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羈絆

忘川閣的窗子灑進來的陽光,我以往都是沐浴在底下,倚靠著欄杆望著廣闊的蒼芎,慵懶的托著下巴。偶爾范將軍來催案子,或是諦聽在旁邊碎碎念,但最近卻少了打盹的呼氣聲,我摸了摸旁邊的木質地板,似乎還不習慣只有自己在忘川閣的日子,

「小苓,嘆什麼氣呢?」突然出現的聲音讓我震了一下,我立馬抬頭瞥見正在壞笑的諦聽。那不懷好意笑容,我不禁挑了眉。

「那什麼表情?」我狐疑的搶走他手上的報紙,裡面的標題讓我愣了一下,

「阿修羅英雄救美!?」我把報紙用力塞回諦聽手上,微笑的一字一句咬著牙說道,「這篇報導的使者還真不知道這位英雄天天拿火球丟我。」諦聽噗嗤的瞅了我一眼,眼神再飄回報紙,痛苦的捂著嘴。火球飛過來的畫面在腦中無限迴盪,我頭痛的用力搖搖頭,臉都黑了,想到差點被火烤的樣子,身體抖了抖。

「還會看到幾根烤焦的頭髮」他抓抓我前陣子被堯烤熟的髮尾,猛地爆笑的指著我頭髮說著,我美好的上午就這樣被嘲諷之中度過了,虛度啊虛度啊,師父弟子來懺悔了。

我拉回到現實,心突然沈重的使我喘不過氣。「諦聽我問你,為什麼師兄要把罪扛在身上,確實是伊邪半路干擾。」

「大概是自知原罪產生的嚴重,藉由審判給自己作為警惕。」諦聽清了清嗓子,凝視著窗子,想著在地牢裡的那傢伙,究竟在想什麼。從堯剛入師門時,諦聽就一直以亦師亦友的身份,陪伴著他走過無數年,每次的度化懲治諦聽都藏身於附近,一有動靜待堯睜眼之時,映入眼前的都是他的苦笑,以及亙古不變的一句話。

兩人於忘川閣的廊子月下飲酒,湖畔波光粼粼映照了整個閣樓,彷彿與杯中的倒影相輔相成似的,時而盯著這盞酒杯不語,隨之將灼熱的液體飲下,時而暢談堯心底封存已久的記憶,漸漸模糊的過往,喚回諦聽的意識。

如今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堯,隨心所欲的他,自從多了一個人入師門,就不再活在一個人的世界。

「記得,你也別放開手了。」

諦聽似有若無喃喃地道著一句話,眼神有些混濁。我疑惑地望向他,他卻淺淺地勾起了一抹無奈的笑,向我搖了搖頭。

「師兄的原罪...很深吧?」我抿了抿唇,垂下眼簾。

「天庭地府裡他只服地藏王,而且阿修羅也不屬於三界所管,   曾經也因為原罪差點被四大天王放逐,但師父始終沒有放棄過他,師父相信一次又一次的度化,能讓凌澈澈底的過去。」諦聽無聲的嘆息著,他慎重地看著我,「你們都同為原罪之人,也能體會彼此的痛吧!」

「我只感受到師兄的憎恨,如同深淵般的不可得。」我伸了手觸碰著枝幹搖搖欲墜的葉子,它仍然苦命地抓著自己的根,堯,我們是這片葉子嗎?隨時都會墜落於土,只剩師父牢牢繫著我們。「小苓,還有你的執念,你的執念使你凡事都捨不得。」

「諦聽...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捨的人事物是什麼了。」

我無神地喃喃自語,陷入了迷惘。

「小苓,師父喚你過去。」忽然間諦聽動了動耳朵,隨口又說道,「師父無所不在,你必須靠感應去尋找。」我點了頭向諦聽道了謝便離開忘川閣。

在石子前我拖著步伐,扶著路旁的樹,落花在亭外,又依稀了幾番,流水送走我那天的呼喚,我不忍去想。腦海裡盡是傷痕累累的少年,我緊緊摀著揪住的胸口,敞開前往地府的門,映入眼簾的是謝必安震驚的臉。

「小苓,這麼剛好,我正好要去找你,堯已經在冰牢了。」謝必安拿著審判紀錄向我道來,「好的,謝將軍再麻煩你帶我進去了。」冰牢,是為了懲治生前易怒,暴躁的靈體,每個地牢都會因靈體或鬼神的性格罪行而異,犯罪的阿修羅理應的經常進出冰牢,冰牢如字面上即是寒冷,比起心牢更加嚴峻,透骨奇寒,用來抗衡犯罪之人的心靈。

對於地牢我並不陌生,因為在陰暗的角落,總有道餘暉在身旁。

「別被范無赦發現啦!我可不想被他碎碎唸我偏心。」謝必安提著一串鑰匙遞給我,小心翼翼的觀望四周。

「好勒,謝將軍感恩啦!這份情小女子萬萬牢記在心。」

「少噁了,你堯嗎?師兄妹越來越像...」

我下意識的會心一笑,嘴上嚷嚷著被帶壞,心底卻莫名產生一絲喜悅。一步一步進入冰牢深處,每踏一步體溫不自覺得降到最低,我抱著胸顫抖著,四周毫無生機的深不見底,低靡的氛圍渲染著整個牢房,有面容猙獰的、挫敗的,墮落的,各種人性最終醜陋的樣貌,不時還會傳來陣陣哭嚎聲。

「不會冷?我看你是之前參觀的還不夠吧?」

沙啞的嗓子從身後傳出來,我驀然回首,眼前少年依舊噙著惡劣的笑容,手腳被鎖鏈銬著,他倚著牢門旁的欄杆,交戰的傷痕依舊刻在身上,

「師妹關心師兄是天經地義的事吧。」

我在牢門外坐了下來,端詳著堯,既使臉龐多了傷疤也不減他的銳氣,仍然氣勢凌人,不,應該說是依舊臭屁。

「我不再是你師兄了。」

他別開頭,似乎是想掩蓋沒落的神情,冷冷地開口。聽到他如此堅決,我緊緊握著拳,「師父沒有開口的一天,你就還是我師兄。」

「我被逐出師門了,你也不需要以師門的名義來,更不用把師兄掛在嘴邊了。」腳鐐的摩擦聲,在無止境的迴廊響著,他漠然的轉過身,面不改色。

「少唬我了,師父沒有放棄你的一天,過去如此現在依舊是如此。」我緊咬著下唇,拉扯著胸前屬於地藏王師門的鏈子,他淡淡的訴說著。

「師父再三的度化,我依舊化為羅剎,地藏王師門無需這種廢物。」他用盡最後一點力,將胸前的鏈子震碎,毫無猶豫的捨棄掉,身邊早是無盡的深淵。

「你要捨棄掉什麼,師父,諦聽,我嗎?如果這麼容易捨棄,我們的原罪又何談容易?」沈澱已久的情感,破碎的心靈,不知道乾涸了多久,我緊閉著雙眸,心難受得使我喘不過氣。

「連你我都保護不了,我還談什麼捨棄,連與師父的誓言都遵守不了,捨棄?是我不該擁有這些東西。」堯扯著嘴角,勾了淒涼的笑,無法否認自己就是個罪孽。他脫離那些混亂的思緒,情感無法克制的溢了出來,神情絕望的傾倒在牆邊。他無法控制心底深處的不甘,不為凡人情慾所困,也不為名譽所怒,那這份感覺又是何物?堯咬緊牙,試著理清那份壓住心頭的情緒。

「我不要你去扛那些因果,今天...今天是因為我的無能,你才拔出魎皇刀,哪一項是你的意願,我問你?」

我自己的責為什麼要別人來扛,視線早已模糊的看不清堯的表情,「你什麼都不跟城隍爺說,怎麼現在都不顧慮自己了,你不是最怕麻煩的堯嗎?」我緊緊抓住牢房的欄杆,撕心裂肺地向裡頭大吼著,第一次身為師妹的我,敢用如此無禮的態度對著師兄。

「你到底在顧慮什麼?」

我憤憤地透過欄杆抓著他的手說道,重生到現在,冰封的情欲,乾枯的淚水,漸漸褪去、滋潤,即使我與他之間距離只剩呼吸之間,也感受到他孤傲的氣息。

「我不鎖頸,你不死之身也殘了,一個紀人跟天人爭戰,若我不用阿修羅名義你會被打入地獄道,師父也救不了你,懂了嗎?」他急促紊亂的呼吸,雙眼猙獰的貼在欄杆上,呼氣都與我相隔一個欄杆之近。我的面容無法再支撐表情,歇斯底里的拉扯著牢門,

「那我也不要是你替我承擔。」

堯凝視著眼前的少女,姣好的面容卻佈滿了淚水,傻瓜,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像小孩子一樣對著自己哭。堯心想著嘆息道,搞得好像我欺負人似的,真麻煩。

面對女孩子的宣洩,堯一個措手不及。安慰什麼的跟自己完全扯不上邊。

「只要你還站著的一天,我就會在你前方。」

他凝視著我,深邃的眸子裡倒映了那潸然淚下的面容,而後淡淡的吐出言語。第一次,對事物產生強烈的感覺,也是第一次,思緒麽雜亂,過往既使犯了天條關進牢裡,亦或是進了師門的心牢,他依然一如既往地任人處治,隨後回地藏王師門淨心,僅此而已。然而眼前之人,令他湧上了千年來未有的感觸。

霍然,眼前一片黑,他倒向欄杆微微吐氣著。

「師兄...!堯!」

我輕撫著他的臉頰,冰冷的觸感陣陣傳進我的掌心,映入眼簾的是毫無血色的男子,髮根還有未褪去的白色,剩餘不多的修為讓他無法調和體內的氣,與外界的低溫抗衡,我側著身緊握他的手,慢慢把自己的體溫傳入他的身體,

「現在輪到我陪你了,堯。」

腹部的氣產生衝突,冰與火在腹中四處撞擊著,對於氣的掌控我還不熟悉,若沒有拿捏好將會走火入魔。但眼下我所能做的沒有之一了。

我將雙手伸進牢內環著他的肩,靜靜的感受彼此的體溫,第一次與師兄如此近距離,我的一吸一吐繚繞在他的耳際,熟悉的氣味,一陣暖意從肩膀傳到他心底。

「不論你有多恨,我都會陪著你。」我閉上雙眸,嘴角淡淡地上揚。天幕像悲傷一樣,籠罩在這片離殤的大地上,黑的靜止,靜止的一切,月光,湖面,無風的夜晚,靜膩的樹梢。揚起的清風撫過整片樹枝,沙沙聲遍佈著地府。

「不願掌中物失卻,怎料事與願違...」

他的頭微側著靠在我的手臂上細細呢喃,想起那天在月下與諦聽飲酒,入喉灼熱的液體,微醺之時談吐出的一句話,漸漸記憶明朗了起來。

「城隍爺跟閻羅王讓你入獄前回來留戀留戀喔?」

諦聽瞥見堯輕輕拉開廊子的木門,看似嘲笑般的捉弄他,眼裡卻閃過幾分不捨,這小子一點都不覺得苦,怕是放棄了自己,心裏傳來了一絲不安,「地府可能今天案子少心情怪好,讓我混一混再回去。」

「你當走廚房喔?」聽堯如此描述諦聽放聲大笑,

「好歹也給我高級一點的廚房,我要美食。」堯嘀咕著盯著右手上的牢銬,諦聽翻了他個白眼,

「你除了打架跟美食還喜歡什麼?」

「天生的,有意見嗎?」

從骨子裡傳出的傲氣仍然不滅他的氣息,因為阿修羅天生愛打架還有愛跟天人搶美食,諦聽頭痛的摀著頭。雖然聽了很欠揍但好像也是事實。

堯爽朗的丟了酒杯給諦聽,勾起一絲無奈的笑容,他望著湖面靜如止水,偶爾掀起一點漣漪,又風輕撫過水面。

「誒,我是聖獸才不能喝酒。」

「管他的,今天我們啥都不是。」

「嘖…我怠忽職守行了?」諦聽呿了聲,當一個晚上的閒人也罷,不稟報地藏王祂也早預知了一切,像是被允許的他,納悶師父怎就輕易地允許了。

「算是最後一次在師門流浪了。」堯還未遞出的鍊子就已經被諦聽阻擋了,諦聽沾了一口酒便抵住他的手,「若你找我來是為了退出師門,那我大可以走了。」難得板著臉的諦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望著浮泛的月色閃爍著點點金光,「整個地府因為我的原罪,傷的傷,魂飛魄散的滿街。先不論帝釋那邊如何,地府是我的歸屬,地藏王是我的師父,城隍爺謝范將軍跟你是我的家人,其他文官武官都照顧我置之,我還要敗壞地藏王師門的名聲多久。」

堯將烈酒入喉,灼熱的液體像是刻劃著喉嚨,一陣暈眩襲他而來,他倚著樑柱抬了眼凝視著夜色,在月色的映照之下顯得格外冷冽。

「那麼,因果論你搞清楚過嗎?干涉別人的因果有多麻煩,我相信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清楚的。」面對堯失落的神情,諦聽僅僅用酒杯敲響著他的杯身,剎那間,響亮的回音慢慢在眼前化為一縷縷輕煙,諦聽示意著他看看霧裡之人。「難不成我得看著她被一個阿修羅砍死?還是我要再次讓身邊第二個人被打入地獄道,同因是被高階層的人挑性欺壓,產生爭鬥,果為入地獄道。」

茯苓的輪廓漸漸在霧裡散開,堯迅速地伸出手,卻從霧中劃過,像是想緊握著什麼似的,隱隱的作痛著。

「是,所以你干涉的原因終究是出於什麼?」

明月普照著無垠的湖面,堯的眼神落在遠方,心裡似乎還留著霧中的畫面,

「出於我的恨,我的原罪,唯有終於恨發生之事,才能停止。不惜一切代價我也要干涉她的因果,若是茯苓也順著因果而入地獄道,我想我的原罪不會有解的一天。」堯輕撫著肩上的梵文,微微灼熱的刺痛感陣陣傳來。

「你因楚柔作為阿修羅,因茯苓化為羅剎,楚柔不幸淪為地獄道,茯苓卻仍是一名紀人,堯,告訴我這之中有什麼不同呢?」諦聽彷彿如釋重負,一口酒入喉,這苦澀的餘味竟是一抹甘露,淺淺的笑了,他似乎明白師父此時將堯留在閣子的用意。

「我無法阻止楚柔的憾事,恨之千年萬年受原罪束縛,如今又一師妹發生,我怎麼能放手,一旦放手我的天明將永夜,我就是你路邊看得到的夜叉。」

堯將酒杯瀟灑地指向前方,灑落的液體入土滋潤著龜裂的大地,不料那塊茯苓怎麼照顧依舊寸土不生的土,一點一點散發出生命的氣息,諦聽眼角瞥見驀然冒出的枝枒,滿意的指著道,

「看到了沒,臭小子。每個人的因果並非只有對或錯,因果這種東西是沒有定數的,若你太早定義它的價值,不就可惜了嗎?」

靜止的月影,在最後一席話語落下時,起風了。堯的心中掀起陣陣漣漪,他微微瞪大了雙眸。

「縱使你仍要為了干涉因果付出代價,但沒有人會否定你所做的價值。」

堯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抬頭望了明月,心是靜如止水,清澈的沒有一絲雜質。

「你都不願放開小苓了,還會放開我們的手嗎?」

諦聽伸出手,愉悅的咧了咧嘴,杯身的碰撞聲清脆的敲響著,這敲擊聲彷彿又重新的抓回了與師門的羈絆。他用力勾著堯的頸子,彷彿對著小孩子,在他頭上揉了揉,雪白的髮根亂成一團,無視堯的抗議,諦聽笑了出來。今夜,諦聽的臉上不再僅是苦笑,他又酌酒一杯,這甘露劈頭灑來,正如瓊漿玉液,千萬年來不會忘卻。

「還是老樣子啊…每次都要讓我像老頭一樣碎碎念。」

「你本來就老頭了。」

堯毫無顧忌的暢飲著,斜眼看了給他大白眼和一拳的諦聽,

「你別肖想拿火球丟我,你只有瓦斯,乖。」

堯立刻看著掌心的小火苗,臉黑了一半沈默半晌,覺得麻煩的往後一傾,想到一時之刻無法找人打架讓他很惱人,他忍不住地哀嚎了幾聲。

「還會想到小苓的安危啊,真是想不到。」

諦聽悠悠的開口,堯回想著那時茯苓的臉色凝重,害怕的神情並不是因為伊邪那天,而是化為羅剎的自己,浴血在混戰之中而感到快樂本是天性,又碰上過往的舊仇人,茯苓已沉於原罪之中,自己卻無法幫她抽離,甚至引來一場危機,既使不能抓住至少也要讓她脫離險境。在一陣酒精的催化下暈眩襲他而來,他也隨之沈浸於之下,丟棄輿論,丟棄身份,帶著酒意吐出言語。

「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不會再放開了。」

堯彎下腰來,深邃的眸子眯作細長的一條線,他輕輕撫著那寸土地上的小芝芽,如醉如夢自顧自的呢喃著。月色漸低,堯舉著酒杯遮不住笑意,他身子往後一傾與倒影重疊,涼涼的觸感漸漸從背脊傳來,一直至頭頂,不止。

「不願掌中物失卻,怎料事與願違…」

「為師似乎猜對這師兄妹所在之處。」

在我失去意識後,一道溫煦的氛圍,如斜陽映照著永夜,明知旁邊之人是師父卻無法移動,「菩薩,我已經告知茯苓了。」諦聽單膝跪姿,單手擊胸,只見地藏王揮了手示意,「為師都看到了,書官莫影堯要退出師門,是嗎?」

聽聞地藏王如此說道,諦聽臉色凝重了起來,「諦聽,莫影堯連同為師給的鏈子一併震碎了,是否?」平穩的聲音聽不出一絲的喜怒,依舊是慢慢的步調,

諦聽蹙了眉,心想著這傢伙怎麼說的跟做得不一樣,「是,師父。」

地藏王敞開了掌心,完好的鍊子半浮在空中,微微一笑,

「每種結果,每種選擇都是他人所為,他的心意為師已明白。」

諦聽低下頭,吱吱唔唔的嘆著氣,他握緊雙拳,「諦聽,無須多為,我們只作為旁觀即可。」我聽聞至此痛苦地想抬起眼,意識清醒身體卻無法掌控,氣堵住整個血脈,我拚命的掙扎著,試著讓另一股氣衝破血脈,衝破任何一處都好,哪怕是手指或腳趾,堯不能離開,師父您不能放棄他。在被伊邪襲擊時一次,我已經逃避過,這次不能再錯過了,

我在心底無止盡的吶喊著,為何也喚不起四肢,不行,這次...這次...

我不會再放開手了

當地藏王轉身之後,剎那間我吐了口鮮血,四肢蒼白的開始透紅,透著越深的緋紅色,氣體衝撞力道痛苦至極,面容至全身上下浮起青筋,眼角也慢慢滴落一點一點血,身體周圍開始散發一縷縷輕煙,冒著高溫的水氣,氣體沿著地面撲向地藏王。

未等地藏王指令時,諦聽已一掌打入我的背脊,

「返還真經,借取陰脈,依聖獸諦聽所為,奉地藏王之令所行。」

三指點了頭頂,雙肩,胸腔,腹部,手掌,腳底。兩指點了額頭,滑落至鼻樑,下巴。一指點了眉心。

在半晌的時辰之下,身上的痕跡逐漸褪去,疼痛感也減少許多,手指能微微伸直,諦聽將我從走火入魔的深淵拉起,

映入眼簾的是,面容猙獰的諦聽。平時掛著各種嘲諷,亦或是關懷,還是溫暖的笑,取而代之的是我幾乎不曾看到的諦聽。

「茯苓,你擅自衝破血脈,將七孔流血至乾涸,走火入魔,師父跟我可沒教過你這般莽撞,請不要仗著不死之身如此胡鬧。」諦聽怒視著我壓低了嗓子,氣的渾身顫抖,我愣了愣連忙低下頭,猛地雙膝跪地,

「師父,請不要放逐師兄,他認為沒能在當時盡到自己責任,並沒有做出破壞師門名聲之事,況且那日是因我而起,師兄是為了保護同門師妹,迫不得已才毀了與師父的誓約,若要依果來說,要逐也是逐我,輪不到師兄,我無法控制原罪,影響辦案,一切起因都是於我,請師父賜罪。」

我解開頸子前的鍊子,雙手顫抖捧在額上方,

堯,你替我扛這因果,我讓你回這師門。

諦聽緊緊咬著牙,難受的轉過身,心想著不明白師父的用意是為何,當初堯在閣子裡與自己的對話,在牢裡與茯苓的對話,師父不可能不知。矛盾的話語師父會如何抉擇,諦聽站在地藏王身後怔了怔,他的不安讓心底滿是疑問。

「茯苓,你要捨自己,予你師兄嗎?」

地藏王眯起了細眼,看向我。

「是,茯苓願輪迴地獄道,還師兄的安寧。」

我緊握拳搥著胸前,毅然決然的向師父開口,眼角閃爍的餘光瞥向牢房,地藏王伸了手,我的鍊子浮在空中亮著微光。一手亮著微光,另一手鍊子黯然,剎那間,我看著師兄的鍊子透著細微的光芒,壓抑的情緒在這瞬間解放似的,我的眼角滑落一滴淚,

「這樣就好了...」我笑著瞇起眼來,閃爍的前方模糊的看不清,看不清也好,省得還要留戀剩下來的人,轉世前要留戀之人已經捨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是地府的人嗎?腦海滿是獄中那人的影子,爭吵之時,遇險之時,鬥嘴之時,淚下之時,唯有你一人伴我一路。

莫失莫忘,但願不離不棄,

終既離且棄。

我的腳底下出現如深淵般的瘴氣,梵文在陣法外圍交疊,瘴氣一縷縷的飄散,纏繞著我的四肢,包覆著我的皮膚,像被枷鎖束縛著,手腳無法自由的移動,也無法轉身,我向前方的師傅與諦聽鞠了躬,

「師父,諦聽,謝謝千年萬年以來的教誨,若來世有緣,茯苓仍望為弟子,受師父諦聽之教化。」

眼看著諦聽奮力伸出手想抓住我,聽見他大喊了我的名字,激動的眼匡盈滿了淚水,沒有手可以像平時一樣咧著大大的嘴燦笑跟他揮手道別,我只能用笑容回應。一陣強烈光束打在身上,我抬了眸子,莞爾一笑。

忘川閣屋簷下的桔梗花靜默無語,沒有讓最後一片花瓣凋零,而是把它的純白留在某人的心底,

做堯之師妹,這句話沒能開口,就留在地獄道,好好貪戀吧。

   

   

一陣強風吹過牢房,牢門發出金屬摩擦聲,眼前一片死寂,諦聽猛地單膝下跪,他激動地抓著耳朵的墜子,向地藏王說道,「菩薩,諦聽願用自己的法力承擔以下的話,堯在我面前所述並非菩薩在牢房聽聞的,諦聽不知堯在茯苓面前這般說法,是有何其他意思,請菩薩對他們師兄妹寬恕。」地藏王微微一笑,示意諦聽起身,溫柔的把諦聽的手放下,「諦聽,你認為羈絆是什麼?」

諦聽望著地藏王,有些失落回應道,

「長久以來的連繫,且相輔相成,一旦缺了一部,其將化為空。」

地藏王鬆開了掌心,兩條黯然的鍊子浮在空中,諦聽瞪大了雙眼,

「怎麼會?堯的鍊子應該是亮的才對。」

地藏王菩薩面對諦聽的驚呼,輕輕笑出了聲,祂細細的端詳那兩條鍊子,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相念相惜永相失。彼岸花夏天生長葉子,秋天立起開花,花開之時看不見葉子,葉子生長之時見不著花。

「彼岸花葉永不相見,卻互為相成。如同我們門下的師兄妹,彼此為了原罪扶持著,然而,兩者皆沉之時,與花葉一般永不相見。」

諦聽深呼吸嘗試冷靜,他吞了口水問道,「菩薩您早就知道他倆的緣了?」

「那倒不是,我本予他們的僅是一道圓,會如何走向事在人為,他們非人道,無所謂的命運或注定,在靈界這裡的一切都是千萬年因果所致。」

地藏王轉向牢裡的堯,任由祂如何往鍊子注入靈力,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地藏王隨後無奈笑著問了諦聽,

「諦聽,你怎麼看呢?爲師怎麼做都被阻擋了。」

「斬不斷的,羈絆嗎?」

地藏王敞開掌心,兩條鍊子漂浮在半空中,祂勾起一抹溫暖的笑容,兩邊都亮起了細小的光芒,祂呢喃著咒語隨後將手舉起,兩道刺眼的光芒,消失在沉靜之中,諦聽看著葉子完好的佩戴在堯的身上,

「菩薩,那茯苓現在?」

眼看堯漸漸恢復意識,呼吸慢慢平穩,地藏王依然念念有詞,將手放在堯的頭頂,陣陣溫熱傳入體內,慘白的臉龐有了點血色。

「在眾人所認為的錯誤,是做錯了,但在地藏王門下,用來衡量的並非只有對與錯,而是事件的本質,是否值得。」

賭上輪迴的代價,為了彼此的存在,是師門也是個體之間的羈絆,賭上原罪同時也抑制了原罪,為了救贖彼此。被原罪一寸一寸啃食著,卻用了僅存的意識,緊握手邊的羈絆。

「為師的徒兒,師門不會放棄你們。」

地藏王微微一笑,示意諦聽回望川閣,自己便轉身離去,徒留諦聽與堯於此。

「那個白癡...在哪裡?」

堯虛弱的輕輕啟了唇,手指了下方與前方,「你都聽到了?」諦聽持續在鍊子注入靈力,堯別過頭不願多做回應,混濁的眼神盯著外頭,像是惦記著什麼似的,視線不曾離開過。

「放心,師父將她送回去了。」

堯應了聲才安心的閉上眼,枷鎖擺動聲在牢房裡迴盪著,他重重的呼氣著,

「謝謝。」

諦聽瞥了他一眼,像以前一樣揉了揉他的頭,露出既無奈又難受的神情,

「為什麼在小苓面前,你卻如此呢?」

是什麼讓話語阻塞了?

堯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喉嚨乾涸的像是灼燒一般,怎麼樣都吐不出一句話。

「是守護。」

淡淡三個字語,在寂靜的空氣中劃下,落在忘川閣的桔梗花枝葉之上,輕輕搖晃著,緊緊繫著。銀白色的花瓣,隨風起舞,飄落至忘川閣的欄杆上,靜靜伴著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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