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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風的故鄉(下)

飀莎領著這慶典般的氣氛繞過村莊邊緣,再從另一個方向的拱門穿出,往右側山壁直直走去。離開村莊時她停止了歌唱,村民們沒有追出來,安份地回去做自己原本在做的事情,果真是善變的風族。

「你們一路上應該也看得夠多,就不嚇你們了,剛剛的餘興節目是拿來平緩心情用的,我自己也不太願意面對這個場景呢。」在山壁下停止腳步,她拋出這句摸不著邊際的話,接著將手放在山壁上,輕哼幾個音節。

一陣強烈的風忽然由後方吹往山壁,就連體型最粗壯的穆修都險些站不穩腳步,其他人更被吹得東倒西歪,只有飀莎婆婆紋絲不動。重新穩住腳步和視線後,我們才明白她所指為何事。

山壁中間出現一條寬度正好能讓單人通過的灰色裂縫──地面和裂縫兩旁的土牆都是灰黑色,一些動植物的屍骨殘渣散落其間,形成相當具有衝擊性的畫面。

她語帶嘆息地說:「儀式的地點本來要通過這條縫,在更前面的地方,但是死亡氣息已經擴散得太嚴重,所以我用遮蔽之風先擋起來,我不希望部落的小夥子們看到這個。」

「目前為止,除了擴散程度外,還沒有引起任何災害吧?」薩斯關心地問道,如飀莎婆婆所說我們這趟路看得夠多,光的沙塵暴和火山爆發都經歷過,有什麼額外風險當然要先問問,才好順利執行儀式。

「我也不太確定原因,不過多年前銀之風部落滅族後遺留的某種『力量』保護了山谷,擴散現象只到山壁邊,沒有造成任何危害。」她聳聳肩,抬起腳踏入那片死之地,同時哼起另一首輕快歌曲。

那首歌應該是具有長春族力量的曲子,稍稍抵銷掉谷底的黑色能量。

注意到自己熟悉元素的薩斯本想幫忙,卻被飀莎伸手阻止:「我是老了,但生命力還足夠,年輕人留著體力種花吧。接下來的路段傳人進來就好,剩下的孩子在外面等。」

我們魚貫進入裂縫,雖然領頭者還在哼歌,氣氛仍不免沉重起來,沒有人敢說什麼話,經過村子時的熱鬧歡騰就像假的一樣。她要我們先笑一笑就是考慮到後面這段路吧,穿越死亡氣息絕對不是什麼開心的體驗。

最令人恐懼的是,我們竟然已經開始習慣這種絕望的壓迫感了。

裂縫末端是一個圓型開口,平時應該是有陽光灑落的天井,此時上方只有滿滿的黑靈和死亡能量,伊潔再度發揮淨化之杖的照明功能。

「偉大的風神莎加赫敏,請回應我等的請求!」待我們排好陣列,飀莎一刻也沒耽誤,馬上吟誦起咒語,「回應我等風的子民,令七之花成長茁壯!」

當我唱起幻界聖曲時,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瞬間的驚訝,還好那並沒有影響到她架構陣法,否則整個儀式就得重來。

「時間銘刻被偷了是吧?」流程結束後,飀莎出聲質問,「春陽到底在做什麼啊……兇手是誰?」

「您怎麼會……」

「我有永恆精靈的血統,算是幻時精靈,時間銘刻的事情我也知道,看你們不是所有人都有出力、甚至希絲彌亞還得唱幻界聖曲這點,肯定是有人的紋章被偷了。」她雙手抱胸,大有得到答案前不放我們走的架勢。

見狀,我們也只好從實招出。

「水之紋章的實體傳人嗎?而且他身上還有兩個以上不屬於他的紋章,這可真是一個棘手的事態。」她沉吟半晌,「好吧,今天一天內面對聯盟的事再加上兩次儀式,我想你們也差不多該到極限了。我明白你們不想耽擱的心情,但你們的體力比實際上感覺的消耗更多,現在先回部落去休息。」

她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望向我:「……而且,我想你們暫時也無法進行下一個步驟了,希絲彌亞得暫時脫團。」

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仔細想一會後,我記起自己還有去找賢者要預言的這項任務。「彌音」的攻擊帶來的那段影像隱隱讓我感到不安,所謂的預言正需要用在這種時候吧,「抱歉,各位,我想我得去找賢者,我在嵐斯洛學院得到索取預言的機會,我也想問賢者一些有關黑靈的問題。」

「妳去吧,飀莎大人說的沒有錯,我想這三天來我們都有點過度壓迫自己。」薩斯照慣例做出決策,「當然,我也不希望火精靈族的事件因為我們的休息而重演,不過我擔心再這麼下去會有人撐不住。失去希兒後我一直都有在透過生命元素密切注意大家的身體狀況,有些人已經快到臨界點了,默……」

他話都還沒能說完整,那個被點名的人就這樣往後昏倒,還好有站在他身旁的耀風和烈一左一右接住他。

「他的體溫高的不大對勁,我們還是快離開這個死氣密佈的地方吧。」烈說著背起默──他的臉色跟表情看上去都非常不好。

回到山谷內,飀莎拉住我和耀風的衣角,沒讓我們跟著其他人一起回村莊休息、治療,「羅雅陪傳人們回去就夠了,我帶這兩個去他們該看的地方看個夠,反正他們在這塊土地上精神肯定比較好。」

「頌麥爾、凱莉,你們也回風精靈部落去吧。」班導對兩位朋友說,並在他們反駁之前接著說下去:「我在這裡絕對不會出事的,再說還有飀莎婆婆看著,我要是敢做什麼肯定會有懲罰等著我。」

「你很清楚嘛。」風精靈族長對他勾起笑容,「你也來陪孩子吧,那個耀……什麼的。」

「我的名字是耀陽,飀莎大人。」老爹無奈地說。

「隨便怎麼樣都好,人類的名字真難唸。」她翻了個白眼,「春陽為什麼要堅持給你取人類的名字呢?你原本根本沒機會用到,再不然也該像這兩個孩子一樣兩種名字都有嘛。」

等等,她用「希絲彌亞」和「路理彌亞」稱呼我們該不會只是因為她記不起「咲風」和「耀風」的發音吧!?

「回頭說正經事,等一下的場景我希望你們一輩子記在心裡。」她以孩童的嗓音道出最滄桑的口吻,「特別是你,路理彌亞。你的年紀還輕,身上背負的東西卻不是普通沉重,但我們希望你知道自己背負的是什麼。」

她展開傳送陣法,當我們抵達目的地時,我馬上就明白這是哪裡。

由斷垣殘壁包圍而起的低地,數百把武器插在一個又一個的小圓丘上,且血跡大多還留在上頭,二十多年來沒有人敢去洗盡那些或許會被視為榮耀的汙漬。

「銀之風的遺址。」耀風說,語氣是肯定句。

「他們當年直到最後都沒有請求救援,哪怕風精靈和連武族的部落根本近在咫尺,也要靠自己戰到身體裡的血液都流盡。」飀莎嘆道,「可以說是這份驕傲害了他們,也可以說,就是因為這份驕傲他們才能被稱為『銀之風』。不需要學習那樣的倔強,僅願你們能永遠記得這支血脈的意義,記得殺戮伴隨的血腥,以及每一記攻擊的沉重。這些是我唯一能代替希娜和銀之風一族轉告你們的。」

她說完便向後退開,和班導及老爹站在一起,讓我們過濾這些信息和想法。

我看著這片可以稱為墓地的舊址,想起泠安對斬夜所說、銀之風滅亡的真相。若他所言屬實,那銀之風恐怕不僅是為了戰鬥種族的尊嚴和驕傲而沒有求救。在黑靈扭曲人心的力量還不為人知的當年,誰會願意讓他族看見族人內鬥反叛的樣子呢?

悄悄瞥向耀風,他所繼承的神器是疾風斬,比用弓箭的我更貼近銀之風的戰士,飀莎婆婆的那席話對他確實具有更大的意義。

「除了銀之風的精神,這裡應該還有更值得妳注意的地方,我的宿主。」風之殤突然說道。

他很少用「我的宿主」這幾個字稱呼我,代表他在強調我作為風之靈體紋章傳人的身份,我遺漏掉了什麼東西嗎?

凝神仔細感覺,我發現這裡雖然是埋葬這麼多亡者的墓地,空氣卻相當清新,幾乎沒有悲傷或哀怨的氣息,這實在有點違和。根據我對幻界人的了解,他們是不會主動或特意地去驅邪或淨化這種地方,這等於是在把應該尊重的死者全視為惡靈。

看這遍地血跡和殘骸就知道他們甚至還特別保留這裡的一切,那麼我此刻所觀察到的現象究竟是……?

我有點想問飀莎婆婆,卻覺得現在不是時候──我的疑問老是出現在這種不好開口的時機。

最後我們以默哀致悼收尾,我懷抱著疑問、暫時告別母親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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