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她在家和爸媽一起吃完午飯，便藉口說要到同學家借抄筆記，抓了提袋就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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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臨出門之際，爸爸卻忽然叫住了她，「芃芃，大學指考快到了，爸媽準備給妳請個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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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為什麼……我看不必了吧。」高曉芃備感驚愕，她以為關於這個話題，早就已經拍板定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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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妳的數學和物理成績，妳就知道為什麼了。」媽媽停下收拾餐桌的動作，板著臉對她訓話：「芃芃，不是媽喜歡唸妳，妳看看妳讀第二類組，結果數理平均只有七、八十分，反而國英歷史動不動就考九十幾，妳這樣的成績是要怎麼跟人家競爭國立大學的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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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要唸第一類組，明明就是你們不答應的……」高曉芃低下頭，細聲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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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爸媽都是老師，結果對自己的小孩反而把因材施教的道理都丟一邊去，說什麼唸第一類組將來難找工作，與其憑興趣進入一些無用的科系，不如選些對將來謀職有加分效果的熱門科系……諸如此類的諄諄善誘，硬是將她排進了二類組的班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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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又不是職業訓練所，學非所用也是普遍的常態，這些事實在她心裡可是雪亮的。有時候她真想反過來教育一下爸媽，如果在這樣的前提下，連大學都不能挑自己喜歡的科系就讀，那有多可悲！雖然她也明白他們總是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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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芃芃，聽爸媽的話，嗯？我們都是為了妳好……」爸爸接棒扮白臉，繼續柔性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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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曉芃無聲地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算了，隨便你們。我出門了，晚餐前回來。」關上門，彷彿也把父母的期望一併關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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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真的想，只要不再隱藏那些實力，數理平均一樣也可以達到九十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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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就在於，她不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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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要請家教是吧？好啊。但請家教是一回事，成績能不能成正比提升又是另外一回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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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正可悲的是她自己，她連明目張膽地耍叛逆都不敢，只能用如此慵懦的方式暗中搞些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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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鬱悶心情反映在拖沓的腳步上，等她垮著肩膀走過區區五百公尺的距離，來到她經常餵小虎吃罐頭的那根電線桿前，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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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蔣爾炘早就站在那兒，不知道等她等了多久。從他雙手輪流拋著貓食罐頭打發時間的百無聊賴貌看來，他可能已經在這兒耗掉不少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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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發現高曉芃走過來，他率先向她開口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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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似乎沒什麼精神，只是扯了下嘴角，勉強舉起手揮了一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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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天欸，放假還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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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管。」高曉芃沒好氣地回嘴。因為他不算是關係密切的人，所以她不必刻意待他友善也沒關係。禮貌這種東西，它的運用方式是因人而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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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語氣很衝喔。我應該沒機會惹到妳吧？」蔣爾炘不大介意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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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廢話啦，不是要餵小虎？罐頭先給我。」她懶得跟他閒話家常，接過他買來的罐頭，就開始四處呼喚小虎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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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一完成事務所託付的任務，蔣爾炘立刻著手「調查」她的一切。結果他發現，原來這女孩就跟他住在同一座公寓社區裡；最有趣的是，從住戶位置分佈來看，隔著中庭，她家就位於他家正對面。很妙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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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關於她嘛，用「普通平凡」四個字便差不多能交代過去，除了請過幾次病假，幾乎全勤，甚至連一次上學遲到都沒犯。高中校園裡，像她這樣小家碧玉型的乖乖牌，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更何況，她母親還是在該校任職的教師，應該管她這獨生女管得很嚴，要想做些會被學務處記過、記警告的事，她大概也沒那個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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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當他輕而易舉地侵入教務處電腦主機的龐大數據資料庫，揪出她在校的課業成績紀錄時，他察覺了這個貌似普通的女孩留下了一個「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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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得不說，她真的相當聰明。每學期的每次大考，她的各科成績及總平均一律都維持在八十分上下，既不特別優異，卻也不減中上水平。但她畢竟還是露出了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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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當過學生，還是資優班裡名列前茅的好學生，所以他很清楚，考卷題目的難易程度會影響當次考試學生們的成績表現。老師出題如果偏易，那平均八十自然不難辦到；若是題型偏難，平均八十就非常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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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曉芃卻是每一次考試，不分難易，總平均都頑固地徘徊在八十分上下，這就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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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能猜測到的可能性，就是她在故意扮傻，偽裝她其實並不特別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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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的心態，讓他覺得納罕，卻又勾起了心底的好奇。現在的女高中生……不，應該說，像她這樣一個女高中生，究竟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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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頭一遭，蔣爾炘遇見了他想好好研究通透的人。儘管只是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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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還不快過來，發什麼呆？」當他在心裡默默研究她的時候，高曉芃驀地回頭叫他，「趁小虎現在專心吃東西的時候，你像我這樣，用手指指腹摸摸牠的頭，要輕輕的喔，別太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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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瞭解了……這樣嗎？」蔣爾炘立即蹲在她身旁，從善如流地依樣畫葫蘆。果然，食物當前，小虎就任由他摸頭，不再像昨日那般張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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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間，他的手指觸碰到她的，兩人都短暫地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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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曉芃幾乎是馬上將手收了回去，還握拳呢。巧緻的臉蛋還一陣紅一陣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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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蝟。真像是一隻受到攻擊、連忙豎起刺來自我防禦的刺蝟。這是當下從蔣爾炘腦海裡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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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愛。」他望著微微發窘的她，忍不住說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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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低垂著眼眸，根本不敢看他的臉，也就不曉得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反射性地回道：「你也這樣覺得吧！小虎確實超可愛的。要不是我爸媽不准，我早就把小虎抱回家了，才不會讓牠流落街頭，有一餐沒一餐的……」說著說著，嘴巴也嘟了起來，流露出些許不甘願的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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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我要養牠了嗎？妳不用再替牠擔心了。」蔣爾炘笑，自然而然地將手抬起來，從小虎的頭頂轉移到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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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高曉芃卻不悅地格開他的手，「你不要亂摸別人的頭好不好？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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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還有，別再喂來喂去了，我叫蔣爾炘，蔣中正的蔣，托爾斯泰的爾，炘比較不常見，左火右斤。」他撿起路邊的小石頭，直接在地上劃出炘字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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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爾炘……說實話，很好聽的名字。但他是不是人如其名，她可不敢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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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換作是你，蔣叔叔，你會喜歡被人家摸頭嗎？」真沒常識，連這都不知道！「我恨死別人摸我的頭了！」無論是形式上或實質上的摸頭，她都超級反感。她被爸媽摸了十七年的頭，已經太厭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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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現在是誰比較沒禮貌啊？我今年也才二十六歲，還不夠格被妳叫叔叔吧。」蔣爾炘苦笑，明明是大哥哥，卻硬是被她叫老了。不過，聽她這麼說，他倒是更確信她有一種色荏內厲的倔強性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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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曉芃沒有搭理他，只是將吃完罐頭的小虎抱起來，放進她帶出門的提袋裡，站了起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我們去你家吧，蔣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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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挺肉麻，但小虎還得靠他養呢，她嘴巴是該甜一點，以免小虎日後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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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爾炘聽她如此直接的要求有些吃驚，但瞧她略帶緊張地望著自家公寓樓層的方向，似乎是擔心會被她父母發現。他稍微想了想，大致可以猜想到她是編了理由唬弄過父母才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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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順便讓妳參觀一下小虎的新家，不然妳也不會放心吧。喔，對了，高曉芃，以後妳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即使妳不必刻意巴結我，我也會善待小虎的，絕對不會虐待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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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討厭的壞傢伙！「你──誰要巴結你啊！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本來還想繼續開罵，但她突然停頓下來，「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的姓名？我應該還沒有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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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難不成這個住宅社區搬進了一個跟蹤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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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該說妳精明還是該說妳笨呢？昨天碰面的時候，妳穿著學校的制服，制服上就繡著妳的姓名啊。我的眼睛又沒瞎。」他邊解釋邊接過裝著小虎提袋的提繩，然後極其自然地「順便」牽過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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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他也知道她的反應大概不會太小，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想逗逗她。光是在腦子裡稍微想像她八成會像貓咪被踩著尾巴那般驚悚，就感到十分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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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點變態，對吧？他並不否認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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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她頗有好感的可愛女孩面前，不變態一把就不算是男人。而他，是個十足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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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放開──」果然，高曉芃一個驚叫，就想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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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嗚──」可當她一揚高聲音，小虎也跟著不安地喵叫起來，接著就想掙扎地跳出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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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嚇了一跳，也不急著掙脫他的「掌握」了，連忙伸出另一隻手安撫著小虎，「沒事、沒事！小虎乖，乖乖的喔！馬麻現在帶妳去新家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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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蔣爾炘不禁輕笑出聲，挾貓咪以令主人這招真是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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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麼笑！」高曉芃盡可能最兇惡地瞪他一眼。可惡！讓他吃了豆腐，還得被他訕笑，這還有沒有天理！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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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啦，如果我在笑，也是因為我很高興見到妳的緣故。」這是實話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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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高曉芃皺了皺鼻子，很不以為然地回道。但她也沒再試著把手從他掌心裡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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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這樣小虎才會乖乖地窩在袋子裡，不會再亂跑亂動。她在心裡擬出一個合理的自我解釋。哼！才不是因為被他的大手不鬆不緊地牽著挺舒服的，絕對不是這樣的！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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