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幸運的小鳥

車窗外的雨珠悄悄連成一線,她現在坐在一台黑色轎車裡,被『神』在七十九層高空搖控的其中一輛車裡,如果真的有『神』的話。

她總是覺得有一個『神』和她一起在小雨塔的頂樓看著腳底下喧鬧的城市。偶爾,她會和『神』說說話,當然,『神』沒有回過她的話。

她趴在車窗前,看著漸漸消失的小雨塔,有那麼一點點難過。

真的,只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

她已經很久沒有哭了,也忘記什麼叫難過了,所以這一刻,這個叫『難過』的東西突然佔領她的腦袋,讓她有些恍惚。

爸爸以前總是帶她去小雨塔的,然後他們會一起在七十八樓的360度觀景台發呆一個下午,爸爸還會請她吃一支蛋捲冰淇淋。

夏天的午後總是下著大雷雨,從高空望下去,整個城市都被雨水包裹了,霧濛濛一片,還有雷聲,轟隆隆轟隆隆,像一隻看不見的大怪獸使勁地怒吼著,揚言要吞噬整個城市。

她喜歡夏天,很喜歡。

因為爸爸只有在夏天,才會偶爾回家一趟,那時候她還有家,現在她把它稱作鳥籠,想要囚禁她的鳥籠,十四年前的冬天,她就一直住在鳥籠裡了。

爸爸不會回來了,媽媽呢?

也不會了。

大伯母有一次失控地這樣對她大吼,因為她反覆問著同一個問題——「爸爸回來了嗎?」

這不能怪大伯母,她一直是一個溫柔賢淑的好妻子,在大伯面前溫順得像一隻綿羊,可在她面前卻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獅子,獅子總是喜歡怒吼的,這不能怪大伯母。

她曾經很混亂,大伯母到底是綿羊還是獅子呢?

只是,至少大伯母還沒有把她從鳥籠裡趕出去。

至少,在別人眼中,她還是一隻住在美麗金絲籠裡的幸運小鳥。

她遇過很多人,拐彎抹角想到她家玩,想和她交換一天身分,想和她交朋友,只因為她姓宮,是宮浚大使的女兒,宮氏企業宮總裁的甥女,祖母是宮氏企業的創辦人之一,母親是國際知名服裝設計師。

這一切聽起來簡直幸運無比,如果她的父親沒有在駐地遇到百年難得一見的政變就更完美了。

大伯和大伯母好心收容她,恐怕也只是為了她手上從爸爸那裡繼承的,40%宮氏企業的股份吧?

所以她還能在金絲籠裡棲身,還是託了她父親的福。

父親在死後還能庇蔭她十四年,甚至更久,也真是了不得了。

方秘書把車子開進宮氏本家,穿著黑西裝的保鑣們在大門的兩側排開,整齊地行了一禮,她每次都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黑幫老大的女兒。

但她清楚地知道,他們尊敬的對象是這台車,這台屬於宮總裁的車,不是宮末茉。

...

「茉小姐,要不要先去洗個澡呢?」方秘書又把她當作小孩子了。

「方阿姨陪我看電影吧?」她眨眨眼睛,方秘書無奈地點點頭。

她立刻坐到DVD櫃前翻出了一齣電影。

「今天看這個,好嗎?」她在方秘書面前搖了搖手上的碟片。

人在冏途。

她居然想看這個呀?

方秘書愣了一下,原本以為古怪的茉小姐會拿出什麼獵奇的電影,沒想到她選了一個很通俗的喜劇。

她小心翼翼地將碟片放進DVD撥放器,然後打開電視。

方秘書有些不安地坐在她的身邊。

看著她對著電視哈哈大笑,像是一個毫無煩惱的小女孩,但方秘書知道,她現在的心情應該壞透了。

想到這裡,方秘書忍不住皺眉。

從她出生就陪在她身邊,方秘書比誰都要了解她,也知道她其實生病了的祕密。

一個不大好說的病。

到目前為止,方秘書覺得她的故事已經很八點檔了,所以方秘書暗暗下定決心要阻止它更八點檔下去。

「茉小姐,大太太快回來了……」方秘書面有難色,賠著笑臉,希望她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哦,」

「知道了。」

她的笑容在臉上停格了一秒,又迅速地變回平時那面無表情的樣子。

她說那不是臭臉,只是沒表情而已,方秘書能懂,但獅子大伯母不能懂,小時候總是要訓斥她的,如果不是家裡還有很多傭人在,可能會演變成虐童案也說不定。

她手腳俐落地取出人在冏途的碟片,小心翼翼地收好,這也算是爸爸遺物的一部分吧?

如果爸爸還在,她就可以看完整齣電影了,而且爸爸會跟著她一起大笑,不是像方秘書一樣,正襟危坐地在旁邊,跟石膏像沒什麼兩樣。

她迅速離開客廳,走上二樓,回到琴房。

端坐在鋼琴前,拿出一本厚厚的琴譜,假裝正準備要練琴。

樓梯間傳來腳步聲,劈劈啪啪的拖鞋聲,是大伯母吧?

宮末茉的頭號天敵。

「末茉在練琴呀?哦,我們末茉真乖。」大伯母踩著一雙天鵝絨拖鞋,走到她身邊,然後一股濃烈的香水味竄進她的鼻子,她努力忍著不打噴嚏。

「是的,伯母。」她低著頭答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隻綿羊,而不是一隻刺蝟。

「那妳好好練吧,晚餐交給方秘書處理,不用等我們。我和阿睿晚上還有一個酒會。」

大伯母劈劈啪啪的拖鞋聲跟著她的話一起消失在樓梯間。

又是一個屬於她的夜晚呀,真棒。

她暗自在心中轉了好幾個圈,高興極了。

這樣的好心情值得彈一首小奏鳴曲。

...

她和方秘書吃了一頓晚餐,難得的胃口極佳的她。

方秘書覺得特別欣慰。

看著她在床上躺下後,方秘書才安心離開。

這一夜,她睡得特別熟。

...

「宮末茉,妳聽得見我嗎?」

在黑夜裡一個聲音忽遠忽近地叫著她。

「你是誰?」

她驀地睜開眼睛。

「嘖,這不太重要。總之,妳最近不要再去小雨塔了,明白嗎?」

那個聲音嘖了一聲,有點不耐煩。

「為什麼?」

她一邊問著一邊掃視整個房間。

「總之聽我的就對了。」

那個聲音越來越小聲,像是走遠了似的。

閴黑的房間裡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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