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之一 一個人的黑夜

      儘管已是寒流即將來襲的冬季,連諒諒卻僅僅只穿著一件不太厚的毛衣,原先還套在身上的大衣已經被她脫下,隨手搭放在腳邊那只附有滾輪的中型行李箱上頭。甚至,她覺得自己快要熱得出汗了。

      她如此奔波的原因無他,只因為光是今天下午,她便在房屋仲介人員小吳的帶路下跑遍大半個市區,卻在連續看了十五間租屋後還找不到一個合她意的物件。


      而以她目前極其尷尬的窘境來說,實在不容許她再閒晃下去。天已經黑了,要是眼前這間屋齡二十五年的老公寓還不能順她的眼,今晚她就真的要找旅館過夜或是露宿街頭了。


      「連小姐,這是我能替妳介紹的最後一間了,如果再不行的話,小弟也無能為力啦!」小吳走在前頭,爬上沒有管理員、也沒有電梯設備的三樓,掏出鑰匙打開了樓梯右側的那間,「這裡格局方正,三房兩廳,附有傢俱。附近的生活機能也不錯,應該能符合妳的要求。」


      「還有一位菸癮不小的男性室友,對吧?」一步跨進玄關,她就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菸味,並且看見兩隻藍白脫鞋間隔了三十公分以上、一正一反大剌剌地擱在磁磚地板上。看樣子,拖鞋的主人目前不在家。


      「連小姐,妳是怎麼知道的啊?」小吳詫異地拉開鞋櫃,替兩人各自取了一雙客用拖鞋。


      「猜的。」諒諒經過一下午的奔波勞碌,早已感到疲憊,懶得再多說廢話,只以兩個字淡淡打發過去。


      事實上,她的觀察力的確比一般人好,因為她是一位小說作家,這一點加上豐沛的想像力,可是身為一個作家必不可少的「職業技能」。


      呵,她不禁在心底自嘲地苦笑。果然相處久了,連思維和語彙都在不知不覺間被他影響了……可悲的是,這些習慣卻無法隨著那一句無情的「妳馬上就給我滾出去!」而立即宣告終結。


      小吳還在自顧自解說著:「房東一家人移民到加拿大去了,這間房子現在託給房東先生的堂弟代管,也就是住在主臥房的那位房客,姓葉,好像還是一個很有知名度的model。夜貓子一個,下午我打電話聯絡他的時候,他還在睡覺呢。租金每月五千,含水電瓦斯,但網路第四台的費用另付。」


      「喔,這樣啊。」諒諒一邊在屋內各處環顧,一邊在心裡歡呼,她實在亟需一段獨處的時間來平撫內心嚴重受創的傷痛,室友作息日夜顛倒正好,求之不得。


      除了客廳和開放式廚房、一間書房、一間衛浴,剩下那間在主臥房對面的四點五坪雅房想必就是要出租的房間了。


      走進房門,諒諒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房間,米黃色的壁漆讓房間的整體色調看起來很柔和,該有的東西也一樣不缺,對外的那扇窗還裝有淡綠色的亞麻布窗簾,從外頭吹進來的風使它微微飄動著。她第一眼就很喜歡這間房間。


      「小吳,可以現在就簽約嗎?」當下,她再也不猶豫地開口。


      「咦?妳已經決定好了嗎?……好好好,我們這就簽吧。」小吳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即想起今天這筆生意終於成交,他也可以下班了,便機靈地從公事包中掏出預先準備好的租賃契約。



       簽好約、小吳交給她鑰匙便離開之後,諒諒又回到房間,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這才真正稍微放鬆下來。而伴隨著一口長氣吁出的,還有臉頰上的兩道濕痕。


      她苦笑一陣,抬手抹去淚水,對著衣櫥旁穿衣鏡中反映出來的自己拉開一抹難看的笑弧。


      「不要哭,連諒諒。就算妳的淚水流的再多,也沒有人會同情妳。妳還要讓自己變得更廉價嗎?」她簡直悲傷到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地步。


      可與此同時,她也沒有忘記當他趕她出門時的那種眼神有多麼厭煩與不耐,正是那種「妳鬧夠了就閃開,別再纏著我」的眼神徹底踐踏了她的自尊,傷得她體無完膚,逼得她不得不在寒冬之際急著為自己尋找一個棲身之處。


      同居八年的一段感情,最後竟淪落到被一個自己深愛過的男人從他的公寓裡趕出來,這是何等不甘與難堪!


      然而,她最氣的或許還是怯懦無用的自己。因為,在那個當下,她居然連一句自我辯護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黯然地拖著行李離去。


      多說無益,她與他之間,真的只剩下這四個字,作為畫下句點前的最終注解。


      其實她是明白的,兩人之間的問題一直存在,只是因為彼此都在等待對方去解決,心想總會有辦法的;所以,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過去,結果就走到這步田地,撕破臉面,無言以對。


      諒諒猛地用力搖搖頭,想暫時甩開這種自怨自艾的低迷情緒。她心裡很清楚,即使她心酸委屈得想哭瞎自己,卻一點實際用處也沒有。


      值得慶幸的是,前任房客似乎是個愛乾淨的女孩,房間維持得很乾淨,幾乎沒有灰塵。於是,她從後陽台找出一條抹布,抹了抹窗檯、桌面,便開始整理行李。


      不到十五分鐘,所有隨身行李都一一就位。她這才發現,原來所謂「孓然一身」的重量也不過如此。
       「哎呀!現在已經很慘了,不能再這麼悲觀下去了!」諒諒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試圖讓自己振作,儘管成效甚微。


      洗完澡之後,「室友」仍未返家,她索性寫了一張簡單自我介紹的紙條,塞入對方臥室的門縫底下,隨即回房躺上柔軟的床,準備睡覺。


       諒諒雖然沒有認床的習慣,但畢竟是初來乍到的新環境,躺了十來分鐘,還是睡不著。她側過身,目光穿過窗帘,望向黑漆漆的夜空。


      今晚的天空沒有月亮,身邊也沒有男人,她是自己一個人……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在模模糊糊之中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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