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Chapter 1-1 她拋出了手機

      陸海薇沿著階梯一級一級往上,手搭在身側冰涼的樓梯扶手上頭,五指指尖全遭凍得僵白。冷空氣鑽過制服與羊毛外套間的縫隙,不請自來繞遍了她的全身;低溫在她眼底織就出一簾透明的朦朧水氣,霧化了跟前那面以冷色系為主調的磚造牆壁。三樓。旋過身子,垂眸持續向上攀爬。

      在這件那個人送給她的雲灰色外套口袋裡,窩著一支電量即告用罄的手機。陸海薇翻找一陣之後將它掏出,撥打了那通她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襯著單調的背景聲效,她等著。來到四樓。

      對方接起,她搶先發話:「睡了吧?還沒睡嗎?那就別睡了。」她踏上五樓,順著披散額前的瀏海,一邊踏著步伐一邊數著呼吸的韻律,「別睡,聽我說說話吧。有事得讓妳知道。」

      通往六樓的階梯平台上滿是泥沙與灰塵。沒一扇窗戶是完好的,窗櫺邊緣全長著荊棘也似的玻璃銳角,銳角頂端與窗外月華相互輝映,一抹刀刃狀的玉白順勢濺染上陸海薇白皙的頸線。

      「我們之間還沒結束。」一會兒之後她說,燃油燒盡般佇足往旁一靠,「我不願忘記妳,妳也不應該忘了我。我跟妳之間還沒有結束。」

      「⋯⋯」

      「他算什麼?妳幹嘛要相信他的話?」

      「⋯⋯」

      夜風颳走了陸海薇嘴裡囁嚅的字句,她的聲音轉調成細不可聞的低喃,「妳不能就這樣撒手不管。哪怕演戲欺騙我也好,妳不能就這樣離開。」

      「⋯⋯」

      她重新起步,登上月色益發清亮的七樓。冷色系磚牆,成串人骨般淒冷直立的鑄鐵欄杆,破敗腐朽的霉味直達鼻尖。腳步聲迴盪。

      「妳知道我現在人在哪裡嗎?」陸海薇明白此刻她要的答覆並不屬於某種地理性名詞,甚或任何出於第六感的半調子臆測。她要的僅是一句足以表明對方立場的肯定句,一條能夠輕易辨識並剪拆而下的定時炸彈電線。

      可事與願違,那人的回答聽在陸海薇耳裡仿若炸藥於深海洋底引爆一般,深刻悶重的衝擊波貫徹入她的每一寸肌理與每一條神經。於是她壓低嗓音又開了口,操著似乎已不再是她的語氣問道:

      「妳要不要來找我?我可以等妳。花上一整個晚上的時間也可以。」

      「⋯⋯」

      月光曬著陸海薇綁起馬尾而露出的、線條美好的後頸,自電話另一頭反射回傳的辭色緩慢加深了夜色濃稠的密度。腳下粗糙堅硬的踏地觸感勒住了她的喉頭,使她嚐到了難以名狀的緊縛窒息之感。

      「⋯⋯如果妳,真的這麼不想來的話,」抬頭仰望,阿拉伯數字8硬生生落入了她那對淚水騰出的空洞眼窩,「那就讓我來、親自去找妳吧。」

      八樓,頂樓。

      向上的最後一段階梯直指無遮蓋的露天樓頂,過了那面長方形、鑲嵌夜景的樓梯門口之後,鋪展於眼前的便是一片蒼涼寂寥的月之光殿,這裡的風吸收了所有音響,再朝四面八方呼送發放,一切的一切收縮回歸至最小,她的音色和神情似也連帶遭奪取了人類所該有的立體感。

      她閉上眼睛,然後睜開,接著又再度閉上眼睛。

      「我會來找妳。我會去妳那裡。」

      陸海薇往前走,直直地、直直地往前走。輕手輕腳扒開鐵絲網的一隅,來到樓頂邊緣微微凸起的矮牆旁。

      「我會來到妳身邊。我會一直一直待在那裡。」

      話語還沒結束,她便掛上了電話,塞回口袋,兩秒後又反悔地將它重新取出,拿在手裡掂了掂重量,接著手臂往天空的方向一揚——完美的投擲動作,完美的曲線——拋出了螢幕閃爍來電字樣的機體。

      重力牽引手機向下翻滾直落。

      整理好氣息,陸海薇站在牆邊以腳尖掂了掂自己的重量,默念著一、二、三,然後往外拋出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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