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01·胭脂大盜

沈寂的山嶺突然變得熱鬧。

山裏的野豬野兔,潭裏的小魚小蝦奔走相告。

大事不好,山裏來強盜啦!

我蹲在寒潭底,咕嘟嘟吐了個泡泡。壹條搖頭擺尾驚慌失措遊過去的小魚又遊了回來,渾然忘記平日裏總是避著我走,生怕被我伸伸鉗子撈去當開胃菜。

餵,老螃蟹,來強盜了,妳還不逃?

這句話說得我異常憤怒。第壹,我雖然個子大,蹲在寒潭底部不知春夏秋冬,但在自己的記憶裏,我委實不算老。

第二,兩只腳的強盜地上走,八條腿的螃蟹水裏蹲,互相井水不犯河水。

第三,就算這強盜想來水底找麻煩,我自恃兩只鉗子比他腦袋還大,幹架也頗幹得過,好端端地為什麽要逃?

我咕嘟嘟吐了兩個泡泡,剛想開口,卻不料兩條人腿猛地紮進水面,壹陣亂蹬。

那小魚立刻尖叫著遊開。

救命了啦!殺人啦!來強盜啦!

我揮了揮壹對巨大的鉗子,慢吞吞在水底的爛泥裏轉了個身,悠閑地看著仍然在水面拼命蹬腿的那個人,心中十分不屑。

還以為是什麽厲害的賊人呢,原來是個不會水的強盜。

我打了個呵欠,準備等那強盜淹死了,再遊過去看熱鬧,卻見寒潭透進來的斑駁陽光裏,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從那人身上掉下來,慢悠悠墜入潭底。

這可引發了我的好奇心,我挪動著兩百斤的蟹軀,八爪並用爬過去,用鉗子夾起落在泥層裏的東西。

哇,竟然是閃閃發光的金幣!

這可立刻激發了我的興趣。作為壹只螃蟹,我最大的愛好就是水裏蹲,隨口吃些亂遊亂撞的小蝦小魚。而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從舒舒服服又濕又軟的潭底泥坑裏挪窩,遊到潭水上層,更不用說遊到寒潭外面去。

除了壹件事以外。

那就是,搜集亮閃閃的東西,尤其是,金幣。

我擡頭瞧瞧水面,那人兩腿還在亂蹬,可是蹬腿的頻率顯然已大不如前,多半就快要淹死。作為壹只活得足夠久的螃蟹,雖然不算學富五車,但我好歹還懂得人間不可“殺雞取卵”的道理。

若是這強盜被隨隨便便淹死了,豈不是劃不來?

如果我把他抓住,逼他拿出更多的金子,再把他嚇唬壹頓趕走,那可實在是壹樁美差。

我美滋滋地搓搓鉗子,挪動著不知多久沒有從泥坑裏移動的龐大蟹軀,搖搖擺擺浮上水面。那兩條腿還在蹬來蹬去,我看得著實有幾分心煩,於是壹鉗子夾了過去——

哇!那人生生從水面跳起幾尺高,嚇得慘無人色:

有有有——有妖怪!

我勃然大怒,老子明明是只螃蟹,哪裏來的妖怪!

從水面往外探出頭,我這才發現,原來那個人是被什麽東西吊在水面上。

壹根弱不禁風的柳枝,掛著幾百斤重的胖頭大漢,實在看起來吃力了些。那大漢雖然狼狽不堪,穿著卻甚是華麗,看起來像是某個富家子弟。我朝柳枝伸出的方向張望,這才意識到,寒潭邊的巖石上蹲著另壹個人。

第壹眼看起來,蹲著的人並不起眼,皮膚略黑,胡子拉碴,穿著壹身粗布衣,頭發用壹根荊條隨隨便便挽起。

可是當我仔細打量,卻發現那人五官充滿了英氣,壹雙眼睛又黑又亮,笑起來壹口白牙閃閃發亮。

那人看到我,笑了笑,喲,小螃蟹,妳也來看熱鬧?

我氣得吐泡泡——小?居然敢說壹只兩百斤的螃蟹小?

大概是沒看懂我吐出的白色泡泡裏的威脅含義,那人笑嘻嘻從石頭上拾起壹枚什麽東西,啪地扔了過來——

小螃蟹,幫我個忙,回頭這樣的金幣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假的?我忙在金幣沈入水中之前,用鉗子夾住,用蟹鉗內側的鋸齒仔細摩挲把玩。真金白銀,童叟無欺,這買賣怎麽看怎麽都劃算。

那人站起身,拽了拽柳枝的另外壹端。那華服大漢的身體立刻直打晃,口中哇哇亂叫。

大哥,大爺,大王,小人下有三歲孩兒,上有八十老娘,只求大王饒了小人壹命,回頭要多少金銀財寶大王隨便挑。

那人抱著手肘,撇撇嘴,態度施施然。

誰要妳的金銀財寶?我問妳,李蔡村四十八歲鰥夫老蔡頭家的獨生女珠兒,被妳以抵債之名強拉到家中做婢女,此事是真是假?

華服大漢眼珠子滴溜溜轉,忙不叠說,是假,是假。

哦?那人語聲不緊不慢,卻也顯出幾分不耐煩——

妳的意思是,爺爺我昨天看見珠兒被妳家豪奴追著逃了幾裏地,若不是爺爺我出手相救,珠兒幾乎跳崖——這也是假的咯?

華服大漢頓時哭喪了臉,大王我記錯了,是真,是真。可是珠兒到我家為婢,本是自願替父還債,有指壓文書為證,也不算是小人強迫呀。

那人哼哼冷笑。就算為婢不是強迫,妳支開下人,要逼奸珠兒,又算是什麽?

大王明鑒,珠兒本性淫賤,只因貪慕我家財產,故而自薦枕席想要討個姨太太的名分,實在算不上小人逼奸。

我在水中實在聽不下去,大鉗子往華服大漢兩腿之間壹夾,大漢頓時哇哇大叫。

大仙饒命!大王饒命!

小螃蟹,幹得漂亮!那人從岸上又扔了壹枚金幣過來,被我美滋滋夾在鉗子裏。

好,妳說珠兒貪慕妳家財產——那妳家正室夫人,本是當地員外之女,嫁入妳家後,不到五年時間,父母接連亡故,父家財產物大多落入妳手,這也是因為貪慕妳家財產?妳家二夫人,原本是私塾先生之女,本和當地秀才情投意合,卻被妳壹紙訴狀,誣陷秀才偷盜妳家財物,那私塾先生到縣裏遞訴狀,反被妳勾結縣太爺,將其坐實了個連坐之罪,那女子為救父親和未婚夫婿,不得不嫁入妳家為妾——這也是因為貪慕妳家財產?

那人說壹句,我便在大漢的腿上用力鉗壹下,鉗得他哇哇亂叫不打自招——

大王,小人真的知道錯了。那珠兒我立刻差人送她回家,她父親的債也壹筆勾銷。至於我那如夫人,小人立刻送她回家,並補償壹筆重金送她未婚夫婿上京趕考。小人的夫人,小人自然會善待她,再也不對她打罵。小人的家產也會立刻給大王和大仙送來——

爺爺我住在山中,要妳的財物有何用?

那小人立刻分發給村民,讓他們買田買糧,不必再忍饑受凍……每到初壹十五逢年過節,小人壹定備了香燭紙馬金銀元寶,來替大仙和大王上貢……

那倒大可不必。爺爺我看妳上貢是假,想要糾結官府和妳那幫豪奴打手,想來這裏找爺爺我報仇是真。可惜這胭脂山重巒疊嶂,周圍又有爺爺我設下的法陣結界,不要說妳的那幫狗腿子了,就算是十萬天兵天將來襲,爺爺我也不放在眼裏!

末了,那華服大漢屁滾尿流抱頭鼠竄而去。

咦,我這才咂摸出些許不對勁來——怎麽這華服大漢,不是滿山野豬野兔、滿潭小魚小蝦嘴裏的強盜?

那人仍蹲在巖石上,手裏柳枝在潭水中晃來晃去,晃得我眼睛發暈,卻愈發狐疑——

難不成,這個胡子拉碴、帶著幾分頹廢、卻有壹雙明亮眼睛的男人,才是那個讓人魂飛魄散的大盜?

我探出水面,好奇地對那人左瞧右瞧上瞧下瞧。微微黝黑的肌膚,明明神采飛揚、卻又仿佛蘊藏了千年萬年的眉眼,肩膀寬闊而結實,卻又不似普通武夫膀大腰圓。

那人見我瞧他,嘻嘻笑。怎麽樣,小螃蟹,妳這樣盯著我看,莫不是因為我生得英俊瀟灑,妳愛上了我不成?

我當即呸呸呸吐出幾個泡泡,天下怎麽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那人將手裏的柳枝扔開,拍拍手,站起身。算啦,不逗妳啦。反正以後我就在這裏占山為王,咱們擡頭不見低頭見,也不著急在這壹天兩天。

什麽?我著急地多吐出了好幾個泡泡,這強盜今天打亂了這裏的平靜也就罷了,居然還跟我說,要在這裏占山為王長期住下?

我示威性地朝那人舉起鉗子,正計劃要和他壹決高下。他卻回過頭,朝我咧開壹嘴白牙,嘻嘻笑。

對了,小螃蟹,還沒告訴妳我的名字。

名字?阿裏巴巴?江洋大盜?

他並不直接說明,反手壹指:妳看見那山了沒有?

離寒潭數十丈遠處,拔地而起壹座高山,蒼茫入雲,高不可測。他問,妳可知這叫做什麽山?

我只是住在寒潭裏的螃蟹,自然不曉得這叫做什麽山,傻乎乎地搖搖頭。

這叫做胭脂山。他又擡手壹指,指出掩映在密林之間的山洞,妳可知那叫做什麽洞?

我仍舊楞楞地搖搖頭。

胭脂山中的,自然叫做胭脂洞。

他又指指自己,妳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

妳的名字是?我呆呆地吐出壹串泡泡。

胭脂山中胭脂洞,

我既然在胭脂洞中占山為王——

我的名字自然是——

胭脂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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