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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亙古之夢

那是個無比清晰的夢境。

不論是山丘上綠草的清新、微風拂面的涼爽、還是眼底下那廣闊的城市,都真實到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而在山丘上,佇立著兩個人。

一位是有著如麥田般閃耀的金色長髮與碧色的雙眸,身上各處裝備著輕型鎧甲,儼然就像是位英勇騎士的美麗女性。

另外一位銀髮藍眼的男性則是穿著我常在街上看到的冒險者裝束,還在腰間繫著一柄裝飾精美的黃金寶劍。

「希望全天下的人類、精靈、獸人,以及天上的諸神,都能夠和平且幸福的彼此共存。這肯定也是創世神‧艾耶大人的願望,不會錯的。」

那名英姿颯爽的女性俯瞰著山丘下的城市,輕啟朱唇。

「亞克,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願望嗎?那對我而言太奢侈了。」

名為亞克的男性也回以笑容,不過那卻是帶著無奈的苦笑。

「我和身為神選聖女的妳不同,聖女是因應人民的希望而降世,聖劍使卻是回應世界的絕望而誕生。妳拯救蒼生、我除盡邪惡,就算結果是一樣的,但本質卻完全迥異。」

「你是想說這樣的自己不配擁有願望嗎?」

「不只是願望吧,塞拉,妳忘了嗎?『聖劍使』可是……」

「──別說了。」

塞拉猛然轉過身,伸出食指抵在亞克的唇上。

「不要去理之前那個魔法使說的話,你就是你,亞克。我們一定可以拯救世界,迎接幸福的未來。就算再不濟,至少也可以一起迎來滅亡。」

「……真受不了妳,這句話根本沒有鼓勵到我嘛。」

亞克輕輕莞爾,接著張開雙臂擁住了塞拉。

她也沒有做出反抗,而是閉上眼,任由亞克撫觸自己的長髮。

「不過,塞拉。假如……我是說假如,我們到最後仍然失敗了,那麼還有誰能來守護這個世界?」

「這你不用擔心,亞克。只要世界依然需要『聖女』和『聖劍使』,就會有承載我們意志的人出現,繼續奮戰下去的。」

此時,塞拉睜開眼廉。

直勾勾的注視著──我的方向。

在和她對上眼的瞬間,我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妳說,對嗎?」

  

夢境在剎那間扭曲。

  

  

「──!」

突然從夢中驚醒,我從柔軟的床鋪上坐起身。

不過還沒等我去回味那個夢境,周圍的異樣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這是一間我從未見過的華麗套房。

光是面積就比之前待了一個月的馬廄還要大,而在房間內的床鋪、花瓶、茶具,甚至是牆上金色的裝飾浮雕,就連我都看的出來每一樣都所費不貲。

「這裡……是哪裡?」

是救了我的那個人把我帶到這裡的嗎?

但就算是上城區,有能力住在這種房間的貴族也屈指可數。

當時我的意識很模糊,除了那頭銀髮之外,長相、服飾什麼的都沒有看到,根本就無從判斷對方的身分。

「銀髮……這麼說來,那個夢裡的人也是銀髮。」

老實說從剛才夢中的對話,我已經能推斷出那兩人的身分。

只是那個答案實在有些荒謬。

「塞拉……跟亞克是嗎?」

  

那是連貧民窟的小孩子都耳熟能詳的歷史故事了。

數百年前,技術蓬勃發展的人類開始驕傲自滿,不再敬畏神明。於是對此感到憤怒的天神‧貝勒便降臨於大陸,發誓要懲戒人類。

邪神所到之處無不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在當時挺身而出的,就是被始終愛著人類的創世神‧艾耶選中的「聖女」,以及持有能消滅萬惡的聖劍的「聖劍使」。

兩人率領人類進行反攻,在跨越了無數的冒險後,總算來到了貝勒面前。

然而貝勒的力量實在過於強大,他們只能選擇捨身取義,和邪神同歸於盡。

犧牲自我為世界帶來和平的兩人。

他們的名字便是「聖女」塞拉‧達爾克,以及「聖劍使」亞克‧席爾弗。

  

不過,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那為什麼我會夢到他們?還有明明是在夢裡,為什麼聖女大人卻好像看的到我一樣?

就在我被諸多問題困擾著的時候,房間的門被推開了。

正如所料,來人有著一頭如星光般燦爛的銀髮,手上還端著適合給病人或傷患食用的清粥。

可是當他關上門,將正臉轉向我的瞬間,我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亞克?」

我下意識的將那個名字說出口。

而對方端著清粥的手同時一震,身體也僵在原地。

不會錯的,這個人的相貌、髮色和腰上的黃金寶劍,完全和我夢中所見到的聖劍使亞克如出一轍。

──出現在夢裡就夠誇張了,居然還直接見到本人嗎?!

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他終於有了動作。

他拉了張椅子走到床鋪邊,並且將清粥連同盤子一起遞給我。

「『現在的我』不叫做亞克,妳叫我『銀』就可以了。」

「銀……大人?」

「不用加大人,叫我銀就好。」

「那怎麼可以,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然……銀先生?」

「……隨便妳吧。」

看起來銀先生還是不習慣這個稱呼,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去。

還有,他剛才說「現在的我」。

也就是說,銀先生果然是……

「對了,柯蕾特,剛才妳為什麼會叫我亞克?」

「因為我夢見和您長的很像的人……咦?那您怎麼也知道我的名字?!」

「在妳睡著的時間裡,足夠把妳全家三代都查清楚了。」

「睡著的時間?我睡了很久嗎?」

「大約一周吧。」

「一、一周?!」

我不禁拔高了聲量。

「我也很疑惑,明明妳的傷在第一天就自己痊癒了,但是卻遲遲醒不過來。而且照這麼看來,雖然自癒能力有在運作,力量卻沒有『覺醒』嗎?」

銀先生像是在觀察什麼珍禽異獸似的打量著我。

等一下,姑且不論意義不明的後半句,銀先生剛才說我的傷在第一天就痊癒了?

「難道不是銀先生您治好我的嗎?」

「我才沒有那種力量,本來是打算找醫生的,但是沒想到妳自己就先一步的復原了。」

我試著活動了一下身體,完全沒有疼痛或不適應的感覺,身上也連一絲傷疤都沒有留下。

不會吧……難道是真的嗎?

「好了,既然妳已經醒了,那就快點把粥吃了,然後準備一下吧。」

「準備?關於什麼的準備?」

「那當然是,謁見奧茲曼帝國的皇帝陛下啊。」

………

…………

……………

「啥?」

  

  

謁見……皇帝?

「請請請請等一下──為為為什麼我要去謁見陛下啊?!」

「還問為什麼……既然找到了你這位新任聖女,當然得去跟皇帝稟報啊。」

銀先生一臉理所當然。

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幾近恐慌的情緒。

「所以說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聖女啦!應該說,這裡是哪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您要帶我來這裡,這些我通通都不明白啦!」

「……」

糟糕,一不小心就太激動了。

我趕緊捂住嘴巴,忐忑不安的看著銀先生陷入沉默的臉龐。

「柯蕾特,雖然我剛才就在懷疑了,但妳該不會……」

銀先生蹙起眉頭,將視線鎖定在我身上。

我吞了吞口水,心跳猛然加快。

「……柯蕾特,我接下來會問妳幾個問題,妳盡可能的回答,如果不知道的話就直接說不知道就好。」

「好、好的。」

「西方的沙漠之國‧薩諾拉的初代皇帝是誰?」

「這……我不知道。」

「精靈們的居所‧妖精鄉的入口在哪裡?」

「這我也不曉得。」

「九百年前聖女和聖劍使聯手討伐過的惡龍叫什麼名字?」

「這個傳說裡好像有提到……是叫維利多拉嗎?」

「那牠的弱點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好,那最後一個問題。」

銀先生停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

  

「──這個世界的『外面』,是什麼地方?」

  

面對這個問題,我下意識地想回答不知道。

然而在話語即將脫口而出之前,一股劇烈的疼痛在我的腦海內轟然炸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雙手抱著腦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在那可怕的劇痛洪流之中,我勉強將視線投向銀先生,期盼著他能夠做點什麼。

但是他卻對我的痛苦置若罔聞,只是站起身對著我大喊:

「快點,柯蕾特,不要抵抗、擺脫束縛,說出妳心中浮現的答案!」

答……案?

對了,銀先生剛才問了我一個問題。

世界的『外面』……是什麼地方?

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

「──!」

緊接著的下一刻。

照理來說應該被疼痛侵蝕到無法正常思考的腦袋,居然在剎那間浮現出了一個簡短的單字。

我不禁睜大眼。

「世界的、外面……是、是……」

斷斷續續的言語開始從我顫抖的唇瓣中流溢而出。

最後,我咬牙壓抑住腦袋的痛楚,鼓起全身的力量使勁咆哮:

  

「世界的外面是──『在神之側』!」

  

痛楚消卻。

意識回歸。

彷彿身體失去控制似的,我整個人癱倒在床鋪上。

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後,我才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看向銀先生。

「銀先生……剛才那究竟是?」

「看來沒錯呢。柯蕾特,妳先好好聽我說。」

銀先生的表情極為肅穆,於是我便挺起了身子,正襟危坐。

「首先,雖然我不知道妳夢到了什麼,但妳應該猜得出來,我就是妳所知道的那個聖劍使‧亞克。」

「是的。」

我微微頷首,這是早已預料到的事。

「不過若是更正確的說,其實我不是亞克本人。而是通過聖劍,繼承了亞克所有記憶、力量與情感的第二任聖劍使。」

「第二任……的聖劍使?」

「是啊,不過這個有機會再詳細說明吧。妳只要知道,聖劍使和聖女會出現在世界上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世界正面臨著需要我們出來拯救的危機。」

「我們?您的意思是……」

「沒錯,柯蕾特,妳就是為了拯救世界而誕生的,第二任聖女。」

「我……就是聖女?」

聽見那句話時,我的意識感到一陣恍惚。

「剛才我問妳的那些問題,都是九百年前『我』和前任聖女塞拉曾經歷過的事情。薩諾拉的初代皇帝是我們的朋友,也是在我們的幫助下,她才能登上皇位的。妖精鄉的入口在暮色森林,當初我們還去那冒險過。惡龍維利多拉就不用多說了,牠的頭顱還是我親手斬下的。」

「可是這些問題我都答不出來不是嗎?」

「但關鍵在於最後一個問題,妳還記得自己那時說了什麼嗎?」

「我說了『在神之側』……咦?」

──好奇怪。

我剛才說『在神之側』的時候,是用大陸通用語說的嗎?

明明意思能夠意會到,發音卻好像是一連串意義不明的音節。

「看來妳也注意到了。」

銀先生點了點頭。

「若妳真的只是個普通人,在說出或聽見這幾個字的瞬間肉體就會蒸發掉。因為這可是用神的語言發音,蘊含了神力的單字。只有身上帶有神性,或著是受到神祇眷顧的人才不受影響。」

「所以您才說我是聖女嗎?」

「是啊,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除了自癒能力外,塞拉的力量跟知識妳都沒有繼承到。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我得靠近妳才察覺的到聖女的氣息,要不是這次碰巧遇到,我或許一輩子都找不到妳了。」

一口氣將想說的都說完,銀先生像卸下重擔般的長嘆了口氣。

然而我卻無法像他那樣放鬆。

膽怯、恐懼、擔憂,無數的情緒糾結在一起,不斷地在我的腦海中打轉。

「銀先生,我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嗯?」

「銀先生的想說的事情我已經都明白了,可是,我在昨天......在一周之前都還只是個會對該如何度過冬天而發愁的貧民,現在卻突然要我成為聖女……說實話,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做。」

對無助之人伸出援手。

為世界帶來救贖。

至今我依然憧憬著這樣的願望,只是沒料到它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別擔心。」

就在我消沉的低下頭時,銀先生抬起手──就如夢中見到的那樣──撫摸著我的頭髮。

啊啊,這是……為什麼呢?

緊繃的心情居然因為這小小的動作而鬆懈了下來。

「只要妳在巷子內說出的那番話是妳毫無虛假的想法,那麼妳就肯定能成為一位優秀的聖女。妳將會拯救世界,不為什麼,因為世界注定會被妳拯救。」

銀先生驟然一笑。

「所以別擔心,在見證那一刻到來之前,我會一直待在妳身邊的。」

「......銀先生。」

感受著他手心傳來的溫暖,我也閉上眼漾起微笑。

銀先生說,前任聖女的情感和力量都將會傳遞給我。

如果那是真的──

  

那麼我現在,或許稍微能夠體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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