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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孟婆

      濃烈的血腥氣味衝入鼻腔。簡闌伸手搧了搧,想把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驅散。

      陰司廣大,卻極少地方沒有飄著血腥味,他的回明道是個例外。

      彼時手中的燈籠已化作一支樣式簡樸的簪,簡闌把它安好了,才動身去尋孟婆。

      每回從回明路到奈何橋,落腳的地點大同小異,簡闌熟門熟路地踏著腳下荒脊的土壤,往人聲吵雜處走去。

      「簡使君!」前頭傳來少女的呼聲,聞言,簡闌頓住腳步,「言姑娘。」

      言重英三步併兩步跑到他面前,「使君好久不見,是來找婆婆的?」

      她是孟婆身邊的小婢女,專幫她老人家熬湯煮藥,言重英另有一名胞妹,同為孟婆做事,名喚言重華。

      「是,有些事要拜託她。」簡闌雙手攏著袖,這裡比回明路溫暖一點,但仍寒風不止。

      「我給使君帶路吧!眼下是重華當職,婆婆在屋裡歇息,小睡方醒。」言重英熱情地拽了簡闌袖襬,徐步帶路。

      忘川流經奈何橋下,劈裂了陰司大地,它就像道城牆,將陰司包圍起來,而最安全的出入口便是奈何橋,如若強行渡過忘川,只會被湍急的水沖入血河池,受蟲蟻毒蛇咬噬,魂飛魄散。

      忘川邊寸草不生,好似所有生靈都畏懼這條吞噬無數記憶的長河。

      孟婆住在離奈何橋不遠的小屋中,言重英把簡闌帶到小屋門前,道:「我就在這裡等著,等等再送使君回去。」

      「有勞姑娘了。」簡闌叩響了門。

      屋裡,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誰呀?」

      「孟姑娘,我是簡闌。」

      這聲「孟姑娘」聽得言重英咳了一咳,又若無其事地噤聲。

      因為簡闌皮相生得太過年輕,言重英很常忘記一件事——他和屋裡的孟婆一樣,都是兩千來歲的妖魔鬼怪了。

      噫……言重英的目光在簡闌的臉上停留了很久,從那條綾帶再到好看的薄唇,還有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地府無天日,那笑就像日頭,攆去了無處不在的沉沉死氣。

      這裡很少人這麼笑。

      言重英胡思亂想間,孟婆已經前來應門。

      她有一張和歲數相襯的臉,微黑而爬滿皺紋,但一雙眼還是炯炯有神,烏黑的眼珠瞅著人時,甚至還能從裡頭讀到一絲年輕女子的銳利精明。

      「你怎麼來了?差事太少?」她調侃簡闌,同時把人引進屋裡,兩人坐定了,簡闌才開口,「是挺清閒,方才還遇到了一位奇人。」

      「哦?怎麼個奇法?」孟婆饒有興致地問。

      簡闌從袖裡把魏才君給他的玉珮和斷成兩截的帝王相取出來,「他給了我這枚玉珮,我本把它和完好的帝王相放在一處,沒想到帝王相居然碎了。」

      孟婆從他手裡拿走帝王相殘片,卻沒有動那枚玉珮,「那東西我也不知是什麼。」

      簡闌抿著嘴,經過第二次猶豫,還是把那奇怪的信物收進袖裡,「那這帝王相……妳能找到人把它修好麼?」

      不能怪他不自己去尋,只是他人緣實在太差,陰司裡認識的人屈指可數,孟婆就是其中之一,交情還忒好。

      「當然,修好了再給你唄。」她把帝王相擱在桌上,「不過你怎麼會有這東西?」

      簡闌「啊」了一聲,才想起來還有第二件事要麻煩她,「如果妳以後遇到了不能說話的姑娘,都引來回明道罷。」

      在奈何橋飲下孟婆湯的魂靈會由孟婆、言重英、言重華其中一人引至歸乾、重陽、回明路上,三者皆是通往陽間的道路,除去簡闌,另外還有兩位掌燈使負責歸乾和重陽道,他們沒見過面,又或是見過,但簡闌不曉得。

      「為何?」孟婆疑惑地問。

      簡闌奇怪道:「因為有人將這帝王相托給一位說不出話的姑娘,所以我只能慢慢找。」

      「帝王相還能轉交?」她的訝異更甚。

      「這不是妳告訴我的?很多亡魂都會托掌燈使轉交些什麼。」簡闌反問。

      孟婆沉默了好一陣,才訕訕道:「是了,我想起來了,年紀大腦子不中用。」她乾笑幾聲,聲音沙啞如斯。

      簡闌道:「妳終於服老了?之前看妳常嚷嚷著妳還年輕。」

      孟婆立刻反駁:「這不是服老,我可年輕了!」

      「這才比較像妳。」簡闌笑著說,又和她小聊片刻才起身離開。

      言重英把他領回他到來時的河畔,敘別幾句話後便趕著回去找言重華。

      簡闌取下髮簪,點了幾下,又變回了那柄長燈。

      回明路。

      簡闌的離開始得竹林中的惡魂們異常躁動,他回來時,就撞上了一波大吼大叫。

      他無聲地嘆息,正要去接新到來的魂靈,大地卻一陣晃動。

      發生什麼事了?

      簡闌平衡感不是太好,踉踉蹌蹌走到無字碑旁,扶著那高大的石碑穩住身形。

      這地動簡直晃得喪心病狂,他聽見好幾棵竹子傾落,而後壓倒其他竹枝的聲音,不過更多的是惡魂的驚叫。

      如果說遇到魏才君時,祂們的怒吼是懼恨參半,那現在就完全只剩下懼。

      腳下的晃動過了很久才停歇,簡闌又等了一段時間,劫後餘生地鬆開無字碑,地動卻又再次作妖。

      他想再去扶石碑,手按了個空,整個人撞上了一堵柔軟的牆。

      哎?有牆是軟的?

      簡闌一度以為他是頭磕到石碑,磕懵了才會有這種念頭。

      「抱歉啊,簡使君。」一個不算熟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非常近的上方。

      「魏公子?」簡闌才剛要抬起頭,又不知被誰大力一推,一陣能馬上令人崩潰的痛楚自天靈流入,倏然傳遍四肢百骸,就像有人給了悶頭一棍,但要更痛上千倍萬倍。

      簡闌捂著頭,鬆開了手中的燈。

      他聽見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中,青銅燈籠撞在堅硬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然後是自己的。

      這裡不是回明路……是哪?

      意識和視線同歸黑暗時,他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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