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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能說的軟弱

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一個看來傻頭傻腦的男生。

說是客人,倒不如說他迷路比較好。他頂著一頭凌亂的短髮,穿著藍色格仔襯衫,黑色牛仔褲,平凡不過的藍色波鞋,還要背著一個已經褪色的背包。年紀看來有二十多歲吧,不過表情和動作也跟年齡不符。他緊張地托一托臉上的那副黑膠框眼鏡,望著店內的牆壁和書櫃不作聲。

芊兒望著這男生身上散發的淺黃色,顯得有些失望,她以為走進來的會是一些看來比較權威性或是比較聰明的人。凡佑用手肘撞撞她:「還不過去招呼客人?」

芊兒不情願地走過去問:「你好,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嗎?」

那男生傻傻的望著她,還把臉貼得更近,芊兒反射性地向後退。「你是迷路了嗎?」

男生吸了一口氣說:「我要買東西。」

芊兒轉過頭向凡佑求救,一直站在茶几旁的凡佑走過來:「你想買什麼?」

男生把目光放在凡佑身上:「你們賣什麼,我就買什麼。」

凡佑失笑地答:「小朋友,我們賣的東西比較昂貴,可能不太適合你,如果你想要買玩具之類的東西,可能要坐車回市區啊。」

男生卻繼續堅持:「我朋友說你們這裡有我想要的東西,我可以付得起錢。」男生從背包裡拿出一疊鈔票扔在茶几上。芊兒和凡佑都被他這個動作嚇倒,芊兒沒想過,這個看來呆呆的男生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對不起,我們這裡的東西並不是有錢就可以買到的,請回吧。」

「我買不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是不會走的。」男生沒有意識想要離開,還走到茶几旁坐在地下。

「先生,我們這裡是私人地方,你要發少爺脾氣的話請回你的大宅。」凡佑說完就不理會他,走到廚房裡去,男生卻像小孩子撒野一樣仍舊坐在地上,芊兒不知所措地跟著凡佑走進廚房。

「你就這樣讓他坐在那裡嗎?他不是我們的客人嗎?」芊兒望著凡佑氣定神閒地洗著咖啡杯。

「你忘記了嗎?三天的寬鬆期限。」凡佑關上水龍頭,把咖啡杯放到櫃裡去,芊兒恍然大悟。

「記住,這三天你也不可以接受他的要求,今天是第一天,你不可以過問太多關於他的事情,免得影響他的決定。你不用理會他的,就讓他坐在那裡吧。」芊兒來不及回應,凡佑就走到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芊兒唯有重新走到客應,坐在沙發上望著那男生,故意打開話題:「你好,我叫花芊兒,你呢?」

那男生望一望她:「禤文俊。」

芊兒聽到後回想了一下:「你的姓很特別耶,跟那個全國首富禤夏明的姓是一樣的耶。」

禤文俊遲疑了一會:「他是我爸爸。」

芊兒吃驚地望著他:「你是禤夏明的兒子?」再望望茶几上的鈔票,微笑地說:「難怪你可以那麼豪邁啊。」

禤文俊似乎慢慢放下了戒心:「我平時不是這樣的,只是這次,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東西要買,我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芊兒想起禤夏明是全國十大首富之一,聽說年輕是靠白手興家創業,現在的生意是國際有名的連鎖餐廳。她隨口地說:「我還以為禤夏明的兒子會…」

「會更帥更有氣勢對吧?」芊兒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就止住了,怎料禤文俊卻繼續說下去,芊兒尷尬地望望他,他卻苦笑說:「我是爸爸的獨生子,一直都備受他嚴厲監管,爸爸用盡一切方法保護我,還從小就派保鑣跟在我附近,而且因為害怕我遇上壞人,所以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

「但是他又沒有時間陪我,媽媽又要忙著應酬,只有我一個人留在家裡跟玩具聊天。直到我長大以後,想認識朋友,他卻無時無刻要我學習做生意,我從來都沒有自己的人生,也沒有什麼能夠交心的朋友。」禤文俊失落地說。

芊兒望著他,想像著他過的生活,心裡面很同情他的遭遇。「那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禤文俊抬起頭與她對望著:「因為一個女生。」說罷他又移開了視線。

芊兒見他這樣的反應,不好意思繼續問下去,兩個人只好沉默坐在那裡。芊兒拿起了茶几旁的書,禤文俊則依舊抱著自己的背包坐在地上,就這樣時間流過,光線從店門旁邊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過去。

芊兒望望自己手錶,時間顯示著早上六時半:「原來已經天亮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明晚再來啊?」

禤文俊卻決意搖頭:「我來了好幾次都找不到你們的店,我怕我一踏出去又再回不來,我買不到我要的東西之前是不會走的。」他會找不到,證明他有猶豫,難怪所有客人也需要有三天的寬鬆期限,芊兒心裡面想。

凡正從店外推門而進,看見芊兒:「欸你還不回家休息,在這裡做什麼啊?」

芊兒欲言又止地把眼神望向禤文俊,凡正這時候才留意到他的存在:「客人嗎?」芊兒點點頭,不知道怎解釋。凡正卻似乎已經很習慣這樣的情況:「那你就留他在這裡,回家休息吧。」

芊兒不放心地望望禤文俊,凡正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你不用擔心,他在的話不會有其他客人前來的。而且這兩天也是寬鬆期限,你留在這裡也是跟他一起乾等,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凡正安慰她。「到我們真正接受他的委托時,你才可以有精神和心機去感受嘛。」

芊兒點點頭,跟凡正說:「那麼你好好看著他了。」凡正做出OK的手勢,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前問禤文俊:「你真的不回家嗎?你可以明天晚上等我一起回來啊,那你就不會找不到這間店了。」

他沒有作聲,只是搖搖頭,眼睛繼續直視著地下,芊兒只好自己一個離開店舖回家休息。

第二天晚上,芊兒回到店裡的時候,禤文俊像石像一樣沒有動過,跟她離去的時候用著同一個姿勢,只是看起來蠻疲累。凡佑還是跟平常一樣從電影院中走出來,凡正就坐在沙發上打瞌睡,芊兒把買回來的日本料理分好放在茶几上,他們就坐在沙發上吃東西,大家都沒有說話。

吃過飯後,凡佑把芊兒拉到一旁:「今天晚上,你就跟他聊聊吧。」

「聊些什麼?」芊兒摸不著頭腦。

「聽聽他的故事,你那麼愛多管閒事,這樣的工作最適合你吧。」凡佑望了她一眼就走回自己的電影院房間。芊兒不服氣的坐在沙發上,望著又再回復到靜坐姿勢的禤文俊,不知道怎樣打開話題。

她拿起了凡佑之前送給她的馬克杯喝著咖啡,盤算著今晚的時間怎樣過。禤文俊卻把目光放在她的杯上:「你喜歡貓咪嗎?」

芊兒來不及反應,望望杯上的小貓咪,連忙點點頭:「還不錯。你呢?」

「嘉蒂她很喜歡貓咪,家裡養了五隻貓咪,全部都很可愛。」禤文俊像是想起什麼開心的回憶一樣會心微笑。

「嘉蒂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女生嗎?」芊兒知道這是最好的時機切入話題,禤文俊收起了笑容點點頭。「那你也喜歡貓咪嗎?」

禤文俊搖搖頭:「我很怕貓咪。小時候因為爸爸過於緊張保護我的關係,我都沒有什麼機會接觸小動物。第一次在街上看見貓咪,我嚇得半死,趕忙走開,那隻貓咪卻一直不停的跟著我,我沒辦法只好蹲在地上摸摸牠,怎料牠就抓傷了我。」禤文俊好像回到很久以前的時光一樣不停地說著。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嘉蒂走失的貓咪。剛好那個時候嘉蒂來到,她以為是我帶走了她的貓咪,在街上不停的罵我,我也只好解釋給她聽。」禤文俊望著芊兒苦笑了一下。

「你也知道我的口才不好,怎樣解釋也吵不過她,後來她看見我的手在淌血,才終於相信我不是壞人,於是她就帶了我回家幫我包紮傷口,就是這樣我們就遇上了。」

芊兒想像著他說的畫面,覺得這也是一個蠻浪漫的愛情故事。「那不是很好嗎?我常常覺得愛護小動物的女生也應該是性格很好的吧。」

禤文俊慢慢放下戒心,投入地跟她聊天:「對,嘉蒂人很好,雖然她對別人總是兇巴巴的,可是她心裡其實很善良的,只不過不太懂跟別人相處。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她常常都罵我笨,叫我不要給爸爸控制住,要找到自己的方向。因為她,我改變了很多,我拒絕了爸爸的要求,逃離了保鑣的監視跟她約會,她讓我看見另一個世界,另一個自己。」

「那不就很好嗎?那你應該好好跟她相處啊!」芊兒覺得在說著愛情的禤文俊多了一份認真,身上的黃色也愈來愈發光。

「我真的很努力讓她看見我的改變,我要讓她知道我是可以帶給她幸福的。」禤文俊堅定的說。

「我想她知道她是我第一次的愛情,也是我人生的唯一一次。」

芊兒看見他對於愛情的那份傻勁,也不禁露出欣賞的表情。在這個繁華混亂的世界裡,唯有愛情,可以讓人這麼堅定。

「可是,她卻說,她不可能跟我在一起。」芊兒留意到禤文俊身上的黃色慢慢又淡回來。

「為什麼?」

「她說,因為她發生過一些事情,讓她的人生不再完整。」禤文俊像洩了氣的汽球一樣跌坐在地上。「她說,她已經不可能再找到幸福,她也不要再耽誤我,所以她不要再跟我見面。」

「那你有問她是因為什麼嗎?」芊兒想探討其中原因。

「我有問過,可是她就是不說,而每次提起她的眼睛都紅紅的。」禤文俊苦惱的說。「她說,如果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愛她。」

芊兒沒說話,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我想證明給她看,無論她發生過什麼事,我都一樣愛她。」禤文俊突然捉住了芊兒的手,「所以我求求你,幫幫我,我不想失去她,我想幫她解開這個心結。」

芊兒被他的舉動嚇怕,可是也從他手心傳來的力度感受到他的執著。「可是如果你要知道,你就去問她啊,這樣不是會比較好嗎?」

禤文俊用他單純卻堅強的眼神望著芊兒:「我想買她的那一段回憶,不只是要知道她的秘密,我是想要她知道,我對她的愛,可以承受一切困難。」

芊兒感受到他熱切的眼神:「我也不能做決定,我幫你問一下吧。」禤文俊立刻露出了感激的眼神。

芊兒敲著電影院的門,她聽見電影院裡面沒有聲音,卻不敢打開門。終於凡佑在裡面把門打開了,看見是她,他就走回座位。「你在這裡看什麼啊?」芊兒望著沒有開啟的螢幕,關上了電影院的門,走到了他的座位旁邊。

「不關你的事。」凡佑坐在座位上,把漁夫帽擱在自己的臉上。「怎麼了?你已經聽完了嗎?」

「嗯,對。」芊兒拍拍他的肩膀。芊兒把她剛才聽到的故事說了出來,凡佑卻沒有反應。芊兒生氣地把他臉上的漁夫帽拿下來,看見他閉緊雙眼。「你在睡還是在聽啊?」

「就聽到了。」凡佑伸手把漁夫帽搶回來。

芊兒動氣地回答:「我們賣人家一段回憶就可以成全別人的愛情,為什麼不幫幫他呢?」

「用一個秘密去成全一段愛情,光是你這句話,我就知道你連愛情也沒有接觸過。」凡佑用著開玩笑的態度說。

芊兒不服氣,卻真的被他看穿了自己二十二年來也沒談過戀愛。老實說,她這個人生裡也沒有認認真真的喜歡過別人,雖然曾經有覺得某些男生還蠻吸引的,可是說真的喜歡又談不上。「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應該互相坦誠嗎?讓對方知道自己的事情,才可以好好相處啊!」芊兒不服輸的說。

「小姐,你如果以這種無知的態度去談戀愛,我可以確定,你一定會把自己弄得滿身傷痕。」

「那又怎樣?難道要因為怕受傷就不去愛嗎?難道畏畏縮縮的,總是隱瞞自己的就說得上是愛嗎?」對,對比起你這個讓女生懷孕還要跳樓自殺的殺人兇手,我還真的是什麼都比不上,芊兒心裡面生氣的想。

「對,我是沒有談過戀愛,可是如果我愛上了一個人,就算對方發生過什麼事我也想知道啊,因為我愛他,我就是要愛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回憶,他的傷口,他的謊話也有他的陰暗面。」

芊兒說的話讓凡佑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的寂寞,他走出去,走到禤文俊的面前,禤文俊站起來跟他對看著,凡佑說:「你走吧,我們幫不了你。」

「為什麼?你們不是賣回憶嗎?我現在有錢,我就是客人,為什麼你們不肯賣給我啊?」

「禤先生,你現在要買的不只是一個回憶,是一個秘密,你知道嗎?愛情裡面有些秘密,是不可以觸碰的。對方不想讓你知道,一定有她的原因。」

芊兒也不敢搭嘴,兩個男生進入了對峙的狀態,禤文俊露出堅定的眼神,想了一會:「我想要證實愛情的力量,它是可以勝過一切東西的。」

「我再給你一天的時間回去想一想,如果你還是要堅持的話,明天晚上,你帶一條那個女生的頭髮來吧。」凡佑跟禤文俊說。

「頭髮?」禤文俊跟芊兒同一時間說著。

「是。如果你明天來的時候,心裡面沒有一絲的猶豫,你就會看見我們的店,這是我們店對客人的承諾。」禤文俊聽到後,態度明顯軟化下來,凡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不過,我希望你想清楚,因為當你粉碎了對方的秘密的那一刻,你們的愛情也從此不再一樣。」

芊兒隱約感覺到,凡佑的這句話,不只是說給禤文俊聽的,也是給他自己的。

但她沒想到,其實這是命運留給她的一個警告。

第三天,禤文俊準時在晚上九時抵達店舖。當他推開門的一剎那,芊兒聽到凡佑嘆了一口氣。

凡佑叫禤文俊坐到電影院的座位去等,他帶著花芊兒到店樓上拿東西。這是芊兒第一次走到店的樓上,凡佑帶她走上了彎彎曲曲的鐵製樓梯,樓梯旁邊的把手都已經要生鏽了,走上去還有「咿咿」的聲音。她看見樓上有幾個房間,全都關上了黑色的門。

凡佑帶了她到一個左邊的房間裡面去,一打開門,芊兒也呆住了。房間裡放滿了一個一個的黑色鐵架子,架子一排一排整齊的擺放著。架子上面全部都是一個一個小的透明玻璃瓶,玻璃瓶裡面什麼都沒有,每個玻璃瓶上面都貼了便利貼,寫著一些文字。「這些我遲一點才解釋給你知道。」凡佑看見她驚訝的眼神後說。

凡佑帶她到房間最裡頭的大木櫃,深色的大木櫃裡頭擺放著不同大小的白色小碗子,凡佑在裡面拿了一個,就帶著芊兒離開房間,重新回到電影院裡面。

凡佑和芊兒走到禤文俊面前,凡佑問他:「你真的不會後悔嗎?」禤文俊搖搖頭。

「等一下你可能會看見一些你沒有想過,你也不想看見的畫面,我只希望你帶著你的勇氣,把影片看到最後,這是對你女朋友的一絲尊重。」禤文俊聽到後,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你有帶來嗎?」禤文俊在背包裡拿出了一個小的透明膠袋,遞給了凡佑,凡佑示意他坐下之後,就走到了電影院的後面。

芊兒跟著他,原來電影院的門旁邊有一個小升降機,他們進入了升降機,就上了一層,升降機門打開,芊兒看見有一個小小的房間。打開房門後,裡面有一個桌子,桌子上放著一部黑色的機器,桌子旁放著兩張椅子,那是一個只能容納兩個人的空間。黑色的機器樣子看來像做科學研究用的儀器,房間的前面是一個透明玻璃,從玻璃可以看到電影院的螢幕還有座位,從機器旁邊的玻璃望下去,芊兒發現,原來這裡就是之前她看見凡正的電影院控制室。

凡佑從剛接過的膠袋中拿出了一根黑色的頭髮,他用夾子夾起了它。

芊兒問:「為什麼是頭髮?」

「人腦的連結比我們想像中厲害,腦袋裡的記憶其實會存在在每一寸皮膚上。而頭髮是最接近大腦的東西,裡面存在的記憶是最深刻和完整的。即使頭髮會生長或是掉下,連結著頭皮的頭髮還是會紀錄了一個人所有的記憶。」

芊兒望著那根小小的東西,不能相信原來人一生的秘密都藏在這裡。「如果嘉蒂真的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那件事也會被紀錄在裡面嗎?」

「對,禤文俊想知道的,和他不想知道的,全部都在這裡。」

房間裡那部機器連接著頂部的圓形播放器,播放器的樣子像相機的鏡頭一樣向著電影的螢幕。機器的底部有一個讓人擺放東西的位置,位置上面有一個小洞。凡佑把剛才從房間裡拿出來的白色小碗放在機器的下面,拿出了打火機,在白色的小碗裡燒掉了那根頭髮,頭髮燃燒出來的白煙就從那個小洞裡吸進去,直到整根頭髮都被燒掉。

「坐下吧,我們將要看一齣別人的好戲。」芊兒戰戰兢兢地坐下來,跟凡佑一齊望著電影院裡的螢幕。

螢幕慢慢開始出現畫面,最初的畫面中,鏡頭影著的是別人的腿。鏡頭左右搖晃的擺動著,望著鏡頭的一個女人伸出雙手,牽起親切笑容:「嘉蒂,嘉蒂,過來這邊,過來媽媽這裡。」鏡頭慢慢的走過去那女人的懷裡,芊兒意識到,那是嘉蒂生命中第一個記憶。

螢幕裡開始播放著嘉蒂長大的經歷。

她五歲的時候,從鞦韆上掉下來大哭,媽媽跑過去擁抱她的畫面。

她七歲的時候,穿上校服,跟著老師走到運動場的畫面。

她十一歲的時候,站在學校禮堂的台前,拿著獎杯鞠躬,媽媽向她招手的畫面。

她十三歲的時候,第一次有男生跑過來向她告白的畫面。

她十五歲的時候,她媽媽的遺照掛在靈堂上,旁邊的親人痛哭的畫面。

她十七歲的時候,拿著媽媽和她的合照在看,眼淚滴在相簿上的畫面。

全部都是嘉蒂的回憶,全部都是從嘉蒂的角度出發的事情。

他們就這樣坐在電影院裡看著,看著一個人的過去,看著一個人經歷的所有畫面。

似曾相識,卻又完全陌生。

畫面彈到嘉蒂十八歲的時候,嘉蒂(鏡頭)一時望著天花板,嘉蒂(鏡頭)一時望著外面已經漆黑的天空。

然後,一陣嘈吵,嘉蒂穿起拖鞋,打開房門走到客廳。她的爸爸從外面回來,手上拿著一枝啤酒,腳步蹣跚的走進來。

「爸,你沒事吧?」畫面上傳來嘉蒂的聲音,鏡頭一步一步靠近她爸爸。「你最近都很晚才回來,每晚都喝成這樣,你沒事嗎?」

她爸爸突然伸手抓住鏡頭的方向,露出凶狠的眼光:「你為什麼跟你媽媽長得那麼像?為什麼?」嘉蒂把她的爸爸推開:「爸,你幹麼這麼大力啊?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沒喝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都在談戀愛,你怎麼可以談戀愛?你是我的女兒,就要陪我一輩子。」她爸爸追過來抓住她的雙臂。

「爸,你不要這樣子,我即使談戀愛我也會陪你啊!」嘉蒂嘗試再推開爸爸,可是爸爸用力的把她推倒在地上。

「你不能,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談戀愛!你只可以有我!」她爸爸坐在她的上面,嘉蒂想盡力的把他推開,爸爸卻露出恐怖的眼神。

「爸,你不要這樣,你走開了!」畫面傳來嘉蒂的呼叫聲,她爸爸伸手把她的睡衣扯破,嘉蒂的手也被他按住了,她一直在大叫,爸爸卻好像聽不到一樣,不停在拉扯著她的衣服。「爸,不要,不要!」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她爸爸好像發了瘋一樣一直在大叫,突然聽到「啪」的一聲,鏡頭全黑掉。

當鏡頭慢慢開始亮起來的時候,她爸爸已經不在客廳裡,嘉蒂慢慢的站起來,走到鏡子前,這是芊兒第一次看見嘉蒂的樣子。可是,她只可以看見很模糊的樣子,因為鏡子裡反映著的,是嘉蒂滿臉傷痕,衣衫不整,睡衣跟內衣都破掉了,她的身體有一半都露出來,她的手腳都充滿了瘀傷,睡衣的下方都是血,嘉蒂大叫了一聲,跪在地上大哭。

芊兒望著鏡子裡的嘉蒂哭得很可憐,她也禁不住掩嘴流淚,她看了一下電影院裡的禤文俊,看見禤文俊正準備用手遮住眼睛。

凡佑在控制室裡大聲向著電影院叫:「我不是說過了嗎?要看,就要睜大你的眼睛看到最後,你不是要明白她有多痛苦嗎?」禤文俊默默的把手放下來,芊兒第一次看著凡佑發脾氣,他看來雖然很冷靜,卻握緊了拳頭。

鏡頭播放著嘉蒂收拾行李的樣子,芊兒想,她應該是被爸爸虐待後就離開了家。不出芊兒所料,畫面開始播放著嘉蒂在街上找租盤,搬入了一間看起來只有一百多呎的板間房。之後嘉蒂開始在餐廳裡工作,也慢慢跟餐廳的服務生認識﹑出外約會。

嘉蒂跟著那個男生回家,那個男生主動湊上鏡頭,「不要這樣,你不是說過要給我時間嗎?」

畫面上出現了嘉蒂的聲音。「沒關係,你慢慢適應不就好了嗎?」

嘉蒂推開了男生,「你不要強迫我好嗎?」

那男生露出了淫蕩的表情:「有什麼所謂呢?你不是已經試過了嗎?你就當我是你爸爸就好了。」嘉蒂想要逃跑到門外,向著門的方向跑去,那男生卻粗暴的整個把她抱起來拋倒在床上。

「你走,你敢走!」那男生拿起了煙蒂燒在她手上,她痛哭大叫,望著手上出現了一個一個圓形啡色的傷口,男生把她推跌坐在地上。

「你乖乖的聽話我就不打你啊!」畫面一直傳來嘉蒂的大叫聲,卻一直影著那男生享受的樣子。

那男生就這樣打開門離開,嘉蒂從地上撿回自己的衣服,眼淚一滴一滴的滴在衣服上。她衝到門邊的櫃子裡,拿出了剪刀,一直在哭,再把剪刀一刀一刀的劃在自己的手上,她的手上頓時出現了很多道血紅色的傷痕。

芊兒不忍看見這樣的畫面,嘉蒂的哭聲是多麼的崩潰和心痛,她無法想像,那一刻的嘉蒂到底有多絕望。「背負著如此痛苦的過去,難怪她不能相信愛情。面對著純情如此的禤文俊,不能夠好好地去愛人的嘉蒂,必定很痛苦。」

「我本來就是個苦命的人吧。所以,在別人身上值得慶祝的事情,淪落到我身上都變成了悲劇。」一把熟悉的聲音,在凡佑的耳邊響起。

一隻白色的貓咪慢慢的從門外走進來,走到嘉蒂的身邊,用著水汪汪的眼神望著她。嘉蒂的哭聲停了下來,她伸出了手撫摸貓咪的頭,貓咪舒服的「喵」了一聲,嘉蒂也慢慢用衣服按住了傷口,抱起了貓咪:「小貓,以後我們就相依為命了,除了你以外,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絕對不會。」貓咪好像聽明白她的話,又「喵」了一聲回應。

後來,嘉蒂把櫃子裡原本的衣服全部拿出來,換上整個衣櫃都是黑色的搖滾風格的衣服,衣服上都是有很多鉚釘跟骷髏頭,桌子上的化妝品都是黑色的眼影跟黑色的手飾。嘉蒂在對著鏡子化妝,這是芊兒第一次看見嘉蒂的樣子。

她把原來的直長黑頭髮染成了深紅色,把頭髮剪成了一段長一段短,原本很清純的眼睛畫上了一大塊黑色的眼線跟眼影,高挺的鼻子上掛上了兩顆銀色的鼻環,可愛的櫻桃小唇也塗上了鮮紅色的唇膏。

面上已經沒有任何的表情,芊兒覺得,很難從這張臉上看出快樂或失落的情緒。她的腳邊多了幾隻貓咪,只有在跟貓咪聊天的時候,嘉蒂的聲音才會變得平和,其他時候,無論她跟朋友或是路人講話,聲音都是特別低沉的。

「小花呢?」嘉蒂在看著幾隻貓咪,緊張的跑到街上。「小花?小花?」她從遠處看見一隻黃色貓咪的身影,就跑了過去,鏡頭上剛好拍到了禤文俊的樣子。「你這個小偷,膽敢偷我的貓咪?」

嘉蒂捉住了禤文俊的衣領,把禤文俊用力的推到牆上,只見禤文俊害怕的眼神。「我沒有偷牠,是牠自己走過來的。」

「你還敢說謊?你信不信我把你給砍了?」嘉蒂的聲音變得特別雄厚,禤文俊膽小得閉起雙眼。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沒有偷牠,是牠自己走過來,我剛剛想摸牠還被牠抓傷了。」禤文俊舉起了右手,嘉蒂看見他的手正在流血,還有三道抓痕。

「你怎麼那麼笨啊?野貓不可以偷摸不是常識嗎?你有沒有腦袋啊?」嘉蒂雖然口裡面這樣說,卻鬆開了手,禤文俊把衣服弄好,嘉蒂抱回小花,轉過頭跟他說:「你自己把傷口處理一下吧。」

「我不懂止血。」禤文俊一臉無知的望著她,「你是笨蛋啊,都幾歲了還不懂止血。」嘉蒂依舊用著惡劣的語氣說,禤文俊粗魯的用手抹去抓痕上的血跡,嘉蒂走到他面前阻止他:「你傻的嗎?這樣會細菌感染的!你上來我家吧,我幫你洗好了傷口你就要走啊!」她向著自己住的大廈走過去。

嘉蒂替他整理好傷口以後,小心翼翼的幫他包紮好:「你自己要小心啊,不要亂碰,記得每天都要換紗布。」

「我不懂換紗布。」禤文俊傻傻的搖搖頭。

「那你就叫你家裡的人幫你換啊!」

「我家裡沒人幫我。」

嘉蒂大力的關上藥箱,站起來把藥箱放回去:「那你就自己想辦法吧我才不要理你。」

禤文俊緊張的站起來:「怎麼這樣?現在是你的貓抓傷我,你不是要負責嗎?」

嘉蒂又再次抓住他的衣領:「我的貓只是輕輕的抓傷你,我要不要負責你一輩子啊?」

禤文俊裝出可憐的樣子,嘉蒂心軟的放開手:「你到底想怎樣啊?」

禤文俊立刻露出熱情的眼神:「我想跟你做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我想你教我跟貓咪相處,當是賠罪吧。」

「我要賠什麼罪啊?你有病啊?」嘉蒂雖然口裡這樣說,態度卻明顯地軟下來。

禤文俊合上雙手求她:「拜託,就教我一下嘛,我可以每天來幫你打掃當交換條件啊。」

「那我要教到什麼時候?」

「就教到貓咪不會再抓我吧,好嗎?」禤文俊用純真的眼神直視著她。

畫面開始播放著禤文俊拿著便當到她的家裡,他一邊打掃她一邊吃飯,她教他怎樣撫摸貓咪的畫面。

禤文俊又被貓咪抓到,嘉蒂幫他抹傷口,他哇哇大叫的畫面。

他們兩個人一起坐在公園裡餵食流浪貓的畫面。

他們在圖書館裡看著關於貓咪的書籍,大聲的討論著讓旁人側目的畫面。

他們到有貓咪的咖啡室裡,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幫貓咪拍下照片的畫面。

禤文俊依依不捨的跟她告別,走遠了又回頭跟她揮手的畫面。

嘉蒂自己一個人坐在床上,看著電話裡頭禤文俊跟貓咪的合照。

嘉蒂望著餐廳旁邊溫馨甜蜜的情侶,再望著面前傻呼呼在吃冰淇淋的禤文俊。

嘉蒂坐在椅子上,看著編織頸巾的書,手忙腳亂在織頸巾的畫面。

禤文俊跟嘉蒂在餐廳裡走出來,禤文俊走在她前方,「多少錢?我還給你吧。」嘉蒂走上前說。禤文俊露出燦爛的笑容:「不用了,我請你吧。」嘉蒂沒有回應,只是跟他平排的走著。

街道上沒有什麼人,商店都已經關門了,禤文俊突然牽起了她的手,嘉蒂大反應的把他的手弄開,禤文俊一臉受驚的說:「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嗎?」

嘉蒂站在紅綠燈旁,跟他說:「我們就到這吧。」

「什麼意思?」紅綠燈的聲音在他們身邊一下一下的響著。

「我們不會有將來的。文俊你不是那個首富的兒子嗎?你家裡這麼有錢又有權威,你的家人不會喜歡我這種人的。」嘉蒂向後退。

「我不理會他們喜不喜歡,我就是喜歡你,你是知道的。」禤文俊堅定的望著她。

「你喜歡我,是因為你不知道我的事情,你不知道我的過去。如果你知道了,你就不會再喜歡我了。」嘉蒂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為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啊?就算你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我都會一樣喜歡你的。」禤文俊向前走近她。

「你不要再走過來了,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你這種從小到大就享受幸福的人,會明白我的痛苦嗎?」

禤文俊停住了腳步。「你不是說過嗎?貓咪會抓人,是因為牠們有戒心,牠們不相信別人。當牠們知道別人沒有敵意的時候,牠們就會乖乖的坐在人的身邊。你不也就是一隻貓咪嗎?我是沒有敵意的,只要你願意相信我,我可以跟你分享你所有的事情。」

嘉蒂沒有作聲,可是她的眼前卻再次出現了她爸爸還有那個餐廳服務生的影子。「你不會明白的,你永遠也不會明白。」說罷她就經過了失望的禤文俊,跑過了馬路。

畫面中斷,螢幕中出現雪花的畫面。

整個電影院陷入沉默與寂靜之間,凡佑收拾著機器跟白色小碗。芊兒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好像走過了另外一段人生。「你覺得,他會介意嗎?」

凡佑的手停了一下,又繼續收拾東西。「當他知道她的秘密以後,他們已經無法再回到以前那樣子。就算他多麼的努力,以為自己有多偉大,這段深刻的記憶會一輩子的牢在他腦海中。無論將來他們會走在一起,還是分開,他們也不能再回到那個簡單純真的時候。」

芊兒想起了弦子跟他的事情,凡佑的回憶中,也有這樣一段痛苦的經歷嗎?「可是,他至少有為他們的幸福努力過啊,不是嗎?」

「愛情,並不是你努力過,就會成功的。有時候,知道少一點的人會比較幸福。」凡佑悲傷的說。

他們步出電影院的時候,禤文俊已經坐在沙發上。他好像被嚇倒的,抱住自己的背包在發呆。「你還好吧?」芊兒忍不住過去問他。

禤文俊抬起頭望著她,原本清澈的眼神蒙上了一片陰霾,芊兒留意到,圍在他身上的鮮黃色,像是畫上了一道淺灰色的陰影。已經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了嗎?芊兒望著那灰黃色的光想著。

「我沒事,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他再次從背包中拿出了一堆鈔票,凡佑接過了鈔票:「那謝謝囉,不送你。」

禤文俊慢慢的打開店門:「你會回去找她嗎?」芊兒還是忍不住在他後面問。禤文俊沒有回過頭來也沒有回應,就關上店門,而凡佑也在這句話以後關上了電影院的門。

第二天,花芊兒來到弦文滔在短訊上留下地址的咖啡店時,她看見弦文滔的對面已經坐著一個女生。

有著歐陸風情調的咖啡店,白色階磚的牆壁上貼滿了不同地方的明信片,另一面牆壁則畫上了色彩繽紛的壁畫。壁畫是長滿了美麗花朵的綠油油大草地,草地上放著一架腳踏車,在藍天白雲的襯托下,令整間咖啡店都洋溢著大自然的氣息。這一片壁畫無疑也成為了市區內的景點,眾多的少女都會相約前來拍照留念。

弦文滔和那個女生坐在壁畫後端的位置,神情看來尷尬地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訕著。芊兒走到他們桌子的旁邊,弦文滔露出溺水被拯救一樣的眼神感激芊兒的到來。

「嗨,你好。」那個女生輕鬆的跟芊兒打招呼,帶點外國人口音的聲調配著那一頭長長的秀髮,實在太適合了吧。

「你好。」芊兒微笑的回應著,並坐在弦文滔的附近。

「她叫花芊兒,是弦子的朋友。」弦文滔介紹著。「她是小瑜,是弦子大學時候的同學。」

名叫小瑜的女生,有著古銅色的健康膚色,穿著緊身的鮮橙色短背心和白色短褲,看來對自己的身材相當有信心。這樣的打扮走在街上,一定能夠惹來很多男生的目光吧?芊兒心想。對比起自己只穿著套頭的粉紅色運動衣和黑色牛仔褲,放在小瑜的身邊,簡直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好,那你們到底想問我什麼?」小瑜直接插入主題的說著。

「因為,你也知道弦子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吧?我們只是想知道,她有沒有提及過有什麼的煩惱,讓她做了傻事…」弦文滔握著水杯的手開始緊張起來。

「嗯,我也覺得很難過啊,我們自從大學畢業後其實也沒什麼聯絡。當年畢業後她很快就找到工作了,而我跟父母到了外國生活,所以,平常也只是在社交網上閒聊幾句,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吧。」小瑜吸啜著杯中的珍珠奶茶。

弦文滔看來有點失落,芊兒只好幫忙的提問:「那,大學的時候,她有提及過有什麼事讓她煩惱的嗎?」

「欸,雖然我們讀大學的時候常混在一起,是住同一間宿舍沒錯,但你也知道啊,宿舍裡頭那麼多人,平常也只是聊聊自己生活的小事。」小瑜繼續說著。「而且,弦子一向都是報喜不報憂的人,我們也不好意思過問太多她的心事吧?她成績很好,宿舍裡也有很多男生喜歡她,我倒覺得她好像沒有什麼值得苦惱的。」

即使是看起來很熟絡的朋友,其實也不一定很了解對方,或是清楚對方的苦惱,畢竟大家也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就是這個意思嗎?芊兒心裡想。

「你們畢竟也認識了三年,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嗎?」芊兒失落的問著,只見弦文滔皺著眉,彷彿同一樣的說話,他早已經在弦子身邊眾多的朋友口中聽到過。「女生之間不是也會提過自己有沒有喜歡的人啊,或是暗戀的對象之類的。」

「啊,你這樣說,她好像曾經有聊過她喜歡的人。」小瑜像想起什麼的瞪大了眼晴。「有一個晚上,我們在宿舍裡一大堆人聊天,她有說過,她跟自己喜歡的人感情很好,從小就玩在一起,可是,那個男生好像不喜歡她,讓她蠻失落的。」

芊兒和弦文滔雖然沒有對望,但也感覺到大家的呼吸緩慢得幾乎要停止下來。「她還有說些什麼嗎?」芊兒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彷彿害怕會驚動著什麼似的。

「我記得不太清楚,但我記得她有開玩笑的說過:『我們大概要下輩子才可以在一起吧?那我應該趕快死掉,就可以跟他好好相愛了。』」小瑜看來不知道自己說了些重要的話,還是不太在意的說著。

「她,有說過那個人的名字嗎?」弦文滔問。

「嗯讓我想一下,好像是個很特別的姓。」小瑜眼晴向上望的思考著。

「凡?」芊兒不自覺地說了出口。「是凡嗎?」

「欸,是耶,好像叫做…凡…佑。」空氣凝結在這一秒內,芊兒頓感到自己的心跳瞬間靜止了。

跟弦文滔分別後,芊兒坐著計程車來到了目的地。

凡佑來到市區,在街頭上找著,終於在一個公園裡找到了芊兒。他跟著芊兒的後面,看著芊兒鬼鬼祟祟的躲在公園的欄杆後面,好像在偷看什麼。

凡佑刻意的走到她後面:「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這個舉動把芊兒嚇得跳起來,芊兒按住心臟的位置轉過頭:「原來是你啊,嚇死人了。」剛才聽完小瑜說的話現在再看凡佑,他的確是有一種令人害怕的感覺。

「你這麼神秘,到底在看什麼啊?」凡佑隨她的目光看過去。

芊兒裝作若無其事的站直了身子:「關你什麼事啊。說起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凡正說你最近常常失蹤了,所以叫我找你啊,沒想到你的行蹤這麼容易就曝光。」凡佑坐在公園的長椅子上,點起了香煙,芊兒只好坐在他旁邊的位置。

「沒有啊,就看朋友啊。」

凡佑吐出了一口煙:「朋友?聽說,這是嘉蒂家的樓下耶。」

芊兒憑著上一次在嘉蒂的回憶中顯示的大廈,找到了嘉蒂住的地方,她好像被人抓個正著的避開他的眼神:「我這是售後服務了,售後服務。那你賣了東西給人家,也要看一下結果啊。」

「你不是想告訴我說,你每天都在這裡等他出現吧?」

芊兒尷尬的撥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我只是想看一下,他到底會不會回來找她。」

「你打算等多久?半年?一年?還是五年?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現的。」凡佑口裡這樣說,還是坐在位置上陪著她。

「不會,我相信他會回來找她的。」芊兒重新站起來,看著嘉蒂大廈的門口。

「你到底憑什麼這樣相信啊?」凡佑拋下了香煙,也站起來陪她一起看。

「因為,他愛她啊。」芊兒輕描淡寫的說出。「哎唷,你先回去吧,我晚一點就回來了。」芊兒推推他的肩膀。

「算了,我陪你一齊等吧,你好歹也是我搭檔,我不想你發生什麼危險要我負責。」凡佑坐在長椅上陪著她,芊兒望著他笑了一笑,又再次把目光放在同一個地方。

兩個小時以後。

「小姐,我們還要等多久?」凡佑忍不住問。

芊兒卻沒有動過的依舊站在那裡:「多等半個小時吧,可能會有奇蹟呢。」

凡佑捉住她的手臂想帶她走:「你要不要接受現實算了吧?」

芊兒拉住凡佑的衣袖,裝出可憐的表情:「求求你吧,凡大哥,就半個小時。」

凡佑沒好氣的放下手:「就這一根香煙,我吃完就走。」凡佑又點起了另一枝香煙。

芊兒向他扮個鬼臉,就繼續望著嘉蒂大廈的門口。終於她看著嘉蒂從大廈的大門走出來,芊兒緊張的抓住欄杆。幾分鐘之後,有一個搖滾風格的男生走到嘉蒂的面前。

嘉蒂望著他,不停的捧腹大笑,芊兒看不清那男生的臉,一直把頭伸出去偷看。「你搞什麼啊?」凡佑忍不住問。

芊兒害怕會被聽見的放輕聲量:「我看不到那男生是誰啊?」凡佑陪她走到他們附近的大樹旁偷看:「是新男朋友吧。」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兩個月就愛上別人啊?」芊兒激動地反駁。

「請你跟我交往吧!」那男生大聲的說,嘉蒂卻依舊在笑:「禤文俊你在做什麼啊?」

芊兒聽到禤文俊的名字,才仔細看一下他的臉,雖然面前這個男生用髮膠梳高了頭髮,把頭髮染成了藍色,身上穿著不合身的搖滾風格衣服,衣服上還有幾個睜大眼的骷髏骨頭,眼睛還塗了黑色的眼影。可是這個男生身上發出的,卻是禤文俊臨離開前,染上了灰色的黃色啊。

「他是禤文俊?」凡佑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搞什麼啊?」芊兒繼續站在大樹旁,用大樹擋住自己的身體偷聽著。

「你說我不明白你,所以我穿上了你喜歡的衣服,做了你最愛的打扮,想嘗試代入你的角色感受一下這個世界。」禤文俊雖然外表改變了,語氣跟態度還是一樣的天真。「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改變你的過去,或是替你抹去痛苦,可是我會一直陪你走到未來,直到你願意牽起我的手。」

嘉蒂感動得流下眼淚:「謝謝你文俊,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情,可是我真的不行,你現在對我這麼好,是因為你不知道我的過去,你如果知道了你會介意的。」

「嘉蒂,我什麼都不懂,可能我心裡面真的會有介意過你以前的事,可是這段時間沒有你在身邊,我已經想得很清楚,對我來說,沒有事情比失去你更痛苦。」禤文俊從衣領中拿出了一條繩子,繩子的另一端拋上了項圈,圈住了他的頸。

「如果你不想要我接近你,你可以像帶貓咪出街一樣拉住我,我不介意的。我只是單純的想要跟你在一起,我只是單純的喜歡你,我只是單純的不想失去你。如果失去了你,我就會好像流浪貓咪一樣,不知去向,人生也沒有了目標。」禤文俊把繩子放在嘉蒂的手上,嘉蒂忍不住破涕為笑。

「好,我答應你,為了你,我會努力嘗試一下,不過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嘉蒂抓住了繩子,抹去了滴下來的眼淚。

禤文俊高興的跳起來:「那已經很足夠了,我們一起努力,一定可以用愛的力量跨過一切的,一定可以的。」嘉蒂望著他點點頭,這一刻,芊兒看見原本圍在嘉蒂身上的深灰色,慢慢變淡了一點。

「那主人,我們現在去散步好不好啊?」禤文俊故意做出小狗的手勢。

「去散步以前,麻煩你先上來卸妝吧,你這個樣子真的會把路人嚇死啊!」嘉蒂和禤文俊都大笑起來,她就拉住他的繩子走進了大廈。

站在大樹後的芊兒走出來,興奮的抱住大樹叫:「成功了成功了!」凡佑給她這個行為嚇得失笑:「小姐,你不要這麼失禮好嗎?走吧!」他拉著她的手臂離開。

芊兒情緒還是很高漲的跳起來:「我好開心啊,今天晚上就煮宵夜給你們吃吧。」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高興什麼?」

「就很幸福啊,愛情啊真的是能夠排除萬難的。」芊兒不為所意的說著。

走在她後面的凡佑停住了腳步,腦海中浮現了某人曾經說過的話:「凡佑,愛情本來就是最自私的玩意,謊話是必要存在的,因為任誰看見了真相就會忍不住別過臉去。」

「凡佑,走吧,我們回去Forgettable去慶祝,來!」芊兒跑過來他的旁邊,把他從失神的思想中喚醒過來,她拉住他的手,把他帶回現實向前走。

凡佑停住了腳步,芊兒疑惑的站在他身邊望著他。

「欸。」凡佑突然捉著她的手說,芊兒吃了一驚,手臂上傳來凡佑冰冷的體溫。「我說你啊,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你在說什麼?」芊兒隱約感受到他想說的話,卻又裝作不知情的問。

「無論你在查什麼都好,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凡佑冷漠的回說,芊兒看見圍在凡佑身上的黑色一直膨脹,彷彿下一秒就要吞噬整個世界。

「有些秘密,就讓它一直埋葬下去吧,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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