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建廷自小就喜歡窩在發燒的病人身邊。一方面因他自詡體強,對感冒病毒甚少中鏢,一方面則是因他認為發燒的人寂寞得像是兔子,好像一離開就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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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十三歲變成七歲小孩後,柯建廷和單宥良朝夕相處的時間變多了,以往二十三歲的兩人各有各的工作,能夠在一塊兒的時間多半只有下班後至隔日清晨的時光。如今,兩人如同大學時期,能夠一同起床,一同吃早餐,一同工作(單媽媽將工廠當作柯建廷的育兒園,而將他放在會計室,由單宥良看管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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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今早才開工不過兩個鐘頭,辦公桌前的單宥良卻看起來異常疲倦,他敲著鍵盤的聲響沉而緩慢,少了以往的快而精準;接電話的口吻悶而沙啞,欠了平日的禮貌及裝模作樣;傳真時只見他連連呵欠,且似乎弄反了面,傳了張白紙過去,而對方打來要他重新再傳;單宥良的頭如同擺鐘,晃來晃去,八坪大的會計室內有著他不時的咳嗽聲,以及喝熱水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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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柯建廷如何在後頭吵他、跑過去拉他褲管、踢他的皮鞋、轉他椅背,甚至是讓單扁扁騎到他肩上,單宥良均只是轉過頭冷笑以對,便敷衍般將他迅速趕回沙發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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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建廷抱著腿坐在小沙發上,心想這陣子天冷了,越漸有冬天的味道了,畏冷的單宥良才會變得這般冷淡吧──單宥良以前曾說這是為了保存熱量,才懶得動、懶得和他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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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回單媽媽給的木製寫生板,繼續以鉛筆在生字簿上習著字。坦白說,對擁有大學學歷的他而言,重新學習國小一年級生的國語教材,根本是浪費人生。但現今的他只能乖乖做著七歲小孩該做的事,畢竟全世界除了單宥良以外,沒人保留他曾是二十三歲成人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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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上注音或國字,填入適當的聲音符號,照樣照句,換句話說……老實地寫完第一課,柯建廷對完答案後發覺自己根本是天才,要是他再去念小學,肯定能贏過嗷嗷待哺的小屁孩們,拿下全校第一、得到全台第一。喔不!如今他這麼小,智商就這麼高,肯定是跳級上台大,然後上電視再出國拿個諾貝爾殺小獎!他媽的噱爆了、屌炸啦!他的人生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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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好如意算盤的柯建廷,抱著寫生板忍不住竊笑,而他嘻嘻嘻又嘿嘿嘿的,完全不把正專心工作著的單宥良放在眼裡,然而「碰」的一聲,將柯建廷從愉悅之中給震醒了。原以為是單宥良手忙腳亂把東西弄掉了,可沒想到他抬頭一望,辦公桌一點動靜也沒有,他跳下沙發跑去一窺究竟,竟見到單宥良腦門砸在電腦鍵盤上,不顧眼鏡沒摘便睡死在座位,一動也不動。而他手邊的保溫瓶傾倒了,溫水由內汩汩滲出,濺濕了桌面及大理石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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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建廷連搖帶喊的,順手將水漬附近的文件給移遠,就怕文字被潑及而暈開,對方卻像具屍體一樣毫無反應,幸好還殘存著虛弱的呼吸聲。察覺苗頭不對的柯建廷瞪大眼睛,吞起口水,他要單扁扁留在原地看守單宥良,自己則衝去廠房找單媽媽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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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發高燒的單宥良被幾名壯漢同事給移駕到二樓和式小隔間休息,柯建廷則再三保證自己不會亂跑亂吵,才得以和生著病的單宥良共處一室(但主要還是因為工廠沒人可以照料柯建廷,因而認為把他連同寵物單扁扁,和單宥良一起隔離在小隔間裡,要比放任他一人在外頭空地打球來得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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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蒼白,四肢發冷,額頭卻很燙,身體沒怎麼出汗。柯建廷不守規矩地爬上床,自以為醫生似的觸診起單宥良。以往,當兩人還是大學生時,單宥良也曾生過一次病,那時身為室友的他慌亂地打電話回家求助,接電話的弟弟則提議煮雞湯以及給予病人溫暖的擁抱,不過雞湯似乎對病人太過油膩,單宥良那時喝沒幾口就昏昏欲嘔……這一次,柯建廷謹記教訓,他不再重蹈覆轍,而是一股腦鑽入單宥良的被窩及懷裡,他沉住氣不說話,試圖不去吵醒單宥良,善心地為對方助汗助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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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約莫半分鐘,柯建廷累了、倦了,他從棉被裡探出頭來,招手要被冷落在枕頭邊的單扁扁跳過來。他黯然摸撫單扁扁平扁的背脊,內心有千百種慾望搔撓他的心窩,他多麼想和單宥良聊點什麼、玩些什麼,就是不想什麼事都不幹,躺在床上任由時間飛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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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兩人同處於室的機會增多了,但兩人因外在的年齡差距而貌合神離。現在的他是孩子,而對方身為他的家長似的……單宥良雖沒明說,但他察覺得出對方沒再把他當作對等關係的戀人看待。礙於身高,站著時柯建廷吻不到他,而單宥良則不再主動索吻;礙於體格,在床上打鬧時單宥良變得極度禮讓他,完全不使出真本事,甚至於把他當小孩子逗弄,用各種手段哄騙他入睡後,一夜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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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能將對感情一事十分遲鈍的他逼得如此煎熬,可見單宥良實在太見外、也太自以為是了。柯建廷不會想到:單宥良無形之中從變小的柯建廷身上尋回他早年痛失的父子親情,卻也犧牲了與柯建廷成人的情慾關係。單宥良壓根兒不想對當下的柯建廷出手,畢竟那太變態、太扭曲、太有違常理了,他寧可禁慾,也不願對孩童體態的柯建廷做出踰矩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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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心思,笨拙的柯建廷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他只感受得到兩人感情出現了溫度差,他過剩的熱,以及對方襲來的冷,難以達到平衡。無奈之餘,他將自己那無可宣洩、對單宥良的渴望,無自覺地轉移到乖巧可愛的單扁扁身上,爾今抱著昏睡如同娃娃一般的單宥良,柯建廷卻再也忍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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