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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動物園

麻醉動物園

--我們不是醫生,但我們要麻醉這座私人動物園,進行治療。

流浪犬的秘密集社和救援活動。老阿婆的動物囤積症。

   

   

   

我的家不能養寵物,偏偏我們兄弟非常喜歡小動物和大動物。

不用去學校上課的長假,爸爸媽媽白天不在家,一大清早他們會催我們趕快起床洗臉,然後騎摩托車載我們到隔壁村的奶奶家待一整天,晚上再來接我們回家。

奶奶家可以玩的東西並不多,有很多過期的日曆紙背面可以畫圖,和一些我們帶來囤著玩的積木和閃卡,然後就沒有了。

奶奶重聽,不能常常陪我們聊天,我們多半都是自己玩,然後再給奶奶看成品,要不就是陪她看電視歌仔戲,教奶奶認字。

奶奶睡午覺時,我們走到戶外閒逛,奶奶家後面是一座鳳梨田和水渠,鳳梨田附近是疏落的農家和層巒疊起的小山。在這兒能遇見的小孩比我們住的村裡還少許多,所以我們兄弟多半是一起行動,共同作業,偶爾才和路上碰到的其他小孩玩團體遊戲。

那天中午,我們計畫冒險到山丘另一頭,也就是村尾玩。坦白說山不高,路也不怎麼陡峭,很多村民把山丘視為村頭到村尾的捷徑,因此小徑上方幾乎長不出野花雜草,甚至於有些路段鋪好了石板或木板,我們很輕鬆便能越過。

走在高地,空氣聞起來好極了,風拂過臉上的觸感既涼爽又乾淨,天上的鳥看來也較雄健些,飛得高而快捷,種類也繽紛多了,不再只有麻雀、白頭翁和綠繡眼。

那時是六月大暑,蟬很吵很可愛,艷陽高照的午後,路上沒什麼人車。

事前沒想到爬一座小山會被烤得汗流浹背,我們兄弟的短袖薄衫都濕得貼在胸口和背上。這是個難得的午後,難得我們不窩在電視機面前、不在地上玩閃卡、不撕日曆紙畫圖、不用史艷文和藏鏡人的口氣演戲、不去柑仔店喝汽水、吃枝仔冰,解渴解饞。

實在熱得受不了了,望見前方有棵很高很大的老樟樹,兄弟倆互看了一眼,便直奔到樹下靠著歇息,頻頻用手搧風,互譏對方幹嘛選在中午來爬山。

抬頭一瞥,我看到枝幹上停了一隻烏頭翁、樹壁上有幾隻停著不動的獨角仙,以及一隻活蹦亂跳的赤腹松鼠。想不到松鼠突然朝我們直奔下來,匆匆穿過我們的身後,一瞬間消失了,我們驚訝地張大嘴巴,後來才發現:原來那裡有個隱密的樹穴。

正想問弟弟有無帶零用錢在身上,殊不知,一陣狗吠從老樟樹的左後方傳來,不知是誰招惹了一群狗。我們很好奇狗為什麼而吠,也好奇山丘上哪來的狗狗集團,便急忙地拍去短褲後的泥塵,循聲跟去。

去了之後,我們見到了一個驚人的場面;想不到山丘上有一間低矮的破屋,屋外散落了大小廢棄物,雜亂得很,卻莫名聚集了一群不同種類、毛色、大小的狗兒,在屋外防備他人侵擾此地。

有一個穿著朱紅衣服和棗紅長褲、蓬頭垢面的老阿婆,背對著我們,站在狗群前方,像在怒罵著什麼,然而她面前沒有其他人,她是在罵狗嗎?我們掩不住想窺個究竟的心境,躡手躡腳的躲在附近與人齊高的草叢裡暗自觀察。或許是怕被發現,我們兄弟倆手握得死緊,就怕對方被抓走了。

幸好,老阿婆的聲音雖然沙啞又難聽,但音量夠大,我們得以在外圍清楚聽見她的說話內容。

「夭壽喔!係啥人黑白丟物件佇遮?」

我們找到夠大的縫隙,從中窺視是什麼東西被惡意丟棄在她的家,看到了一個像被狗的利牙叼破的黑色塑膠袋,袋中散落出了像是人在家製造的垃圾,裡頭甚至還有些水份,染棕了老阿婆腳下的泥土地。

天啊!是誰這麼沒禮貌,隨便把別人家當作垃圾場了?

老阿婆拿出竹掃把和掃帚,邊罵邊掃,十幾隻狗則安分地繞在她身邊,無狗敢吠。

我們默默地觀看,弟弟忽然拉了我的手:「歆,她一個人養得起這麼多狗嗎?」

我皺眉,思考中的我喜歡把表情弄得很酷。認真看著老阿婆的背影,我覺得老阿婆應該很窮:「我數了一下,有十八隻狗,那個阿婆不知道是做什麼工作,怎麼可以一個人養這麼多隻狗?」

我們想到禁止養寵物的家規,因為爸爸媽媽說:光我們兩個的吃用就夠他們忙了,要是家裡再養了寵物,以後就沒辦法給我們零用錢買玩具和點心了。我很想問:是誰給老阿婆零用錢,讓她可以養這麼多寵物?

煩惱之餘,弟弟眼睛突然睜得很大,呼吸變得很重,全身還開始發抖。我才剛覺得奇怪,便聽見幾隻狗吠了起來,老阿婆轉過身望著我們待著的草叢……我們被發現了!?

「謙謙、我們快走!」我當機立斷,想拉著弟弟逃走,卻發現蹲久了,腿變得好麻,弟弟也怕得僵硬在原地,好像快哭出來了。

怎麼辦?我們怎麼可以被抓走?我們又沒有做壞事、只是偷看了一下子!要是因為這樣而被那個阿婆打、被那些狗咬,我怎麼會甘心呢?應該趁他們還沒看到我們長相前、逃走才對!

咬牙忍住腿麻的感覺,我扯住弟弟的手腕,直奔下山,奔跑時,我聽得見後頭傳來的狗吠和老阿婆的破口叫罵,不管如何,我知道自己一定不可以停下腳步,被抓到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不知道是步伐沒踩穩,還是我沒抓好弟弟的步調,我們跌倒了在小山徑上,我膝蓋破皮,痛得眼眶飆出淚水,然而沒時間看傷口了,我要弟弟拉起我,繼續逃,但起身之後,我知道自己跑不快了,因此要弟弟先走,我之後跟上。

「不可以、歆這樣沒辦法跑!我不要一個人走!我要留下來!」

「你是笨蛋嗎?大豬頭!如果等一下我們兩個都被抓到了,就沒有人可以救我們了!你先回去找奶奶、奶奶一定會趕過來救我!你快點走!」

一拉一推下,狗的吠聲和竄跑聲變得更靠近了,我受不了弟弟的笨和固執,勉強站穩腳步,一把將他押進咫尺遠的老樟樹下的樹穴。

這樹穴雖然又窄又髒,卻夠我們倆小孩躲一陣子了。我的心跳得很快,不敢探頭查看敵人的行蹤,只能藉聲音推測動向。我聽見喧囂的蟬聲,聽見鳥鳴婉轉,聽見樹葉因風掃動的窸窣,聽見老阿婆的呼聲。

被樹壁遮蔽,所以我聽不清楚老阿婆在吼什麼,但我曉得她沒有追來,狗的吠聲也突然斷了,是放棄追捕我們了嗎?

「她剛剛、好像是叫狗狗回家、不用追了。」謙謙說。

我揉揉他的頭頂和頭髮,笑著鬆了一大口氣。

下山時,已經傍晚了,從山丘上看夕陽,夕陽大而圓,橘紅色暖光像是彩色筆,染紅村落。回憶方才的經歷,我和弟弟都心有餘悸,不同的是:我不太甘心,對於養了好多狗的老阿婆,以及那袋亂丟的垃圾,還有我右膝蓋的破皮,我想再來冒險一次,看個明白。

隔天,爸媽依然在工作前將我們寄放在奶奶家,天氣和昨天一樣又熱又濕,奶奶不停用她竹編的扇子搧風,我坐在她的腿上問:「奶奶,狗對我很兇,我要怎麼辦?」

奶奶將左手支在左耳邊,示意我大聲點,於是我很大聲地重新問了一次,嚇醒了躺在沙發打盹的弟弟,奶奶懂了:「你要蹲下來和牠好好講話,讓牠知道你沒有要打牠。如果你想碰牠,要用拳頭輕輕碰,狗沒辦法咬拳頭,牠的嘴張不到那麼大。如果狗對你沒了戒心,就會用鼻子碰你,這樣就有機會做朋友了。」

午餐吃了番薯粥,我和弟弟留在奶奶家避暑,等過了最炎熱的下午兩點,才報備要出門玩。

「謙謙,你聽好了,我要去昨天那個老阿婆的家,找狗狗玩。」

弟弟一臉不可置信,由後摀住我的嘴,像是要把我滅口:「你瘋了嗎?昨天差點就被抓到了!」

我甩開他的手,轉過頭對他笑得很磊落:「你不覺得我們可以從那裡挑到一隻乖狗狗當寵物嗎?那個阿婆沒辦法養那麼多隻狗的,我們可以幫她養一隻,相信狗狗被我們養會比較幸福!而且……爸媽又沒有說奶奶不能養寵物。」

果真,愛死動物、超級想養寵物的謙謙露出了動心的表情,如我所料!

於是我進而和他咬起耳朵,說起自己的秘密計畫。

我們重返山丘,這次的目的地不在是村子的另一端,而是豢養了許多狗兒的破屋。我們悄聲躲在另一邊草叢,察看老阿婆在不在家,由窗戶知道房裡沒有人走動,亦沒有電視或收音機在播放,幾隻狗在屋外小空地上像無頭蒼蠅一樣漫遊打轉,幾隻則是躺在泥地或破碎水泥地上睡懶覺,加總起來只有九隻,我猜另一半的狗去外面玩了,或者陪老阿婆逛街了。

我推了弟弟的肩頭,這是要出擊的暗號。穿過草叢,離破屋大概二十公尺遠,幾隻狗看見了我們,我們急忙蹲在原地。

有隻瘦瘦長長、白色身體上有著黑色斑點的大麥町狗,率先迎了過來,對我們吠了幾聲,牠身後跟了一隻全身黑色的臘腸狗,以及一隻毛澎澎的、土黃色的博美狗,三隻狗佇立在原地,注視著我們兄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對牠們溫和地打了招呼,說你們好,並蹲著向前走了幾步,臘腸狗和博美狗卻各退了一步,對我吠了幾聲,接著有幾隻狗靠向了牠們。

我要弟弟跟上來,並繼續以蹲姿向前邁進,而那隻大麥町狗像是牠們的領導者,帶著威風,獨自朝我們走了過來。

我伸出拳頭,牠看起來嚇了一跳,向後縮了一步,但當我輕撫牠時,他又回到了方才的位置。我想他理解我不是壞人了,我這麼告訴謙謙。謙謙則提醒我周遭的動靜,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在我身後照應。

眼看招呼打得差不多了,狗狗卻沒再有其他反應,我心裡好慌,不知該如何進行下一步,剎那間,大麥町狗用牠濕潤的鼻頭碰了我的拳頭,閃動水汪汪的眼。

我興奮地咧嘴笑了,幾乎要手舞足蹈,後頭的謙謙扯了我的衣袖:「我也想摸摸牠!」

我故意撇過臉,不想讓他碰到好不容易才接近我的狗:「是我讓牠過來的,如果你也碰牠的話,牠可能會逃回去!」

沒想到謙謙竟然站了起來,高高地俯瞰地面的我:「你、怎麼可以這樣!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他的臉因背光而壟罩著深褐色陰影,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孔是否扭曲,卻從那比往常要大的音量,聽出他真的生氣了。

原本溫馴的大麥町狗不再和我親暱的碰觸,驟然對著我倆吼叫。

我訝然說不出話來,不!狗狗又把我當作壞人了!都是謙謙的錯!

我氣得站起身子,想揍謙謙一拳,謙謙似乎猜到我的想法,上前揪住我的襯衫衣領:「歆!你真自私!我不該陪你來的!」領口勒得我的脖子喘不過氣,痛得掐住他的雙腕:「誰自私了!如果沒有我、你也不會想來和狗狗玩!……你看!都是你!狗狗又對我們叫了!明明剛剛還肯乖乖讓我摸!」我的話讓謙謙放手了,他卻用一藍一綠的漂亮眼睛,惡狠狠瞪著我,蓋在臉頰兩側的黑亮短髮像是要向上飄起來了。

我們皮膚都很白,五官深邃而不太像台灣人,生起氣來耳際到腮幫子都會紅通通的,直挺的鼻子則讓鼻孔歙張的樣子看起來更具壓迫力。沒想到這張遺傳老祖先荷蘭血統的面孔,可以變得這般猙獰,若非謙謙和我年紀一樣大,都是九歲的瘦弱小不點,我肯定會怕得舉白旗投降。

我想起姨婆諄諄告誡過:「和心愛的人吵架,就算他傷害了你,你也不該當場還以顏色,而是要讓對方冷靜下來。最快讓人冷靜下來的方法是親吻,親吻不會讓人想到恨與暴力,它會讓人先想起愛。」

姨婆是奶奶的妹妹,小奶奶十來歲,她長得很像奶奶,一樣有個鵝蛋小臉,纖長的四肢,然而姨婆不同奶奶在少女時期就嫁給爺爺,奶奶很年輕就生下爸爸,很年輕開始守寡,個性恬淡而不多話,笑起來總是抿著嘴唇,不敢開口大笑,看起來靦腆羞怯。相反的,姨婆留過洋,念了很多書,三十幾歲才嫁給了德國人,現今一起住在香港。

姨婆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獨領風騷、十分非凡的,她勇於表達主見,不同於我身邊的女性,而她的話、她的思想,都刺激著我們兄弟的心,劃開了我們身邊的保守。

「親」對我身處的社會而言,是該謹慎、不可隨便的行為。

親長輩沒關係,親配偶沒關係,親晚輩沒關係,但平輩間若沒有婚姻的綁約,好像就不可以親了。已經上了幾年小學的我,卻還發現了一個定律:女生和女生牽手、擁抱、親吻,好像沒什麼,男生和男生卻不行,彷彿整個台灣的男生就不可以隨便親人一樣。因此,一開始姨婆的告誡,聽得讓我們兄弟反感地吐起舌頭,然而當姨婆對我們那麼做,我們也對姨婆、奶奶、爸媽那麼做,果真他們和我們一樣,都心花怒放。

也許我該對正在氣頭上的謙謙這麼做的,可是我會怕……因為謙謙不是長輩或晚輩,我是男生,謙謙也是男生,親了之後好尷尬啊。然而急促的狗叫聲像是在催促我和謙謙給牠一個交代,我低頭,偷瞄小腿邊那隻乳牛花色的大麥町狗,真希望牠可以不要再叫了、要是老阿婆聽到聲音趕回家怎麼辦?

我顧不了男生的自尊、我寶貴的面子,衝向前,朝著弟弟臉頰親了一下,然後抓緊他的雙臂:「謙謙、我們不該吵架的。現在吵架,狗狗會一直對我們叫,這不是我們要的東西!」

我好好地告訴他:我們應該馬上和好,想辦法安撫狗,就像來之前計畫好的一樣。謙謙凝視著我的眼睛,嘴角和眉毛都歛了下來,不再氣我了:「……歆說的對、我們都想要帶狗狗回家。」他垂下肩膀,由卡其色短褲的寬大口袋裡掏出一顆小蘋果--那是奶奶中午給我們的點心。

我放開了謙謙,眼角濕濕的,謙謙忽然蹲在泥地,拿著蘋果朝狗狗晃啊晃。「我們家附近阿德叔叔養的小胖,很喜歡吃蘋果。」這件事我當下才知道,原來狗狗會吃水果?我興奮地湊到謙謙的身邊。

「小胖很兇又很吵、你怎麼知道牠會吃蘋果。」小胖是一隻母的鬥牛犬,個性很兇、很神經,所以我很少和牠打交道。

「有次我拿香腸引牠出狗窩,結果被騎車回來的阿德叔叔抓到,他說狗不能吃香腸,不然會害狗要『洗勝』……總之阿德叔叔看我不太懂,就從家裡拿了一顆蘋果給我,又說小胖可以吃蘋果,餵牠吃會很健康。」

知道謙謙居然懂得比我還多,這讓我好挫折,但如果是關於狗狗的事,那就算了,只要不是功課或考試都沒關係。

我不喜歡輸給謙謙,因為我是他哥哥。

我裝得很懂的樣子,朝著狗狗招手:「喔、那是小胖喜歡,你又不知道這裡的狗喜不喜歡。也許牠們才不屑吃蘋果呢,我覺得狗狗都比較喜歡吃肉!」

謙謙稍微哼了一下,對我的話嗤之以鼻:「我早就試過幾隻狗狗了,牠們都會吃。」

然而他的話卻我差點抓狂:「你偷偷去找狗狗玩!?為什麼不跟我說?為什麼不帶我去?你很過分!怎麼可以這麼壞!我要跟媽講!」

謙謙劇烈地顫了一下,急著把蘋果塞到我的掌心:「你別跟媽媽說!給你餵!我不是故意一個人去找狗狗玩的……」

我很傷心謙謙竟然瞞著我一個人享樂!明明我們玩什麼、吃什麼、用什麼,都會共享的,我們是雙胞胎,很要好的雙胞胎兄弟,他怎麼可以這樣丟下我、背叛我?我討厭謙謙!

「歆、你不餵狗狗嗎?你看、狗狗都靠過來聞蘋果了……」我現在不想聽到謙謙的聲音,那個和我一樣的說話聲、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討厭?我側過身子,不想看見他了。

我伸手把蘋果放在狗狗的嘴邊,當狗狗張開嘴,我便放手,讓牠可以好好啃完。我望著牠把咬了幾口的蘋果放到地面,細細的吃乾淨。

「你看!牠果然也喜歡蘋果!我沒有騙你……!」謙謙將下巴靠到我的肩膀上,我故意移開身體,不想讓他碰到我。

「歆……你在生我的氣嗎?」

我將臉埋在腿上,抱著膝蓋,不想聽他說話。

「剛才、你也讓我很生氣!……現在換你不要生氣了、我們不可以吵架……」

我忍不住抬起臉龐,轉過頭對他吼:「那不一樣、根本不一樣……你背叛我!我們明明說好要一直在一起的、你卻自己跑出去玩、沒跟我說……!我討厭你!」我開始哭,心快要痛死了,好希望可以快點死掉。

我癱坐在地上,好想回家,好想見到奶奶,哭到快不能呼吸了。

謙謙不知道為什麼,單腳跪在我面前,這樣讓膝蓋直接碰到泥土和石頭,不會痛嗎?我卻哽咽地說不出話。

「對、對不起……其實我都有問、但歆有時候不想陪我出來、想待在家裡看電視……我才會……」他不顧我整張臉上都是淚水和鼻涕,捧住我的臉,親了我的嘴巴,我嚇得想推開,卻又被拉了回去,漸漸忘記哭了。

「我是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討厭我。」他小心翼翼放開我的臉,緊張兮兮地盯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看他這樣,我覺得好多了,心也不再那麼痛苦了,甚至覺得甜甜的。我用兩隻手臂將臉上的水漬擦拭乾淨:「好吧、我不討厭謙謙了……但是,以後你再這樣,我就會討厭你,知道嗎?」

謙謙信誓旦旦地點頭如搗蒜,我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好、那現在狗狗吃完蘋果,看起來肯和我們做朋友了,我們就快點帶牠回奶奶家吧。」我伸出手,謙謙便把我拉了起來,我們低頭拉攏狗狗陪我們回去,但大麥町狗不太領情,或者太笨了,晃著白色尾巴而不跟我們走。

「走!走吧!你在這裡、沒有人會餵你吃蘋果的!跟我們回去,你還會有其他好多東西吃!我們還會幫你洗澎澎!你看起來好久沒有洗澡了!」這棟屋舍很破爛,堆滿了破銅爛鐵和很多回收物,狗狗在這裡一定過得很辛苦。那個老阿婆根本沒有辦法好好照顧這裡每一隻狗!為什麼要那麼自私自利的養這麼多狗呢?根本是傷害動物!故意害狗狗受苦受難!

「歆,我覺得其他狗狗也很可憐……我們可不可以也帶牠們走?」謙謙指向遠方的其他狗,有幾隻狗好像想靠過來的樣子。

我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事實和一樁計畫:「謙謙、看樣子今天不行!你看,這裡只有九隻狗,還有其他的狗狗沒有回來,我們應該等到牠們到齊再放走牠們!我想到了一個方法,你過來,我偷偷跟你說……」

一直以來,只要在說悄悄話的時候,我都會發覺周遭的蟲鳴鳥叫、其他人聲或噪音,都會瞬間變得清晰而明亮,好不可思議。

「這個、有可能嗎……?我們只有兩個人、而且我們又不是大人……要是沒有成功就慘了……」

我用食指抵在他的嘴上:「我可是林家歆耶。」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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