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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午夜

相傳,法國巴黎,有一座神秘的教堂,長年無人看管,里面住了形形式式不同人物,也許有流民、信徒、寡婦…諾大的教堂中,似乎有走不盡的樓梯,永遠無法填滿的空間。

沒有人知道教堂由何時開辦,當時的管理者是誰,他們只知道教堂名曰「信仰」,只相信里面存在著另一空間,住了「天使」與「魔鬼」。

如果在世界中,「天使」意味著「和平」,而「魔鬼」意味著「縱容」,你,會選擇約束自己,還是縱容人性呢?

當午夜的鐘聲響起,是魔鬼的梵唱,是精靈的哀訴,是天使的福音…教堂落座在一片孤島,摸約隔了數十年才被海盜們發現,他們說,那是黑白交界之地。

上帝將衪的臣民遺棄於暗處,默許性地放縱了魔鬼,天使們紛紛落入塵世,與魔鬼並存在教堂的另一空間,數百年來,從未離開,那是一場…永不終止的談判。

當午夜時分,月光照耀到教堂暗紅大門,所有留宿者便不自覺地沉睡,這時,若是往門重重一推,眼前將一片漆黑,踏入過後,或許你會發現,是一個相似之至,卻又截然不同的空間。

這是魔鬼的住處,自我放縱的狂歡之地,惡魔城。

……

艷麗的薔薇花在暗夜中悄然綻放,教堂的銅鐘正懸在亭院里,繁雜紋路像遠古神祗畫下神秘圖騰,銀輝灑落遍地,照耀殘破花瓣,對比鮮明。

鐘擺不斷碰撞,暸亮卻深沉,回蕩於寂靜無人的夜晚,咚…咚…你聽到了嗎?來自遠古的呼喚。籬笆早已無法遮掩灌木的生長,蔓藤四處延伸,閃爍著小閃刺,像黑夜中眼神毒辣的蛇蠍。

雲霧瀰漫,凝成一片烏雲,覆蓋了月光,景物瞬間變得幽暗,良久,又散了開來,彷彿無法抵受月光的閃耀,默然退至兩旁。重新照耀到門栓,瞬息,一道修長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來,直到門前。

逆光中,他伸出了手,受到光線照明的指節泛起滢滢白光,冷冽而詭異,帶著些別樣的魅惑,輕輕覆在老舊門栓上,上身稍微往前傾,用力地推開了大門──

無窮無盡的黑暗,半響,光線以極緩的速度,照入了教堂,亮紅色軟毛地毯正一點點地展露出來,那人似乎對這兒極為熟悉,不等那道光線緩而弱地照明整個空間,便提腳而入,走向富麗堂皇的旋轉梯。

未作出半點聲響,甚至連細微的腳步聲、呼吸聲,也沒有…紳士不疾不徐地走著,或許,這里不再是白天的「信仰教堂」,而是屬於黑夜的「惡魔城」。

令人無法想象,往常端莊典雅的西式建築,竟會有如此華麗而極具魔性的另一空間…曾經有人在午夜時分,月光打在門栓那瞬間,不顧一切闖了進去,待天亮後出來時,精神恍惚。

他說,他進去後,等了很久,很久…可誰知道有多久呢?說不定只是心理作祟,使他度秒如年。據那人描述,他走上了旋轉梯,腳步不停,但一直找不到停頓點。

明明清晰地感覺到層面的提升,卻永遠無法找到可以停留的層數?是高不可攀,還是那本就是永無止境的深淵?他不敢想象,只能把這一切,歸咎為因它由魔鬼建造,自然不讓常人輕鬆上去。

筋疲力盡之時,怕也是天亮了,他暈了過去,醒來時已是在教堂外廳,試圖將所經歷的怪事告訴所有人,可他被嘲笑,笑他做了一場夢。是啊,的確是夢,糊里糊塗過了一輩子。

他說謊時,沒有人願意相信,連他努力表達事實時,也沒有人願意聆聽。外面那些人,他們信奉「上帝」,唾棄「魔鬼」,但不曾想,是誰創造了一切不美好事物,是誰創造了魔鬼?

終於,腳步赫然而止,漆黑的周圍亮起淡紫色火焰,照明景物,宮廷般精美的壁紙、光彩奪目的鑽石吊燈,簡約大氣的佈置,還有諾大宮殿中,那抹動人身影。

絳紅鮮艷的真皮沙發上,坐著一名衣著華貴而不失時尚感的婦人,她的長卷像海藻卷曲而烏黑,長至腳踝,看起來既張狂亦野性。白皙手背覆上椅柄,輕輕摩挲。

最吸引眼球的,非她右手無名指上那枚薔薇戒指莫屬,似是由紅寶石所鑄,精磨細琢,做工複雜。黑色指環連結著同色蕾絲網,顯得她手背柔若無骨。

男子淺笑,遂快步行至她跟前,單膝下跪,牵起她左手,薄唇虔誠印上,烙下一吻,充滿磁性魅力的嗓音霎時響起「我親愛的女王陛下,因您召喚我前來,我願臣服於您,將為您服務。」

那雙幽黑眼眸,倒映著女子身影,如火烈焰的修腰長裙,絲綢布料包裹著她嬝娜身軀,黑絨披肩大敞,繞著手臂一圈,性感鎖骨大咧咧露著,嘖,不愧是--惡魔城的霸主呢。

半響,女子垂低眼簾,冷漠地隔絕了他的目光,將手心抽離,靠在椅背上,斜視著他,漫不經心撫過衣料,視線停留在他潔白衣領,她,很不喜歡他的眼睛,肆意地打量著她。

她是夜間的王者,是惡魔城的統治人,是惡魔女王--伊蓮娜。

端起左側圓桌上一杯紅酒,指節隨性輕握杯腳,稍作搖晃,杯中澄澈依她動作,幾欲濺出來,這時,桌面又憑空出現了另一杯紅酒,她虛指了那方向,指示他喝。

待他接過酒杯,伊蓮娜微微向內傾斜酒杯,飲下紅酒,直到只剩少許,紅唇方戀戀不捨地離開杯緣,靜靜地打量著他,深棕的髮絲凌亂狂羈,五官俊秀。

棱角分明得像石匠畢生所精心打造,脖頸上筋骨明顯,卻有別樣美感,純黑洋服邊緣滾金,異常華美,他舉起酒杯,傾斜輕推,以示禮數,不慎落了數滴。

深紅在絲帛衣領渲染開來,他像隻慵懶的貓,高傲地揩去酒滴,聲線冰冷如金屬鏗鏘落地,莊嚴且極具魄力「初次見面,真是失禮呢。陛下,您可以稱呼我為安洛列。」

聞言,伊蓮娜半瞇著眸,認真地打量著眼前的人,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孔,與腦中深處記憶相呼應,意識像是極深的海洋,幾乎將她淹沒……似有什麼呼之欲出。

思緒赫然而止。

眸子像被迷霧掩去的黑曜石,霎時雲霧散去,惟留光彩,那是嵌在上好羊脂玉的瑰麗珠寶,她饒有興致地睜眼望向他,長睫濃黑,如展翅蝴蝶破蛹而出,蝶翼輕顫「…丹弗茲?」

聽見她從靈魂發出的疑問,安洛列無所謂地笑了笑,泛起頰邊狹長梨溶,正似她心中所想,那個頹廢卻灸絕望的紳士「家父被埋在這諾大教堂下了,陛下,難道您,不知道嗎?」

丹弗茲是他的父親,因與魔女相戀,而被上帝遺棄的天使,他建立了教堂,想知道人們被上帝驅逐後,會繼續相信,還是背叛。在教堂即將建成之時,尚欠一塊基石,他以自身為根基,終於成功。

教堂收留了流浪飄泊的人們,世界卻散失了他的姓名,找不到半點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這樣的行為,在他人看來,是愚昧而毫無價值的。可只有安洛列知道,他的父親,是極度瘋狂與悲傷的。

「是不是…很熟悉呢?」安洛列依舊擺出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孔,是的,伊蓮娜,我們是世上最親的人啊,你可是我母親最小的妹妹呢,你,猜到了嗎?

沉寂瀰漫至每一個陰暗角落,她似是感嘆、惋惜,又似是嘲笑,驀然,絢麗冷光驟現。時間點點滴滴溜走,安洛列似有些讚賞,又似有些驚艷,愣愣看著眼前奇景。

黑羽飄落,散佈遍地,層層疊疊的鮮紅布料旋繞著她曼妙身姿,屬於惡魔的翅膀,正在她背後,囂張地扇動著,他將目光移到她精緻面容上,只見她笑得妖嬈「不管你是誰,來與我簽定契約吧。」

像安洛列這樣的天使與惡魔結合產物,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則──與惡魔城統治者簽下血契,以後便算是與天界划分界線,毫無交集,雙方達成一種共存亡的君臣關係,王生,臣存,王死,臣亡。

相反,如果與大天使簽下契約,便要跟惡魔城斷絕關係,不再來往,但至少他是自由的,對方煙消雲散也不干他的事。在此之前,他們的身份是在黑白之間遊蕩。

停留在灰色界線的存在,是被雙方所唾棄的,終歸得選擇其一,對那種生活道別。他受夠這幾百年來,天使們與惡魔們不屑的目光,遙遠記憶中父親離別時,心痛而不捨的表情。

纖細指尖把弄著手中玫瑰,嬌艷欲滴,像血染出來的顏色,伊蓮娜不耐煩了起來,想要催促,卻見他指尖緩緩冒出一滴血,便抓過他的手,迫不及待吸吮起來。

血液的味道,可真的是太好了,天使和惡魔的繁衍實在不多,像安洛列這樣強大理性,卻主動投身惡魔城的,更加少見,唇畔猶掛血絲,她戀戀不捨地放開了他,舌尖拭去腥甜氣息「合作愉快。」

「承您貴言。」

夜幕隨著協議達成,悄然流逝,神秘教堂中,惡魔城不復存在,小島上的人民又開始了新的一天,流民們到野林中採集果子,寡婦們辛勤地為了稚子而紡織,信徒們虔誠地禱告著…

安洛列從教堂中走出來,日光照耀在他身上,使他霎時不大能適應,瞇眼看著勞動中的人們,他突然想起若干年前,教堂仍是冷冷清清的,住了一位高傲、遺世獨立的吸血鬼伯爵。

他說他叫德古拉。

那個表面風度翩翩,實際上是披著紳士外皮,做著毫無人性可言行為的吸血鬼,還口口聲聲自稱伯爵,可惜,這樣有趣的存在,到最後還是死了。

從前,吸血鬼沒有心跳,當吸血鬼有了心跳之後,他不再會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因為他將為了另一個人,陶醉其中,甘願為此犧牲,只求永浴愛河。

……

時光回復到多年前,大教堂空無一人,與現今不同的是,一樓最盡處,擱了口棺材,正對著大門,紺藍色鋼鐵所鑄,看起來沉重而厚實。邊緣鏤刻下華麗花紋,那浮凸的淺藍紋路,直讓人不禁估測,莫非這里是哪位君王的陵墓?

咚、咚、咚…沉悶的鐘聲赫然響起,鬧得人心煩氣躁,當鐘擺重重一擊時,划破天邊死寂,德古拉往上猛推,棺材蓋便彈開好幾尺,只看那張俊美蒼白的面容突然睜開了眼。

手扶上棺材邊緣,長翹睫毛濃密,眨起來時拉開小小幅度,模樣無端添生幾分悲戚與茫然。他撐起身子,因沉睡多年而無力劇痛的身軀時刻拉扯著他的思緒,幾乎將他撕開,分裂為二。

腳步聲由遠至近,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節奏感縮短雙方距離,這是並不是使人心情愉悅的,而是令人感覺壓抑、寒慄的。他茫然地四處張望,終於把焦點定在那名少年身上。

少年離他不過數步之遙,但那股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叛逆氣息,竟也讓警惕起來,哼,有趣了,這可是界於天使與惡魔之間,模糊難辨的氣息呢。

「你醒了。」

德古拉故作不屑,哼一聲權當應了他,便開始審視著對方,嘖,真是個低微軟弱的生物呢,不夠強大。少年深棕的卷髮靜靜淌著水,看上去接近黑色。

少年說到這里,話音頓了頓,那張分明猶帶稚氣的臉龐,卻染上幾分與表面年齡不符的戲謔,可見他並非正如外貌形象那般只有十多歲「是我把你撿回來的呢,這麼多年了,你可醒來了。」

不論是神祗還是邪魔,只要是與生俱來的,到了某個特定年齡,生長速度便會極其緩慢,差不多是隔幾天才掉一根頭髮的速度,令人嘆為觀止。

而這個年齡,則因人而異,光憑直覺告訴德古拉,眼前囂張的毛頭小子肯定不過幾百歲,擺副拽得二五八的臉來,想要嚇唬這個有眼不識泰山的屁孩,又被打斷了呼之欲出的言語。

「我聽說過你的名號,但現在已經不是你的時代了,德古拉,臣服於我吧,我將會是唯一能管束你的人──安洛列。」

安洛列揚起下巴,單腳撐在棺材側面,似君王般居高臨下,倨傲地看著那個男人。呵呵,吸血鬼麼,那樣俗氣的叫法,也只有愚昧的西陸人類能叫得出了,姑且便這樣叫吧,反正也沒有正式的叫法。

都只能算是惡魔一族的分支,以血為食,以情為忌,吸血鬼的壽命並不長,盡管是在沉睡中。平均不過三百年壽命,而他們其中的眾矢之矢,曾經的王者,只活到八百歲。

吸血鬼本身並沒有心跳,軀殼內白白裝著一顆心臟,卻從未強而有力地跳動過,除非愛上了命中注定的人,動了真情,才會有心跳。

偏激如這種存在,要麼不動情,躲過信徒們的追殺;要麼為情而死,當有了心跳的那一刻起,衰老速度堪比蝴蝶壽命,那樣精彩,又令人惋惜。

德古拉並沒有死,他只是像其他傳說那樣,突然就消失在眾人面前,然後歸返廢墟,沉睡起來。是的,他險些就愛上了一位愛爾蘭姑娘,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卻讓年輕的他瞬間蒼老不少。

那時,他只有百餘歲,在惡魔城內,算是年輕了。本來生得青年模樣,俊美斯文,而在那之後的他,俊美依舊,卻滄桑不少,頹廢的生命,在棺材里悄然渡過,久得把他那顆燃燒的心冷卻掉。

消退的熱情不會再回來了。

心跳愈來愈微弱,然後,再次停止。與此同時,他張開眼簾,看到這個陌生少年,高傲如他,怎能容得晚輩如此放肆,更何況,天使與惡魔的交合產物,在他眼中,一直都是骯髒的存在呢。

沒有什麼比血統不純的生物更讓人討厭了。

心中有一把聲音在呼喊,喝掉他的血,他的血一定比陳年釀製的紅酒更美味…不,他喜歡的是純正的血!恢復了冷靜的他,踢開少年架在棺板的腿,淡漠道「真是好個張狂小子,被流放的存在,也膽敢這樣同我說話?」

小腿傳來痛楚,安洛列揉了揉那傷處,抬起眼皮瞥向那人,勾起一抹譏刺的笑。此時,他迷人的模樣,詞藻貧瘠如德古拉,心里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被濫用得爛掉的話──邪魅狂狷。

天地可鑒,他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興許是因為才剛從漫長孤寂的沉睡中醒來,曾經狂羈、不甘屈服的吸血鬼伯爵,看起來比傳言中溫和多了,無視他那頭亂糟糟的髮型,和臉上惱怒的表情的話。

「不願意…臣服嗎?沒關係,你會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安洛列無所謂地笑了笑,眼中的誠懇令人難辨妻假,德古拉目睹了他的態度轉變,也不動容,擺起撲克臉來。

真是讓他覺得越來越有趣呢,果然,他們連性格跟防備心都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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