。然而一個沒來由的直覺禁止我延伸這個話題，我喝我的茶、她吃她的甜點，我和她之間頓時安靜得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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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第8樣甜點上門時，魏言歡又開口問說：「你的夢有看到我是在哪裡遇到車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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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成路和振興路的交叉路口，在妳打工下班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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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塞！這麼仔細喔？」魏言歡再次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我說：「如果你不是偷偷跟蹤過，知道我的下班路線，就是真的預知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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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隨便妳。」我拿起杯子沖第三杯熱茶，又說：「總之，我就是因為這樣，才很介意妳到我的櫃台辦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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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魏言歡一邊挖抹茶冰淇淋吃，一邊像在思考什麼。我的綠茶還沒喝完，她又說：「那我明天改名，這個星期五再改回來就沒問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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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能說什麼呢？我不置可否地說：「要不要改是妳的自由，我只是盡我的微薄之力試著改變可能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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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氣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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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言歡這個問句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妳幹嘛在意我有沒有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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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說沒有妳也不會相信，但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且我完全沒有生氣的理由。」第三杯有點太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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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帳的時刻，帳單上的數字，讓我深切地為自己的多管閒事感到心痛，我的部分花了200多元，而魏言歡的部分花了……1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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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店門外，魏言歡皺著眉頭說：「我好像吃太多了，有點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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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錢包才不舒服咧──懶得將這句心裡話說出來，我對她說：「妳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祝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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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轉身要離去時，魏言歡叫住我，問我說：「看到我出車禍之前，在你的夢裡還有看到其他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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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我突然想到一個，就對她說：「明天新聞會報導桃園有一間化學工廠失火，工廠的名字叫『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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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夢到的事情怎麼都和魚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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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念起來一樣而已。」感到有些煩躁的我沒好氣地對她說：「如果明天沒看到這個新聞，妳就當自己遇到一個神經病賺了一頓晚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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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好喔。」魏言歡笑容滿面地說道：「那就這樣囉，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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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點頭代替開口向她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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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30分鐘後，回到租屋處的我打開電燈，渾身疲憊地走進單人套房。坐在電腦前的椅子上，我長嘆一氣，同樣是二十四小時的一天，今天卻感覺用了多一倍的時間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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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苦思不得其解，昨天不是4月15日嗎？難不成我以為已經度過的那些日期都是幻覺嗎？還是科幻電影的情節成真，我莫名其妙地回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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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天醒來，日期又變成4月16日，我一定要去看精神科──思緒到此為止，我有氣無力地帶著內衣內褲走進浴室。不論明天會如何，現在該做的就是好好洗個澡，再好好睡一個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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