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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童年

      我們沒有上一茬人暴力,也沒有下一茬人前衛,但是我們……操蛋!

      1991年   小學五年級   下學期

      “二怪,交作業!張勝利,交作業!都快點交作業!謝濤,說你呢,交作業……!”每天清晨上課之前,張晶總是霸氣地喊著,并趾高氣揚地拿著收上來的作業本,像討債一樣刻薄地挨個敲著男生的桌子,這是數學課代表兼學習委員和副班長的權力。權力在中國人眼中是一種無所不能的魔力,擁有這種魔力的人,神圣不可侵犯。但是權力只能約束那些遵守權力的人,好比自己的家門,阻擋的只有自己,對于喜歡撬門別鎖跳窗戶的人毫無用處。所以,當權者也有自己害怕的人,比如張晶的同桌郭時興……

      流氓究竟是天生的,還是遺傳的,我不得而知,但活著活著就成了流氓的,那只有郭時興。  

在每天的“上課,起立,老師好……!”之后,老師們照例轉身一邊寫黑板一邊講課,坐在左邊第一排的郭時興照例把書打開,立在桌子上擋住老師的視線,然后脫了褲子開始“用功”。他左手掏出自己的“雞雞”恨不得拉得有二尺長,右手拿出彈吉他的勁頭,一邊搖頭晃屁股一邊閉上眼小聲地縱情彈唱:“你不必過分多說,自己清楚,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坐在一旁的同桌張晶,臉紅脖子粗的不敢看一眼。在張晶身上,郭時興明白了一個道理――對付女的很簡單,不管她是誰,敢脫褲子就行!并以此做為人生信條,深信不疑。但是到了30歲以后,郭時興才慢慢發現,就算他脫了褲子也沒女的害怕了……

      對于這種動不動就在教室里當場掏出“雞雞”縱情彈唱的行為,郭時興美其名曰――“彈琴”。在一次冥冥中注定的偶然中,郭時興從“彈琴”中發現了新的“樂趣”,他的“琴”變得堅挺無比。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精神,郭時興便開始帶領并指導大家一起彈琴,共同尋找其中的樂趣……

于是,與郭時興志同道合的“知音們”,總是早早的來到學校,在那無人的角落,脫了褲子一起激情彈唱著那時至今日都傳唱不息的經典――《無地自容》。

      多年后,只要有人夸我唱歌的樂感好,我總是眉飛色舞地說:“我們都是從小彈琴長大的……!”

從另一個角度看,郭時興用事實證明了一個道理――但凡從小就敢在人民群眾面前彈琴的,長大了都不缺女朋友。但凡從小就不會彈琴的,就算彈了也總是一個人偷偷彈琴的,絕對找不到女朋友!比如,我……

      自從郭時興帶領大家彈琴之后,我們就開始不由自主地觀察女同學和年青漂亮的女老師,不自覺地,我們便進入了生理發育的青春期。于是,帶著純真和好奇,并隨著黑豹樂隊的搖滾樂,我們進入了9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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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   12歲那年的記憶,所有的記憶或清晰或者模糊,或完整或殘缺,像電影鏡頭一樣在腦海中時隱時現,每一股波瀾都能激起無數嬉笑怒罵和思緒萬千。我所講述的,是我們小學時的故事,那個還未咀嚼便稍縱即逝的童年,以及那個朝氣蓬勃激動人心的年代。我們帶著懵懂好奇一步步地成長,渾渾噩噩跌跌撞撞,不經意間,一只腳邁向40歲,另一只腳還留在回憶里。故事中穿插著成年后必然發生的故事,或悲或喜,只是過往的一切,只能從頭說起。那是1984年,那年,我5歲……

      (如果您快意恩仇喜歡看爆笑故事,請直接從第四章開始看。)

      我家門前就是火車道。這就好比三亞的海景房,只要你穿上泳衣出了門,就能跳海;而我家出了門,就能臥軌!

      我家旁邊有座小小的火車站,長長的站臺一望無際,一直延伸到我家門前。那時候零零散散總會有些南來北往的旅客,而現在,再也沒有旅客了……

      我生活在一座北方的小城市,住在城西的郊區,地處城鄉結合部。離家西邊不遠有一條南北方向的柏油路,那是城市和農村的分界線,路的東邊是城市,路的西邊是農村。那時路西邊還是大片的麥田,一條條田壟在麥田里縱橫交錯。農民春耕秋收,春夏之交麥田里郁郁蔥蔥蜻蜓飛舞,風箏拖著尾巴搖曳在藍天白云之間,秋天風吹麥浪一片金黃。

      我家幸運地住在柏油路的東邊,一個大雜院的兩間平房里,雖然緊挨著火車道,卻意味著我家是城市戶口,工人身份。大雜院旁邊還緊挨著一塊僅存的菜地,而菜地北邊隔著一條東西方向的柏油路,就是成片的工廠和家屬院,所以我的成長環境中既有農村孩子,也有城市孩子。這樣的成長環境,讓我至今都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農村人還是城市人。我爸媽都是知青,但是他們整整下鄉十年,怎么看都感覺像農民,雖然回城之后也分配了工作,可生活習氣還是像個農民。

      那時候,天空湛藍云淡風清,沒有霧霾空氣很清新。這座城市很小,人很少,也很單純。那時最高的樓也只有7層,雙向兩車道的大馬路好像也沒幾條,大多都是雙向單車道的路,盡管如此我現在還覺得那時的樓很高,馬路很寬。在馬路邊數汽車是孩子們的樂趣,認識的汽車多,是種榮耀。

      每逢上下班,馬路上的自行車如潮水般川流不息,能騎一輛嶄新的“永久”或者“鳳凰”自行車,和現在開著寶馬奔馳一樣有面子。街頭巷尾車鈴轉動,鈴聲輕脆歡快如群鳥鳴叫。那時候城市中都以工人身份自豪,上下班大都穿著藍色灰色的工作服,很多人還穿著打補丁的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是當時的流行語。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衣服打補丁很常見,大多以顏色相近的布料打底,在衣服破洞上縫出年輪狀的補丁,這樣的補丁結實美觀耐用,膝蓋和肩頭是補丁出現最多的部位。衣服破舊打著補丁沒有關系,不但沒人笑話,只要干凈整潔還會被夸贊艱苦樸素。

      那時候男女授受不親。大街上年青男女談戀愛,哪怕處在熱戀之中,站在人民群眾面前手拉手都不好意思。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在大街上看到一個20多歲的男的,騎著一輛二八自行車,一前一后帶了兩個姑娘,結果一路上被無數人指指點點,這種“傷風敗俗”的行為,在老頭老太太嘴里,被直接說成了“不要臉!”。未婚同居更是十惡不赦的不正當男女關系,公安的說法叫“姘居”,把男女雙方叫“姘頭”,可在人民群眾嘴里直接被罵成“流氓”和“破鞋”!那時街坊四鄰年輕有為的大爺大媽們都以舉報同居為天職,將抓“流氓”“破鞋”視為已任,總是胳膊上戴著紅袖箍戰斗在第一線,永遠沖在公安同志前邊。直到90年代末,同居仍被視為違法行為,只是再也沒人管了。

      那時候是個充滿“激情”的年代。大街上很容易“擦槍走火”,往往因為磕磕碰碰一點點小事,就能引起兩個人之間的沖突,大街上經常看到吵架的,和打架的。無論是吵架還是打架,人們都充滿了激情,并且全身心地投入,無論男女都像擂臺上的拳擊選手一樣,不“戰斗”到最后一刻,絕不罷休!看熱鬧的,也全是身心地投入其中,人民群眾把沖突雙方圍在中間,有人勸架,有人叫好,更有人評論是非主持公道。然而現在的大街上,雖然車水馬龍依舊,卻連吵架的都很難見到了,即便是吵架,三言兩語便結束了。所以每當我回憶起那個年代,總覺得那時候連吵架都充滿了人情味。

      那時候唯一的流行歌曲是《酒干倘賣無》,開始總以為是毛阿敏唱的,很多年后才知道是蘇芮唱的。

      那時候,四季分明。春天真的是春暖花開,雖然不朝大海,但滴雨如油。夏天沒那么熱,30度以下是常溫,偶爾33度才算得上最高溫,那時人們印象當中的“四大火爐”現在都不排上號了。夏天的西瓜很大很甜,都是沙瓤,所有的瓜果梨桃都比現在香甜可口。最早的冰棍才2分錢,后來出了綠豆冰棍5分錢,1988年才開始有1毛錢的膨化雪糕。當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別的孩子張著大嘴舔雪糕的時候,我至今都有種說不出的羨慕和氣憤。

      到了10月底就開始刮徐徐的秋風,落葉枯黃隨風飄散。冬天風很大,雪也很大,雪的厚度經常能沒到我這個小男孩的膝蓋,吃一個烤紅薯是冬天里莫大的享受。第二天雪停了,太陽出來,工廠和街道圍墻上的墻檐一排排掛滿了長長的冰柱,水珠掛在冰柱的尖上搖搖欲墜,陽光照耀晶瑩剔透。總有孩子手里拿根棍子把冰柱一排排敲下來,長短大小不一的冰柱會敲出不同的聲音,像奏樂一樣,一路響到學校門口。

      那時候,火車是名符其實的火車,都是燒煤的蒸汽火車。每當汽笛一響,總是讓我興奮無比,因為立刻就能看到車頭兩側和車頂同時噴射出巨大壯觀的白色氣體,蒸騰翻滾盤旋而上。隨后由車頭帶動的牽引力使后邊的車廂發出一連串撞擊聲,接著車頭發出緩慢而有節奏的機械聯動聲,如同公牛的喘息越來越強烈,直到火車不見蹤影。鐵道兩旁隔三差五地聳立著一座座電線桿似的簡易水塔,所有水塔都歷經風雨歲月斑駁,孤獨地等待著火車停留。水塔上輸水的吊臂一排排地伸展在空中隨風搖擺,吊臂下的鐵鏈在風中輕輕碰撞隱隱作響。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蒸汽火車和水塔都不見了,鐵道兩旁邊豎立起巨大的高壓線塔,蒸汽火車都變成了電力火車。

      那時候,總有農村來的老老少少跑到鐵道邊,看來來往往呼嘯而過的火車。他們總是自覺地站在30米開外的地方一直盯著火車,一看就是大半個鐘頭,一句話也不說。他們的眼神中也有一種我看別人舔雪糕的羨慕,這種羨慕只看,不說。我一直無法理解他們為什么這么癡迷地看火車,就好象我無法理解那些孩子為什么那么貪婪地舔雪糕。那時只有5歲的我,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無法理解的東西,然而時過境遷,再也沒人來看火車了……

      生活在鐵道邊有個好處,只要晚上睡覺閉上眼,那就雷打不動。但是白天就有些問題,只要一過火車,我家的窗戶上的玻璃和地板就一直在震顫,我甚至能看到搪瓷茶杯隨著震顫在桌子上一點點地移動,天天生活在火車呼嘯而過的噪聲中,人容易很急躁,時間久也了就變得很性情。我的爸媽就是典型的性情中人,性情得不可理喻!

      比如我媽,我上初中那會兒,我媽就曾萬丈豪情地對我講述,在她懷我6個月的時候還是個建筑工人,每天依然堅持在建筑工地上干重活兒,什么搬磚、和泥扛、預制板,統統不在話下。為了下樓省事,她總是從二樓直接跳到一樓,雖然她落腳的地方是一堆砂土,可我的腦海中馬上浮現出一個身強力壯的勞動婦女,挺著大肚子從二樓縱身一躍的勇猛彪悍!看著我媽那“戰天斗地”表情,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陣心酸地驚悚,我緊鎖眉頭咬著顫抖的嘴唇在心里說:“你怎么能這樣對我……?!”所以我媽身上總有一種我至今都無法超越的性情――什么都不在乎!

      說完我媽,我爸也好不到哪兒去!記得我四五歲的時候,我媽閑著沒事就愛當著我爸的面兒,把我抱在懷里問:“說,爸爸好?還是媽媽好?”我只能傻乎乎地咬著手指看著我媽說:“媽媽好……”我爸一聽就不樂意了,上來就把我搶過來問:“說,爸爸好?還是媽媽好?”我立刻就覺得事情不對了,馬上說:“爸爸好……”結果我媽又把我搶回來:“說,到底是爸爸好?還是媽媽好?”我聽說完就覺得事情更不對了,立刻說:“還是媽媽好……”然后我爸當場就怒了,又把我搶回來大吼:“說,到底是爸爸好?還是媽媽好……?”

      聽到這兒,我的內心徹底崩潰了,其實我覺得他們倆都不好,我立刻“哇”的一聲便眼淚橫飛鼻涕冒泡地號啕大哭,邊哭邊扯著嗓門說:“你們倆都好,爸爸媽媽都好……!”倆人這才心滿意足。

逼著孩子睜眼說瞎話,那真是中國父母優秀的光榮傳統。所以長大以后,我吹牛皮不嫌事大,說瞎話不打草稿,察言觀色溜須拍馬,還有挑撥離間厚顏無恥,那都是打小練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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