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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老牽線

      眼皮犯睏地快要合上,岑玉鶴還是沒有回來。白姑娘約莫也是晚上才行事,我乾脆又化回人形,在榻上淺眠。忽爾,兩扇木門被推開,姑娘的白煙色薄紗裙袂,繡了百蝶穿花紋,是著名蘇繡花樣,不斷在大理石舖成的磚塊地板上拖曳。她今日的模樣與昨日的白不歸毫不相似,若非嗅到她身上一股淡淡合歡花香,混合著血腥味,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人每天都長得不一樣,豈非有時候照鏡子,連自己都認不得?看著她頭上烏髮綰風流倭墮髻,白嫩的鵝蛋臉上柳眉杏眼,身著正裝羅裙,行走間如弱柳扶風,稍稍露出一雙玉蘭花繡鞋的桃色鞋邊。分明是端莊閨秀模樣。我不禁暗歎欽佩,梨春園最好的戲子,也未必如她入木三分。昨夜是個冷麗美人,今夜是個柔弱美人。

      羨慕岑玉鶴艷福不淺的同時,我在想,倘若他日他們成了親,每日醒來睜眼所見之人,皆不是昨日模樣,是不是有點毛骨悚然。不出我所料,掀開紗帳,白姑娘睜大了一雙泛著水光的杏目含著惱意,狠狠怒瞪著我:「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是誰?」

      我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想戲弄一下她,便含糊不清地說出事實:「我從昨天就在這裏了。」聞言,她臉色變得慘白,眼底像有什麼正在粉碎,緊抿著唇,咬牙切齒地從嘴巴裏蹦出幾個字:「你是他的相好?」不不不,您才是他的相好。

      「你不用管我是誰,白姑娘,你要找的東西可是這個?」我從掌中幻化出那枚玉佩,她一見便伸手想拿,卻被我搶先收回去。她全失了平日笑吟吟的神色,滿臉陰沉地盯著我,與傳說中的白不歸相比,眼前的人,明顯為了兒女情長失了心智。

      她與我相互對持著,須臾,相視一笑。白不歸收起兵刃,又恢復了那副輕佻神情,一顰一笑惑人心魂,但我心知肚明,那是她的偽裝:「只要白姑娘幫我一個忙,我自然會將這東西雙手奉上。」

      「你是何方妖怪,方才竟憑空變出了那玉?看招。」她冷喝一聲,肅正了臉色,目光銳利地直盯著我下堂,長袖輕拂,指間揮出數枚小巧飛刀,料不到她如此兇狠,我惟有步步後退,被迫到無路可退時,惟有步法一變,閃現到她身後。

      窗戶縫隙間透著微微涼風,吹散了燥熱,拂過她白皙耳邊的幾縷烏髮,撓得我臉上痕癢:「我確實是妖怪。你怕了?我是來幫助你與岑公子的。」她頓了頓,回過頭來,卻停住了攻勢。據我猜想,她從一開始便沒有打算取我性命,只欲探我虛實,故此並未傷我命門。

      「甚麼樣的妖怪我沒見過,你少嚇唬我。你又要如何幫我們?我不需要幫忙,你若是想幫我,便趕快把你手中那玉給我。」

      「呵呵,我幫了白姑娘,白姑娘也該報恩才是。不若將這恩提前報了,好省下一宗大麻煩。」

      「有話直說,少拐彎抹角。」

      我摸了摸鼻子,自知理虧,可這端的紅線要牽,也不能忘記別的紅線。只好繼續硬著頭皮:「幫我查一個人,約莫是一百多年前出生的,岡陶鎮人,名叫唐玦,五官生得很是俊俏,幾十年前說是上京赴考了,卻從此杳無音訊。」

      我曾在姽嫿姐姐珍藏的畫卷中,見過那人面容。寥寥幾筆,宛如京城屋檐上的霜雪。如墨的長髮比夜色更漆黑,與一襲繁紋玄衣融為一體,眼眸清澈如秋末將結霜的寒涼山水,映得面容蒼白,卻掩不住無雙之姿,冷峻如千年冰山不融的棱角。手里握著一支檀木花毫筆,風骨宛如畫中謫仙人,我心道一紙筆墨怎能將他風骨畫盡。

      白不歸微微張唇,想要說些什麼,門外卻響起一陣腳步聲,她只顧朝我點了點頭,遂立刻從窗外逃走,這些江湖中人真是酷,我猜岑玉鶴也對她有那麼點意思,她哪需要跳窗逃逸,只須向他服個軟,撒個嬌,便甚麼都解決了。可惜她從來都不懂,也不願意那樣做。

      腳步聲漸漸靠近,我躲在紗簾後,隱去身影,只見岑玉鶴鬢髮一絲不苟地收在漆黑的髮冠中,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一襲蒼松色武術服更顯俊逸,薄唇緊緊抿著。畔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眼中盡有萬千風花雪月,笑卻不達眼底。

腰間系著一柄長劍,鞘身通體赤紅,柄處嵌了顆碩大的黑曜石。

      他在案前坐了許久,遣府人去取酒來,烈酒過喉,不斷酙酒又舉杯喝光,直到酒缸再也倒不出來,才反手扔掉酒具,低頭悶笑起來。他不該喝酒的,若是他的仇家知道他如此失意,又恰好知道他一失意便會喝酒,一條小命可能就要玩完了。

      我以為他既這般失心瘋似的大笑了,這一會兒必定失控爆發,誰知他竟沒有,只拉開了床褥,滿身酒氣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連沐浴用膳也不曾有過。我不禁想起白不歸,那個將喜怒哀樂皆藏在眼底,也和他一樣總是似笑非笑的女子。倘若她是他妻室,此刻必定會暴跳如雷,掀著他的耳朵,迫他到廳裏跪算盤。我突然更有湊合他們倆的動力了。月老的使命,也是可以交給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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